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时间向来过得极快,临走前,即便知道苏其饮的秉性,简令祁还是有点不放心,认真叮嘱着苏其饮别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了。
这应该算是第二次分开整整一周,他却显得比一开始更忧虑些,大概是因为从弟弟的口中听见的不干不净的字眼,让他突觉苏其饮还是个极易被影响的心智不成熟的小孩。
专门用来支付医疗费的那张卡里多出来的那笔钱简令祁重新又转回给了苏其饮,让他自己合理安排,不用焦虑奶奶的治疗费用的事。
就像大部分学校一样,圣维埃也将返校日定在了周日下午。
简令祁回到寝室和室友打了个照面,闲聊的话可以说是一个字没有,他似乎没看见乔榆欲言又止的神情,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事情当中了。
夜里入睡时,陷在柔软的床铺上,简令祁心中感叹,圣维埃的床真的是比家里的要舒适很多。
他很安心地一觉睡到天明。
这座城市天黑得早,同样天亮得也早。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干净的瓷砖地板上,收拾好书本的乔榆紧张抿唇,看向同样收拾齐整了的简令祁,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要不要一起去教学区?”
一周了。
整整一周。这是他对简令祁说的字数最多的一次话。迈开了第一步就意味着以后迈的步子更多更大。
乔榆对自己“和新室友交朋友”的计划抱着极其光明的愿景。
然而下一秒新室友的拒绝就打消了他的隐隐增长的希冀。
“抱歉,我还有别的事,”简令祁淡声拒绝,指了指自己肩上写着风纪委员四个字的金色徽章,“学生会的职责,要在校门前守着。”
乔榆失落地垂下头,旋即又仰脸笑起来,毫无阴霾地朝他挥手:“那我先走啦,晚上见。”
没事没事,这次是有未预见的特殊情况,下次!下次一定可以成功!
“嗯,晚上见。”简令祁很礼貌地回应道。
他背着书包出了宿舍楼,透过薄雾的浅光斜照在他身上,似乎是对他格外偏爱。出宿舍后他就骑上单车去了校门口,到达后将书包放在了指定区域,拿出本子和笔,这才转身走到西墙附近。
学生会这学期分配给他的任务就是早上守在西墙,防止有学生违反校规翻墙进来。同样和他负责此项任务的还有另外两名学生会成员,他们三人一人一周轮着来。
还没走到,简令祁就已经远远瞧见西墙前排了一长串的人。
简令祁:“?”
值班表不是这两天才排好的吗?这才第一天……谁又把值班表泄露出去了……?
简令祁抿了抿唇,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后方才走近。
那热热闹闹的一行人看见他来了,一个个也不交头接耳了,个个都挺直了背睁大了眼盯住他。
简直比上课还要专注热情好几倍。
简令祁站定后,迎着那一行人灼热的视线抬起眸,一时间连清凌凌的嗓音都下意识卡顿了一秒:“……你们来这儿有事吗?”
整整齐齐排好队的学生对视一眼,接着便不约而同开了口。声音嘈杂无比,各说各的毫不相容。
“我是翻墙进来的!”
“我也是我也是。”
“我翻墙了!简令祁!我翻墙了!你听见了吗?我说我翻墙了!”
或大或小的声音连环在耳边响起,简令祁感觉有点不适应,忍不住稍微后退一步。
“我违反校规了,记我名字吧。”
“还有我的!我叫李……”
“我我我!我叫林由,也是三年生,和你同届!花……简令祁!”他急忙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花花两个字咽了进去。
……
简令祁:“……”
他眼皮颤了一下。
都有病吗?
他不自觉又抿起唇,粉色唇瓣自然而然浸上艳色。
似乎没有注意到排成一行的人个个都探出头来盯着他,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像是对这种场景毫不慌张习以为常似的:“排好队,报一下姓名学号。”
他翻开本子,一手掌住本子,另一只手握笔写字。从本子边上露出来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齐整,泛着淡淡的健康的粉。
“我叫林由……”
林由看着自己的名字和学号被那只漂亮纤细的手不紧不慢记录在了本子上,不知为何,一股又一股热气往身上钻,红着脸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小本子,递上前去,“可以在这上面也写一下我的名字吗?”
