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出乎余静昭的预料,她本以为韩恺止这富家公子爷干不了几日的粗活便会就此罢休,谁想,他当真顶着寒风下了水,日结工钱后将银两都拿来给了廖姜姜。
廖姜姜看他被冻得手脚通红,每每如此都忍不住抽泣。
“这小子看来还是不错的。”余静昭站在铺子里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对身边的萧四说道。
“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他居然当真去赚钱了,还坚持了这么久。”萧四浅笑一声,斜眼瞥了一眼余静昭,“但……他还有三日,便要迎娶那秦家小姐了吧?”
“就过这般久了?”被萧四一提,余静昭才意识到,原来韩恺止已经撑了好些时日了,虽说也才吃这点苦,但对于他这日日丰衣足食的少爷而言,能坚持到现在,也是毅力非凡。
说罢,余静昭便离开去了柜台处。
萧四刚要跟上,却在迈出一步后被一只手抓住肩膀,生生拉了回来,他回头一看,迎上的却是安如尘狠厉的目光。
他的语气中带了点嗤笑的意味:“你这个大忙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萧四一脸茫然,思来想去还是不知安如尘是何意。
见他这副模样,安如尘怒气骤生,握住拳头向他肩上狠狠砸去,很是不满:“难怪,你在军营也有三年了,三年里都见不着女人,这回和女人走得近了,就忘了我们来此的初衷了。”
安如尘这话让萧四有些挂不住脸面,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然,安如尘可不是特意来“羞辱”萧四一番的,于是他话锋一转,回归正题:“近些时日,你可有注意到街上乞丐少了?”
“好像确实。”萧四回想了一下最近在街上闲逛时,的确没怎么见着附近有行乞之人,他还以为是被官府之人赶了去,但现在既然安如尘发了话,想必其中必有蹊跷。
“不仅是乞丐,良民失踪之事也频频发生。”安如尘脸色阴沉,眉头紧锁,“我猜想,这些人怕是被柳家掳了去。”
“为何要这么多人手?”
安如尘道:“许是他们在运什么宝贝,怕被人发现,干脆利用这些散人,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些人几乎无一人回来。”
“灭口?”
“这是最坏的结局。”
萧四和安如尘纷纷缄口。若这些人当真被柳复灭了口,那就意味着,走私之事,已然进入了最紧要关头。
因此,萧四发问:“那将军,我们应当怎么做?”
“别急,现还需找到他们藏匿兵械的窝点才行,待过几日,我再去柳家探查几番再做打算。”
萧四轻叹了口气,抿了抿唇。
不过柳复倒也谨慎,自安如尘潜入柳家也有些时日了,他也只勉强打听到走私一事全权交予王弗负责,其余细节,他家下人也是一概不知。
看来,想要破局,还得再费一番功夫。
转眼余静昭这头,在和廖禾禾一起拨了算盘后,满打满算,廖姜姜和韩恺止也才只挣到区区五百贯左右。
余静昭甚至给廖姜姜透支了薪水,也依然同那六百贯钱差之甚远。
廖禾禾的小手搭在算盘上,抬眼瞧了瞧余静昭,却见她眉头又锁在了一起。
此时,廖姜姜端着后厨新出锅的糕点来到前厅,无意中还是注意到了余静昭凝重的神色,于是,她在把糕点一一摆放整齐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柜台前。
余静昭还未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多了一片黑影,一抬头,直直撞上廖姜姜的眼睛。
她下意识想要将那些银两揽回去,可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多做隐瞒了。
廖姜姜启齿问道:“我们……攒了多少了?”
余静昭摇了摇头:“还不够……”
“还差多少?”
“大概一百贯。”
廖姜姜的心霎时沉了下来——一百贯,他们从何处去凑齐这一百贯?
看来,她和韩恺止的爱意,也当至此为止了。
不仅是余静昭,甚至廖禾禾都看出了廖姜姜眼里溢出的悲戚之情,但她们对此,却也无可奈何。
余静昭刚欲开口安慰,却被店门前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去买酒啊!再迟些就要买不到了!”
什么买酒?买什么酒?余静昭的兴致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一旁的廖禾禾却忽然说道:“应当是去买玉液坊新出的葡萄酒吧?”
“玉液坊?葡萄酒?怎么一回事?”
“这葡萄酒可金贵了!据说是从西域运来的,我们这儿可是喝不着的,这回难得玉液坊的东家斥巨资购入这酒,大伙儿自然要去尝尝鲜的。”
余静昭仔细思忖了一番,诚然,北方的葡萄长势自然是要好些,对于南方人而言,葡萄酒的确是个稀罕玩意儿,更何况还打着“西域葡萄酒”的名号。
“禾禾你知道她们卖多少一角吗?”
“嗯……”廖禾禾拿手指捏了捏下巴,思考一番,答道,“听说好像是卖到了五十文呢!”
这可彻底惊呆了余静昭,五十文一角?那岂不是近一百文一斤?光卖十斤便可凑够一贯钱了!
