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领证。

纪清调动了一下不怎么灵敏的记忆，勉强从角落里找出来，关于结婚证的事情。好像这个时代的人结婚，确实都要到这里登记领取结婚证，才算是正式结婚了。

以纪清的理解看，就是和曾经的婚书之类差不多的东西。

而且，纪清也想起来，席老爷子之前确实提了这个要求，让他和席渊直接领证，他甚至很着急。不过，当时考虑让他们两个人都缓冲一下，这个事情就暂时延后了。

显然，纪清要被接到席家的这天，就是席老爷子最后的时限。

这样想着的纪清，就对席渊点点头，向着台阶走去。只是，他向上走了两步，反而最初招呼他进门，好像在这里领个证是件十分随意的事情的人，此时还站在车门边没有动。

在纪清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席渊靠着车门，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所以，你就这样接受了？”席渊看着此时站在两级台阶之上，表情平静的就像之前让自己进门的时候一样的纪清，“比起我，你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吧。就算你妈确实让你窒息，你再忍忍，而且我大哥肯定是愿意帮你的，这样你应该很快就可以摆脱她。”

“而且你这年龄，应该连一段感情都没有谈过吧，就这样出于利益交换和我这样的人结婚了，还是个男人？”

“我们的婚姻可不是一纸协议的假结婚，老头子为了让你占住我法律上另一半的位置，不让其他人有乱来的机会，大概率也不会让你离婚。席家你也去过很多次，在豪门的生活也不是你这样的小年轻想象的清闲美好，尤其是像你这样没有背景突然结婚，到时候风言风语，你确定要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纪清就静静地看着席渊说话，在他们相处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终于开始谈论这段毫无感情基础，甚至充满了不平等和利益交换的婚约。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纪清开口。

纪清的回答看起来不出席渊的预料，他勾了勾嘴角，“只要你说你真的不愿意，我就带你回去，我们的婚约就作废。而且，老头子那边我会去说，只要我真的不同意，跟他闹一场，他也奈何不了我。”

“而且出了这个事情你正好也不用被你妈逼着去席家，这些年被迫去交际你应该也很难受吧。”

席渊一副没有谁能拿捏他的样子，直勾勾地看着纪清，好像只要纪清再说一次不愿意，就立刻执行他刚刚说的话，“说到底，你这个年纪，肯定还是憧憬单纯的爱情吧，这种东西嫁给我，我是给不了你的。”

“其实……”纪清和席渊对视着，“我没有不愿意。”

纪清在席渊微微睁大的眼睛里笑了一下，继续说，“现在的生活我一点都不想忍下去，而席老爷子递过来的，恰恰是我现在生活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了。”

“至于你说的爱情，也许其他人或许会有期待，我是没有的。”

席渊看起来完全被纪清的话惊讶到了，他有些纠结的表情看在纪清眼里，让纪清有点想笑，“不过，如果你确实对这件事抵触的话，我们也可以按照你说的办。我之前一直没有提出异议，是以为这件事你其实是接受的。”

毕竟，今天席渊竟然亲自来给他搬家，已经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了。虽然，跟领证要本人来有很大关系。

至少，他是不抵触的。

席渊不得不说，纪清说的是对的。就像他刚刚表现的那样，他在家完全就是嚣张的狗脾气，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这个婚约在第一天就不会留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老头子，虽然有当时赌气上头的原因，但是事后想想这笔婚姻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做一做。

一是他清楚自己所在的家庭，本来婚姻的自主性就没多少，还不如干脆以婚姻换取老头子对自己现在事业的放手。二是他清楚自己的性格，国内国外混了几年后，已经认清自己这辈子不会找到真爱的人，那么有一段完全是摆设的婚姻和结婚对象的存在，也完全无所谓。

不过他只是脾气坏，不是人坏。纪清在这件事里是完全弱势的一方，无论纪清是不是答应了，这个事情从提出来，其实就是席老爷子拿捏了纪清的弱势，纪清能拒绝的余地并不多。所以，席渊才又给了纪清一次选择的机会。

“你可要想好了，今天跟我进去，往后可就跟我绑定了。”席渊站直身体，认真地问纪清，“我能带给你的好名声可没多少。”

好名声，凑巧了，他以前还是纪先生的时候，就没有多少，报刊上因为他的文章动不动讨伐他的人可太多了。

“想好了，不反悔。”纪清点点头，然后对着席渊笑了一下，“而且，你是个好人，说明这个选择也不是完全的坏吧。”