他半垂着头,脸红得欲滴血,但即便如此,口中还能清晰表达自己的述求:“如果可以的话,再写一个‘天天开心’,或者‘学业进步’也可以……”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明显就是蓄谋已久来的。
站在他身后的人从未想过还有这种方式,瞪大了眼睛,暗暗思忖着待会儿也照着做。
简令祁扫了他一眼,没多停留就看向他身后,口中婉拒:“不能。下一个。”
咔嚓。
身后那人探了探头,找是哪处发出的声音,视线一定,看见林由手里的本子被他直接掰成了两半。
alpha普遍就像患有暴躁症的患者,稍有不顺就靠破坏外物来纾解心情。
探出头那人瞬间眉头一拧,浑身肌肉一紧,担心林由会因为被骤然拒绝,一时冲动奋起伤害他们共同的暗恋对象,于是戒备地盯住他。
林由像是发觉了他的警惕,侧过身看他一眼,声音无力:“别紧张,是我心碎的声音。”
平平无奇的心碎罢了。
他的视线重又回到简令祁无动于衷的脸上,轻叹了口气,又暗暗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下次再问一遍就好了。不是有句俗语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
时楸亦下了私家车后一看腕表,果不其然迟到了。
不就是迟到吗?
他轻易地接受了自己迟到的事实,虽然去国外交换了一年,但从前没少迟到的他对此毕竟还是很有经验,于是决定按惯例翻墙进去。
一整面墙学生会向来只派出一人负责,以他高超的翻墙能力,一点声响没有就翻过去了,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懒散地背着包,不紧不慢踱步到西墙附近,忽觉今日耳边的喧嚣声有些大,环视一圈后,发现周围的人还挺多。
奇怪。西墙这边不是一向很少人来吗?
现在迟到的人都这么多了吗?还这么嚣张?
他本能觉出点不对劲,但经年累月养出的经验之谈还是战胜了这点警觉。
他向后退了两步,接着脚下一蹬飞快冲了出去,鞋使劲踩在墙上,左手在顶上撑住借力,一个极其帅气的转身,落地。
随着踩地的动作,书包也稳稳垂落在肩上。
一头嚣张的白发坠下来,他随意抓了抓,将乱掉的发型简单整理了下。
很好,非常完美的一次翻墙。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制服袖口,一边转过身去,刚一抬头就看见一行人整整齐齐地看着自己。
时楸亦眼睛微微睁大:“。”
时楸亦:“?”
什么情况?
本以为极其隐蔽的翻墙,如今却突然之间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饶是他这样一贯厚脸皮的人,一时也不免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随意扭过头,往队伍最前方眺去。
简令祁正垂着眸记名字,像固定npc发布指令一样,对不同的人重复着说:“姓名,学号。”
不过他可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npc。
时楸亦扬眉笑了一下,并不多作留念地收回视线,准备装作路过,趁机溜走。
“翻墙进来的那位,”简令祁头也没抬,准确点出,“我允许你走了吗?”
他刚刚还在心里腹诽的“npc”这下总算换了句话说,只不过这话他就不爱听了。
他慢悠悠转回身,笑眯眯挑眉:“这么多人排队等着你呢,还差我一个?”
话说的不清不楚,若是换个语境让别的人听了,定会在瞬间思维发散遥远,幻想出个不可告人的暧昧情景。
简令祁凝视他几秒,一句话没回,垂下眸就开始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时楸亦察觉到不对,脸上笑容一僵,几步跨上前探出头去看。
“时楸亦,翻墙……不配合学生会工作……”
时楸亦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刚想继续读下去,本子就被“啪”的一声合上了。
他微微张大嘴巴,震惊地看向简令祁,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记下了名字。
一句也说不得吗?
