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靠喊完这声突然就停了,他发现刚才还带点假笑的裴斯年此刻表情格外冷凝。
血汩汩的流,边山靠脸色惨白,“我我我...我都说了,你可不能杀我——”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见剑刃穿破皮肉的声音,边山靠赫然倒地。
一剑穿心,干脆利落。
裴斯年沉默得擦了擦剑刃。
远处兵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裴斯年超他们走来,忙迎了上去。
此刻新任的三省巡抚面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兵士长见状忙道,“卑职江海一带左督军杜渐卓,救援来迟,大人恕罪。”
裴斯年将剑收回剑鞘,“途遇流匪打劫,感谢诸位相助,马上就要过地界,裴某不劳烦将士相送,只是沿途变数太多,我已和江浙巡抚赵大人打过招呼,还请诸位不要告知旁人裴某行踪,只当是击溃一伙流匪,待裴某顺利抵达,再为诸位请功。”
杜渐卓点头,“好的裴大人,那我们就不送了,您路上保重。”
话说得滴水不漏,面上做得周全,但行事狠辣,真要去了黄淮,搞不好真能有一番作为。
过了江浙地界,裴斯年对赵祎道,“收拾一下简单行囊,改道。”
借兵这事只能做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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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裴斯年遇刺?”
早朝,太极殿,首辅季几阶递上一道折子,皇帝随手翻开,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怎么这会才来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
“回圣上...裴大人原是一直沿着官道走,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最近水患灾荒,实在是没想那些流民水匪走投无路,居然敢去袭击官道。微臣已经派人去彻查了,现场血液干涸,裴大人不知所踪...想必,凶多吉少啊圣上!”
首辅把事情原原本本报给了皇上,皇帝震怒,朝堂满座战战兢兢,人心惶惶。
“凶多吉少?朕就这么一两个可用的人,怎么走了官道还能遭了难了?走投无路有去抢官道的?还是专逮着朝廷命官的去的?”皇帝勃然大怒,站起身将折子狠狠摔在了地上,而那道折子,直直摔在了季几阶的脚边。
天子震怒,朝堂满座无不战战兢兢,季几阶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折子,跪倒在地上。“微臣有罪!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满朝鸦雀无声,就听见季几阶颤巍巍的声音,“老臣...老臣...派人彻查,在案发现场,发现知晓此事,没能及时上报,实属罪该万死!”
“说。”皇帝面沉如水。
“在案发现场,有人发现那匪徒尸体上,携有不少金银珠宝,恐怕是皇家之物。”季几阶露出为难的表情。
皇帝冷冷地看着季几阶,“那依首辅来看,是朕要杀他了?”
季几阶慌忙下跪,“非也。事发现场有流寇尚且活着,道出了主使,微臣已经派人押解进最近的驿站,等押送回京后细细审问。”
“他道出的是谁?”皇帝沉声问。
季几阶顿了一下,跪下,“六公主,沈寒烟。”
全场寂静,寂静了一秒后整个朝堂炸了锅,“六公主?”
“她不是一向和裴斯年交好吗?前不久不是刚一道查了案子吗?”
“搞不好是裴大人查得案子,牵扯到她了。再说了,裴斯年因此加官进爵,背后出力的六公主反而只能偃旗息鼓嫁人了事,自然心有不甘嘛。”
“流寇单方面的证词自然信不得。”皇帝话虽然这么说着,但联想到前不久自己女儿特意在他面前说起裴斯年出身周淮,正是前后呼应不谋而合。皇帝刚继位不久,本就根基不稳,推行任何政令,首辅都要连同朝臣反对,万万没想到,身边还有个不安分的公主。皇帝一时气血上涌,“查,给朕查!前不久朝中出奸细,现在又有人谋害朝臣,朕看是要翻天了!通通给朕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冷冷扫了一圈群臣,众臣战战兢兢,生怕被点了将。
季几阶看向刑部方向,刑部尚书陈国生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微臣愿为圣上分忧,务必还六公主一个清白!”
皇帝看了陈国生一眼,刚要开口答应,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周宴行迈出一步,跪了下来,“圣上,微臣也愿为陛下分忧,请命赴江浙一带彻查此事。”
季几阶冷笑一声,“周大人这是为陛下分忧,还是另有所求?谁不知道您与六公主的关系?都已经议亲在即了,怎能保证秉公办案?”
周宴行面无表情,“锦衣卫行事,是为保您秉公办案,行督查权,不然若刑部办事中间出了岔子,陈大人可担待得起?更何况人还未审,首辅大人何须这么急着定他人罪过。”
陈国生还要说话,被季几阶看了一眼后,不说话了。皇帝此刻也沉吟不语,周宴行自然看出皇帝迟疑,索性直直跪了下来,“锦衣卫自古效忠圣上,唯皇命马首是瞻,若是因为微臣与公主议亲之事惹得首辅猜疑,那微臣恳请圣上收回议亲成命。”
这番誓言立下来,满座哗然。
“周大人还真是冷情冷性。”
“这公主便是清白的,恐怕二人也很难走在一起了吧。”
李氏一族此刻表情略有些难看,这和当庭退婚有什么区别?
皇帝盯着周宴行,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瞧出端倪来,但后者纹丝不动地跪着,脊背笔直,真有点除皇命外其余皆可不顾的架势。
而他此刻正缺这样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朕便准许北镇抚司,携刑部一道查案,不管是谁干的,都要给朕严查到底!”
皇帝没有回应关于退婚的说法,但是谁也不是傻子。
昨日还是当红受宠的六公主,今日便是皇帝猜忌的对象,足可见皇帝的信任是多么脆弱。
沈寒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门外的太监正在封她的殿门,沈寒烟第一反应是被裴斯年摆了一道,直到得了前朝消息,听说裴斯年失踪了。
去黄淮的途中河域辽阔,失踪了基本等于掉进水里喂了鱼,死无葬身之地。
沈寒烟下意识想笑,又突然觉得有点寂寥。
刘全德这时急匆匆得跑来,把刚才的场面看了个清清楚楚,吓得老腿一软,冲到沈寒烟跟前,“殿下啊,您千万别冲动,圣上此刻正在气头上,您可千万别又惹他老人家生气啊——”
“放心,我自会回宫闭门不出,等父皇还我清白。”
“您放心,您圣眷正隆,皇上格外看重,自然不会撇下您不管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俩人都知道,君王的信任相当易碎。沈寒烟若是寄希望于这,那她才是傻的。
沈寒烟只恨,裴斯年的那厮,死还要拖自己下水,两辈子的冤家,原本她精心打点好的生活,就因为他一个,彻底打乱了。
自己兢兢业业机关算尽,却还是走向悬崖边缘,怎能不让人觉得摇摇欲坠。
刘全德此刻有些担忧得看着沈寒烟,沈寒烟强笑了一下,“那我便回去等刘公公好消息了。”
刘全德犹豫再三,“六公主,奴才也没别的能帮您,李景司李大人托我来给您传个话,叫您好生待着,李家一定会帮您洗刷清白。至于周...”
刘全德磕巴了一下,因为李景司的原话是周宴行那个小人,这话实在是不妥,他给稍微描补了一下,“至于周大人朝堂公然退婚...您千万别放在心上,皇上没同意,就算同意了,您金尊玉贵,也是绝不用担心的。”
“皇上没同意?”沈寒烟笑了一下,指尖被掐得快要渗出血来,她扬起下巴,“没事,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