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在作祟？”高力士鲜有愠色地坐在大厅中央，挥动食指，指着一群低头站立的秀女，她们个个敛声屏息，目光在私下里游离。
“公公，这都怪我。”提香低着头，向前迈出一步。“是您嘱咐我，让我通知采萍的。昨天彩排的时候我给忘了，今早想起来，就去她房里找她，可是人……已经不在了。我以为有什么急事，公公差人把她唤去了。”
高力士道：“采萍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裙子尺寸不对。”想到这里，采萍觉得委屈。今早去制衣坊重新量了尺寸，女官告诉她，裙子的尺码是不会错的，除非有人悄悄改过。还有裙子上那道口子，更是匪夷所思，因为宫娥们送来的新衣都是装在盒子里的，不会被利物钩到。所以种种迹象表明，有人背地里算计她……
而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刘才人。她不仅替代了采萍在《踏歌舞》中担纲主演，又因陛下的匆匆一指，成了大明宫中今夜侍寝的女人。
“圣旨到——”
太监拖长的声音划破明华阁僵死的寂静。
“圣上有旨，传刘才人前去侍寝。刘才人，准备一下吧。”
传令官殷勤地虚扶了一把。刘姝脸上灿烂的笑容在提香看来分外刺眼，这本是她精心策划为自己设的一个局。她撕毁了采萍的衣服，又故意隐瞒皇上驾临清元殿的消息，不过是希望采萍走后，玄宗能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因为没有人能够胜出她的歌声，除了采萍之外，没有人能在她的歌声中找到存在感。可是刘姝……
“如果不是我隐藏实力，今天迟到的恐怕就不止江采萍一人，对吗？”她从提香身边经过时沉声问道。
“可笑！难道此事不是你一手导演的？趁人不备，你改小了采萍的尺寸，希望她无法上场，好以此取代她的位置？”虽然提香也动过手脚，但这件事绝不是她做的。她也纳闷，没想到自诩光明正大的刘姝，还有这等心思。
“哈哈，我？你以为我有这闲工夫吗？我对害人可没有兴趣。”
“哼，”提香冷笑，“不过是仗着现在得宠，想把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这么说，你依旧充满希望？”
提香没有回答，刘姝放低语气：“那好，走着瞧。”
……
深宫寂寂，最能抚慰人的，莫过于悬挂在宫闱之上，天空中的那枚月亮。如果说万物皆有阴阳之分，那么太阳理应属于男人，而月亮属于女人。白色的裙摆仿佛无声的脚步，在湿润的空气中慵懒飘拂。采萍坐在太液池畔，与水中的明月对望。
“娘，你曾告诉我，用真诚的心去对待别人，别人也会温和的对待你。为何女儿来到宫廷，会有人诸般刁难呢？”
“今天，我本来有幸在清元小殿，为咱们的大唐天子献舞一曲，可是途中出了岔子，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明天，我或许要到梨园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我梦想中的丈夫……
“你是谁？”
身后忽然响起男子浑圆的声音。
采萍惊得从石头上站起来，险些掉进湖里，男子赶忙伸手拖住她的后腰。四目相对，局促的暧昧在两人之间弥漫。夜色中，白色是最显眼的风景，他闲步至此，在远处细细观察了她一阵。只知她在喃喃自语，却听不清说些什么。
“抱歉，本不该打扰你。”男子将采萍扶稳，松开手臂。“只是好奇，这么晚了，小姐会在太液池畔想什么呢？……不会想自杀吧。”
荒唐的玩笑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气氛。这个男子，让采萍充满好奇。他容貌端正，神采轩昂，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看起来是亲切的，可是眸光与姿态之中又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仪，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
“杀自己是懦夫的作为，即使我现在有些不高兴，但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我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呢！”
“噢？你都想做些什么？”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腼腆的笑颜。
“我想为我的丈夫跳一支舞。”
“丈夫……”男子为这两个字惊奇不已，“在这个宫中，只有一个男人，他在名义上是所有女人的丈夫。可是，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他呢？或许妃嫔们才有这个资格。”
采萍抿抿嘴：“我只是一时不慎把自己的心底话说出来了。你不要笑话我。虽然有身份地位的悬殊，但感情只有真实和虚假之分，若是这感情是真的，何必冠以夸张的名衔呢，‘丈夫’、‘妻子’，多么实在啊。”
“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那你想为你的丈夫跳什么舞？”
采萍顺着风向侧过身子，细想了一会儿：“这几天在明华阁里，师傅教了我一首《踏歌》，本来是要跳这个的。不过刚才，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凌乱的舞步，我想，我就跳这个吧。”说完，她迈开步子，侧身旋转了半圈，紧接着走出五个连环步，翩若惊鸿，好似飞了起来……灼白的水袖上绣着梅花，划出一轮轮优美的弧线。
“好！盈盈冉冉，淡而有韵。”男子击掌称赞，为她和出鼓点。“你的舞姿似风，比风还轻；似梦比梦还美，似云比云还柔，它比幻想还要动人。如果你不介意，朕想给它取名为‘惊鸿舞’。”
“你说朕？”采萍停下来，怔怔望着他。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晚，采萍会在这里邂逅玄宗。当高力士带着一群宫奴从大明宫寻至太液池时，他也怔愣住了。“陛下，您怎么在这儿？”不时又瞄瞄采萍。
“朕忽然不想临幸刘才人。我根本都记不得她的容貌。”
“那陛下……”
“她是谁？”李隆基问，握住采萍因惊讶而有些颤抖的手。
“这就是奴才跟您提过的江采萍。”高力士的笑中满是媚颜。
原来他真是皇帝。采萍的手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不过还是被李隆基牢牢抓住了。“请恕奴婢无礼。”
“你不是奴婢。”他温柔地说，“采萍，朕要册你为妃！”
他伸手拨动着她额前的碎发，将她揽进怀里，宫娥太监们顷刻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