“不是、我……”时楸亦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试图作出解释补救一下。
但他眉骨较高,轮廓有点偏西方的立体,沉下脸时显得压迫感很强,背光挡在简令祁面前时,笼罩下一片阴影。
不像是来和别人好好商量的样子。
和简令祁不一样,他身上的肌肉是常年泡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被裹在衣服之下,将合身的制服撑得饱满,把清一色的制服穿出了种别样的质感。
简令祁掀起眼眸直视着他,五官漂亮到即便时楸亦此刻是在生气,也在不经意间被那张脸晃了下神。
但他只看了时楸亦一眼,便很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淡声提醒了一句:“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他懒得和这人废话,那天酒韵的事他还记着,倒也没忘记是时楸亦先起的头。
见时楸亦一动不动地继续挡着,他直接伸手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推开,再抬眸时,淡漠的眼神落在下一个人身上,语气如常:“姓名,学号。”
排队那人看了被推开的时楸亦一眼,扫过他压着的眉眼,暗暗唏嘘一声,视线回到简令祁时又迅速变为极其兴奋且羞涩的小表情。
扭捏地小步上前,像是第一次直面暗恋对象的青涩的毛头小子,但也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于是口齿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姓名学号。
报完后,他用眼神仔细描摹着面前人的垂下的眉眼,不舍地慢吞吞往教学区挪去,还没等他视线完全挪开,就被人一把揽住脖子。
卡得他禁不住咳嗽两声,憋红了脸看向勒他脖子的人。
不是哥们,他不就是被记了个名字吗?至于嫉妒得当着人面就来谋杀他吗?
时楸亦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手劲过大,适时松了力,后撤一步。
他远远看了眼正认真做本职工作的简令祁,又低头看着被他薅来的路人,拉家常般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路人beta看着眼前传闻中的F1,先前目睹他与简令祁无声但激烈的争吵,瞬间压力倍增,顿时脑补了一大出这样那样再这样的剧情。
抬头时,谨慎再谨慎地斟酌语言:“因为这周是他值周。”
他?
哦。简令祁啊。
时楸亦挑了下眉,笑眯眯问:“你这么关注他……”
路人一瞬间汗毛耸立,莫名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后退半步,自以为自己猜对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果然是为了花花来的吧……故意引起花花的注意,结果毫无成效,现在恼羞成怒了?抓他这个路人来泄愤?
他疑似丧失所有力气,安详地闭了闭眼,心想,明天再来的时候得避着点F1才是。
“那你知道怎么消除他那本子上的违纪记录吗?”
“啊……啊??”路人猛地抬头。
竟然不是放狠话威胁他离花花远点吗?
他半晌没响应,直到时楸亦的耐心即将殆尽,本就凶戾的眉眼越发下压,他才忽的反应过来,结巴回答道:“没、没办法。”
说着说着,他垂下眸,脸上不禁泛起几分薄红,像是面向外人时发自内心的夸耀:“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花花他向来都最是公平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特别特别特别公正!”
随着他的话,时楸亦脸色微沉,但旋即又因他口中称呼一愣,好奇地重复一遍:“花花?”
路人见自己嘴一咕噜,竟然把私下里喊的称呼都抖落出来了,立马闭了嘴,边往后退边讪讪道:“时、时哥,我能走了吗?”
“……”
时楸亦还没回应,就看见这位路人beta已经离自己几米远了,不禁挑了下眉,随意点了点头。
他有这么吓人吗?
明明也没有在恐吓谁啊。
他耸了耸肩后,眼睫垂下,抱臂思考着。
啧,真烦啊。怎么才能让这人把他的违纪给消了?
这才刚回国,就被简令祁逮住不止一次,违纪记录累了一大串,要是月底上报学校,他家里知道之后绝对又得停他的卡。
得想个办法……
时楸亦顶了顶腮,思索的目光停落在认真工作的简令祁身上。
从这个位置,他只能看见那人漆黑头发覆盖着的后脑勺。即便是在低头写字的时候,背也挺得很直,身形单薄清瘦。
他被晃了下神。
别说。还真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