“我从这里面翻了出来,然后揍了始作俑者一顿。其实有时候,暴力挺能解决问题的。”
简令祁说这话时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微垂下看着乔榆的眸色又流露出几分认真。
乔榆有些不确定地想,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不多时,简令祁移开视线,目光漫无目的地停留在别处。
也是这件事,让他松口答应了林泊知对他发出的加入学生会的邀请。
学业繁重,还要兼职赚钱,他精力不够,不想再花时间应付不断来找他麻烦的人了。
不过说起来,圣维埃的学生会确实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虽然以简令祁正常的世界观不太能理解,但在圣维埃待的这些时日也让他清楚知道,圣维埃学生会权利很大,几乎可以达到与学校股东齐平的地步。
对他而言,加入圣维埃学生会相当于多了一道免死金牌,至少以后明面上能少不少麻烦。
乔榆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浅色的瞳孔仿佛常年覆着层薄冰,但他好像在此刻窥见了隐藏于薄冰之下的温柔春水。
他笑起来:“我以为学长会一脚把门踹开。”
“啊?”简令祁慢吞吞眨眨眼睛,缓慢望向他,很小声地说了句,“我又不是超级赛亚人。”
乔榆这下笑出声了。
片刻后安静下来,他脸上露出一个浅笑,眼神中显出点淡然和笃定,与简令祁对视着,认真道:“我不会退学的。我会从圣维埃顺利毕业。”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他此刻说的是一个无需质疑的事实,而不只是一种期望。
旋即他停顿了一下,针对简令祁方才所说的话的内容,犹豫着问道:“后来你……生病了吗?”
简令祁微拧了下眉。
生病了吗?
当然病了。
被一桶冰水混合物直直浇下,和云栎打架时又出了一身汗,以一个正常beta的体质来说,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
能回到教室都全靠他硬撑。但头疼得根本上不了课了,没办法,他当即请了假回家。
随便找了位同学借了外套披在外面,又给苏其饮打了电话后,他就蹲在了校门口。
背倚着墙,身上的湿衣服紧黏着皮肤。一个一个喷嚏打着,脸上也烧得厉害。
庄重低奢的圣维埃校门前的墙边上,蹲着个仿佛潮湿地里长出来的蘑菇,除了偏头打喷嚏时就一动不动了。
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匆匆停在校门前,停下时发出“哧——”的一声,还没停稳就慌忙下来了一个人影。
他把头从臂弯里抬起,努力睁开眼看清,看见来人是苏其饮后,蓦然松下口气,下一秒整个人就完全失去意识了。
醒来时是在医院打点滴,简令祁眼皮颤了下,缓缓睁开眸子,浅色瞳孔漾着点雾气,模糊中看见搬了凳子坐在病床边的苏其饮。
左手打着点滴动不了,他抬起右手,手背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大概是苏其饮换的。
坐在硬板凳上一眨不眨望着他发呆的人见他动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一亮,像是一宿没睡。
简令祁张了张嘴想说话,刚出口一个音节就发现嗓子发哑,苏其饮适时递来杯温热的水,杯子应该是新买的,浅蓝色的保温杯。
盯着他慢口喝下,苏其饮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絮絮叨叨地说他已经给他请好三天假了,千万不要急着回学校,一定要先休息好再考虑别的。
但说了一大堆,倒是识趣地没有问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简令祁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时也昏昏沉沉的,但现在想起那时候苏其饮的表现,他总觉得那会儿苏其饮就已经和云家的人有联系了。
包括后来云家没有因为进医院的云栎找他麻烦,他也预感和苏其饮有关。
发烧时浑身疼,烧退后也难受得紧。
简令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这么差,苏其饮也仿佛是把自己当做了易碎的玻璃娃娃,吃饭也需要人喂着哄着的那种。他拒绝不成,拗不过苏其饮,只好就着他递到嘴边的勺子一口口喝下米粥。
感冒基本好全之后,简令祁还是时不时有点咳嗽症状,后续借林泊知的笔记补那三天落下的课时更是让他烦上加烦。
他把这笔账全部算在了云栎头上。
不过一想到云栎估计还在医院躺着养伤,这股气又消了大半。
简令祁抬眼,正好撞上乔榆专心注视着他的视线。
他没有要详细讲的意思,回答时只有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还好。”
乔榆用一种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有点难过,小声嘀咕了句:“打他打轻了。”
“啊?”简令祁听清楚了,却不太理解,“我都快把他打死了。还……轻?”