“而且，我们两个人一个想要靠结婚摆脱现状，一个想要靠结婚获得自由，都可以获得好处的事情，也算不上坏事。”

席渊表示，他确实有点被纪清说服了。

不过纪清有一点说错了，他可不是好人，这之后纪清再反悔，他可就不会帮忙了。

席渊也迈步向前走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进去吧。”

*

办理结婚登记的流程琐碎但是也并不麻烦，需要的材料之前也都准备好了，在签字之后，席渊和纪清很快就拿到了两个红本本。

原来这就是结婚证。

纪清新奇地翻看着，红本的内页贴着他和席渊刚拍的照片。

纪先生看着这张红底的彩色照片，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感觉照的还挺漂亮。毕竟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只见过黑白照片，清晰度也比不上现在。

“就算是这样的小细节，这个时代也常常让我感到震惊。”纪清摸了摸那张照片，又看着明亮的办公楼，低声说着。

“如果不是只有我看到就好了。”

席渊把材料收好回来，看到的就是纪清捧着打开的结婚证，看起来有些低落的样子。

果然无论怎么解释，突然被强行结婚，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吧。

席渊觉得此时的纪清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反而是刚刚在台阶上眉飞色舞跟他大谈结婚好处的纪清看的更顺眼一点。

这样想着的席渊大步上前，仗着身高优势突然抽走了纪清手中的红本本。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然后还给纪清，口中还点评着，“照的还不错，果然长的好看的人怎么都是好看的。”

“席先生是在自夸吗。”

虽然只有上午这一会儿的相处，纪清已经隐约能摸到席渊的性格，他是个很随性的人，甚至会让人感觉有些不着调。

不过，他能考虑到纪清的处境，显然内里做事风格还是十分靠谱的。

目前纪清对席渊的印象还不错，也愿意接接席渊的话。

毕竟，就算只是各取所需的一个关系，日常将要有很多交集的人是个不错的人，这当然是件好事。

“我就不能是在夸你吗。”

其实不止是纪清，席渊能和纪清这样讲话，也是因为他对纪清的印象很好。他会有不好的风评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对自己看不上的人一个好脸色都欠奉。

而且，席渊觉得自己真的最近深陷选角有些魔怔了，越和纪清相处越觉得他像自己电影里的那个角色。

“以前有人说过你长的挺好看吗，如果你去做个明星，比现在那个顶流小生蒋俞也不差什么。”

“顺便说一句，那个蒋俞演技可真差。”

纪清知道席渊的工作是导演，而且好像还很厉害，此时听到他说这个也不奇怪，只觉得席渊的表情就好像被蒋俞的烂演技折磨过一般。

说起明星，他以前也认识一位有名的女演员，那真是一位有魅力的女性，也很厉害。

只是可惜在民国时期，她也要面临很多舆论压力。

如果她能生在这个时代，一定会大放光彩。

纪清对那个女演员的缅怀只是一瞬，那个已经远去的时代毕竟是组成他的一部分，他总是回想起。但是，他也很清醒，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生活在这里。

虽然是没有多少选择开局的人生，但是一定会越来越好吧。

纪清看着走在前面的席渊的背影，想。

没道理在黑暗中走出的路，在光明里走不下去。

*

“外面有那么好看吗？”

席渊在第三次余光落在从车窗看着窗外的纪清的身上，终于忍不住问。

实在是纪清的眼神太专注，太愉悦，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一般。

但是席渊怎么看，只是千篇一律的都市风景。

“嗯，特别好看。”纪清升起车窗，点头回答，“时间的变迁和历史的力量，真的能超越人的想象。这风景，怎么看都看不厌倦，而且比书上写的还要震撼。”

“？”

席渊听得一头雾水，而纪清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低下头那些自己那部手机开始戳来戳去。席渊也没有见他打开什么，只是好像好奇一般每个软件都打开一下，然后再关上。

最终席渊放弃了思考。

他今天见到的纪清好像就一直有些奇怪，至少绝对不是他那微薄印象里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可怜样子。

大概是终于摆脱了钱琳，彻底放松了？

这样想，老头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至于他，反正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找到一个爱的人结婚，无所谓。

在去往席家的后半，席渊和纪清都没再说话，但是，安静的氛围反而有种闲适。

两个人都觉得，大概是解决了一桩一直压着的大事带来的轻松吧。

而当车子驶入一段纪清和席渊都不陌生的路，席家的大门也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席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