于镇上富庶人家而言,若是为了尝鲜,买些也无妨,但这价钱,对于普通百姓,尤其是农人而言,却要了命。
不过,农人们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买一壶这般昂贵的酒回去享受,昂贵葡萄酒的受众,主要还得是那些达官贵人。
本来说,他们酒坊赚他们的钱就让他们赚去,但现下好端端的,眼看逛谭记的客人一个个都跑走,这就叫人咽不下这口气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余静昭孤身一人就前去这玉液坊凑个热闹。
午时未到,玉液坊门前的街道已经人声鼎沸,人们推推搡搡,个个都急切地想要一睹这西域珍酿的风采。
商贾、行人、甚至远道而来的游客,都汇聚于此,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兴奋。
一些身着绸缎的富绅们挥舞着折扇,试图以优雅的姿态掩饰内心的急切。
酒坊的伙计们忙个不停,他们在门前搭起了临时的摊位,摆放着一排排精致的陶瓷酒瓶,瓶身上绘有异国的花纹,色彩斑斓,令人眼前一亮。
一位头戴宽边帽的伙计站在摊位前,高声吆喝:“西域葡萄酒,香醇浓郁,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啊!”他的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让人们的情绪更加高涨。
随着第一批葡萄酒被抬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有的人拼命向前挤,想要抢占先机;有的人则是掏出银两,大声叫价,生怕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一位看似应当是玉液坊东家的人站在一旁,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眼看这酒坊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余静昭孤身一人被挤得摇摇晃晃站不住脚,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排去。
说实话,他家卖的葡萄酒,论品相而言,估计也不是什么珍奇好货,毕竟余静昭只有走到酒坛跟前才能嗅到酒香。
与他人不同的是,余静昭并未从怀里掏出银两抢购,而是扭身窜进了酒坊内。
环顾一周,看来这酒坊里兜售的酒类还是挺多的,除这葡萄酒外也会卖些其他酒,不过还是那西域葡萄酒卖得火热。
见余静昭在四处张望,店内的小厮便迎了上来,极尽热情地向她介绍道:“这位小娘子,可看上我家哪款酒了?”
“你们可有什么推荐?”
“自然是我家招牌西域葡萄酒!”
“可是……”余静昭突然话锋一转,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你家卖的酒不纯呀。”
她此话一出,即刻将那小厮吓得杵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也坑不出声来。
原本站在店前的玉液坊东家无意瞧见小厮手忙脚乱的模样,连忙亲自走来询问详情。
掌柜挤出满脸笑意问道:“这位小娘子可是对我家酒有何疑虑?”
余静昭双手叉腰,眼神中透出凛冽的气势:“正是。”
眼看遇上个不速之客,掌柜随即向站在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他便小步退下,独留余静昭和掌柜二人同处。
“小娘子何出此言?”掌柜依然保持着笑貌,但显然有些略微僵硬了。
余静昭也不装了,直言道:“你家的葡萄酒,只怕用的不是西域的葡萄吧?”
掌柜的脸彻底冻住,鼻翼处小幅度抽动起来,一言不发。
余静昭瞧他这副模样,想来她是一语中的,于是她步步紧逼道:“你家葡萄酒卖了好些天了吧?有没有觉着闻名前来之人愈发少了呢?”
掌柜咽了口口水,依旧一言不出。
“快回答我啊。”
“……没错……”
听掌柜这话,余静昭心中终于有了底。
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出两指从手边拿了个空杯向掌柜递去:“你想知道为何吗?”
“为何?”
“给我倒杯酒我就告诉你。”
掌柜心中纵使很是不快,但看余静昭这架势,怕当真是知道些什么,因而也不好得罪,只得悻悻给她斟来一小杯葡萄酒。
在柔和的日光下,她轻轻地拿起了精致的酒杯。
她手指纤细,与酒杯上的花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后,微微倾斜酒杯,让酒液轻轻摇晃,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余静昭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然后缓缓将酒杯抬至唇边。双唇微启,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她轻啜一口,细细品味着这玉液坊出品的葡萄酒的滋味。
随后,她移开酒杯,清清楚楚地质疑:“我看这不是西域的葡萄酿的吧?”
掌柜抿了抿唇,眼神呆滞。
这下莫不是当真遇上行家了?
“这酒喝起来要涩些。”余静昭又喝了一小口。
她其实喝不太出来究竟这葡萄酒究竟是什么葡萄做的,她只觉这口感同她曾经喝过的自家酿的山葡萄酒有些像罢了,便随意蒙了个,没承想正中那掌柜的下怀。
只见掌柜立马换了副极为讨好的面容:“小娘子来本店究竟有何贵干?我猜您这架势,应当不是来砸场子吧?”
余静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向掌柜走近了几寸:“当然不是。”
“那您这是?”
“掌柜的您要知道,你们家这葡萄酒,吸引来的往往是贵人,但当贵人们尝过发现味道也就这般而已,自然不会再来此处,这便是你家葡萄酒销量日日下降的原因。”
掌柜:“……所以?”
“所以呢……”余静昭再度向前迈了一步,“我要同你家葡萄酒联名,开拓低端市场,共同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