他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当时下手有些重了,毕竟昏昏沉沉的,心里又沉着火气,没控制住力道。
话音刚落,乔榆便弯着眼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总觉得简令祁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鲜少和简令祁说这么多话,今天倒是头一回这么多交流,然后他就发现,褪去平日里坚冰似的冷漠疏离之后,内里的简令祁居然显出了些与高岭之花外表相反的烟火气息……换句话说,就是——
沾了点活人气息的可爱?
疯了吧。
乔榆这样对自己说。他居然会把这个词和简令祁联系起来?
明明是一个很有距离感、不好接近的学长才对。
简令祁走到了洗手台前,乔榆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静了会儿,突然开口道:“……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简令祁正用清水拍过脸给自己提神,闻言条件反射“嗯?”了一声。
乔榆无比认真地重复一遍:“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的手洗干净了,脸也洗干净了,绝对不会弄脏他漂亮干净的室友。
简令祁动作一停,闻言抬起头,清水顺着脸颊滴落,一颗一颗聚在光洁的下巴上,又滴滴答答往下掉。
乔榆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安静等着简令祁的答复。
简令祁眨眨眼睛,将睫毛上的水滴眨掉后,才回过神,想起乔榆刚刚的问话,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
乔榆露出一个很纯粹的笑,注视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就……突然很想抱你一下。”
简令祁不理解。
但简令祁看着室友脸上的伤口,看上去怪惨的,心想也没必要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乔榆看见他点了下头。
乔榆眼里的光晃了晃,一刻也没耽误地抱住简令祁,仿佛错过了这个机会就错过了几百个亿一样。
他的拥抱像他本人一样,极有分寸感,好似就是两个普通朋友之间亲昵却又不冒犯的拥抱。
他克制地搂住面前的人,一只手搭在简令祁的肩上,另一只手轻环着他清瘦的腰身。
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下,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紧紧箍住面前人的冲动,片刻后松开手后退一步,扬起唇笑。
“谢谢你。”
“不客……气。”
简令祁态度自然地回道,抬眼扫过乔榆时,却很反常地突然磕巴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感觉突然间好像有道光笼罩了面前微笑着的人,不是自然光也不是白炽灯光,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更柔和的暖光。
嗯?是错觉吗?
他眉毛微压,微眯着眼试图看得更仔细些,但很快那道光就消失了,好像刚才只是他看晃眼了一般。
而且——他好像闻到了点特别的气味。
简令祁皱了皱鼻子,仿佛来自夏天的橘子汽水味道浅浅地钻进鼻腔,清新中带着提神醒脑的效用。
本因上课犯困来洗手间洗脸的简令祁感觉这橘子汽水味简直比清水还能让人提神,不动声色地悄悄吸了好几口。
一边暗暗地想,是乔榆身上的味道吗?刚才还没有,怎么突然就闻到了?
奇怪。
他脑袋微微歪了下,下意识将视线探到乔榆后颈。
原先覆在后颈的纱布被取下来了,此时一片光洁,被微长的短发盖住了点。
确实是beta啊……
乔榆意识到简令祁在看朝他这边看,有点奇怪地也跟着往后看了看,什么也没看着,好奇地问:“怎么了吗?”
简令祁收回视线,敛下眸,抿了抿唇,声线冷淡如常:“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