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柔的父亲林士章是内阁侍读学士,从四品,皇帝身边的近臣。从这层关系上看,在林婉柔面前说话还是要小心。万一不小心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她告诉林士章,林士章转身说给皇帝听,挑战皇权的下场可想而知。
当然这只是表面看到的,其他的还要等傅齐深的回信。
很快,傅齐深的来信到了。安少初斜靠在大迎枕上看完后,挑了挑眉。
原来林婉柔和温明钰是闺中好友。这是来替温明钰套话来着?还是等着自己不设防犯浑乱说话,让林士章把话捅到皇帝那边,降罪安家管教不严,顺带给安少初的名声再泼一桶脏水。声名狼藉的女子,自然就没了嫁给宋成玉的可能。
温明钰还真是爱得深沉。
很快,到了安少华出嫁的那天。安少华穿着绣着祥云的大红喜服,带着珍珠宝石镶玉凤冠,风风光光出嫁了。
安少初看着走出安府大门的安少华,眼里一片复杂。这辈子安少华竟然嫁给了张勉,没有和宋成玉发生丑事。安家姑娘的名声没有受损,安少怜的婚事可能也会有变。
五月,太守县、荆洲县发生洪灾,几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朝廷派出安抚司柳正源、提点刑狱司宋莱、转运司杜佩卿,押送五百万两白银前去赈灾。
没想到在快到太守县的时候,出现盗匪盗走官银。安抚司柳正源被杀,护送的官兵损失大半。皇帝震怒,派大理寺卿刘绍前去调查,务必抓到盗贼,夺回官银。
刘绍安排大理寺少卿傅齐深一起同行调查。事态紧急,两人即刻起程。
到了太守县,太守县令林良友接待了两人。
在林良友眼中,大理寺的官员一身冷清肃杀。尤其是那个大理寺少卿,眼神幽深,一脸阴郁,和他说话都得思量斟酌再生,就怕说错了话。
傅齐深:“灾银在哪里被截,带我们过去看看。”
劫匪截杀的地方是一处峡谷,劫匪从路的两边山崖下截杀冲下确实更有优势。山谷道路狭窄,不容易防御和后退。
之后回到太守县,林良友为两人安置好住处,就离开了。
大理寺卿刘绍看起来四十几岁,国字脸,一脸严肃,眼神锐利。他站在桌前,指着地势图道:“盗匪选的这个截杀的位置极佳,他们从三面包抄下来,峡谷的道路又窄,截杀成功的机率非常高。”
傅齐深敛眸看着地势图,“不错,而且这里是去太守县的必经之路。”
刘绍:“目前线索太少。截银的盗匪是常年盘踞在附近久眠山的盗匪团伙,寨主叫刘强。以往他们只抢劫过路的商人和百姓,从不对官家出手。这次竟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盗取官银,委实不寻常。”
傅齐深:“这么大一笔官银丢失,朝廷肯定会派人来剿灭盗匪。他就算拿着官银,也走不了多远。”
刘绍:“你怀疑是官匪联手?”
傅齐深一脸意味深长道:“大人,有不寻常之处往往是线索所在。”
刘绍一脸欣赏,傅齐深虽然年轻,但是行事沉稳,办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入职以来虽然处理的都是小案子,不过也井井有条,差事办得相当漂亮。这也是这次刘绍为什么让他一起来的原因。
“朝廷已经派出军队绞杀劫匪,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抓到刘强了。明天审问宋莱杜佩卿。”
审问完两人,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四天后,寨主刘强被活捉,军队从寨子里只找到了一百万两白银。
刘强长得五大三粗,粗狂的脸上一道疤痕从眉毛延伸至眼下。他的四肢被铁链束缚住,就像一只被猎人抓住的野兽。他眼神阴鸷地看着两位大理寺官员,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
“剩下的四百万两官银在哪?”刘绍凝视着刘强,锐利的眼神盯着这位被抓住的囚犯,以图从细枝末节上发现端倪。
刘强张开干涸的嘴唇,声音沙哑道:“我不知道。”
刘绍:“你若如实告诉灾银的下落,可从轻处罚。”
刘强低沉笑道:“大人,我抢劫官银只有死路一条,哪里来的从轻处罚。”
刘绍:“如果你愿意说,你全寨的兄弟可免于一死。”
刘强:“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
傅齐深一脸淡然地看完手里的信纸,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强一眼,这一眼让刘强不寒而栗。就像落水的人,被巨蟒缠绕住身体,缓慢地拖向深渊之处。
“你的妻儿在太守县。”
刘强瞳孔微缩,不过他很快眼神一闪,掩饰了自己的神色。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孤家寡人一个,无妻无子。”
傅齐深敛眸看着刘强,淡淡道:“太守县余娘,刘一笔。”
刘强目眦欲裂,尽管被束缚住,还是狂乱挣扎嘶吼。他的太阳穴鼓起,脖颈青筋凸起,愤怒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与仇恨。
“狗官!你要是敢伤害他们,我就带着官银的下落去死!到时候皇上降罪,恐怕你们随后也会人头落地!”
傅齐深并没有被激怒,他始终淡淡的,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如果你说出真相,那么从轻发落就是只有你和整个寨子的人死。如果依照本朝律法,你、整个寨子、余娘、刘一笔都要死。看你选哪个?”
刘强呼吸急促,他死死盯着傅齐深,眼里的狠意如果化成实质的话,足以在眨眼间撕碎傅齐深。傅齐深眼里没有恐惧,他仿佛就像一个上位者,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下位者的挣扎和阴谋。当然这点挣扎和阴谋对其不痛不痒,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刘强抬起头,他凝视着傅齐深,缓缓道:“我如何信你。”
刘绍闻言看了傅齐深一眼,刘强的质疑很合理,他说出真相,官府如何能保障放过他的妻儿。按本朝律法,刘强抢劫官银,袭击官兵,就是诛九族的死罪,就算他的妻儿无辜,也要被株连。如果此刻答应,那等于是包庇罪犯,欺瞒圣上,这也是死罪。
刘绍讶异傅齐深竟然当着大理寺卿的面直接说出包庇罪犯家属的话,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揭发他吗?
傅齐深仿佛没想到这一层,他看也不看刘绍,黑色不见一丝光亮的暗眸中不见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我既然能查到你的妻儿,自然也已经知道了真相。让你说出背后之人,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图个方便。而且你主动揭发,我会在递给圣上的折子里写明你戴罪立功,求圣上饶过你无辜的妻儿。这是我主动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还有其它的法子找到证据,只是比较麻烦罢了。”
刘绍一脸惊愕,原来傅齐深已经知道真相了?只是还没有找到证据?他和自己才来太守县多久,他如何得知的真相?而且他刚才的话解开了自己的疑问,原来不是毫无畏惧,而是已经想好对策,才能有恃无恐。
刘强死死盯着傅齐深,意图从他的细微表情看出他所言是否属实。很遗憾,他看了半天,在那张平静阴郁的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目前他已经穷途末路,他虽然不怕死,但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傅齐深说得没错,主动权不在他手里,他只能妥协。
“好,我说。但你要答应我,妥善安置他们,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你敢发誓吗?大人。”
傅齐深狭长的凤眼中开始出现不耐烦和讥讽。“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我说了,我已经知道真相,让你指证无非是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找到证据,抓到背后之人。”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刘强继续沉默,表达抗议。傅齐深勾起嘴角,阴沉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将你的妻儿抓来审问,她们和你关系匪浅,也是官银失窃案的嫌疑人。”
刘强眼神一厉,狠狠地看着傅齐深,片刻后又突然眼神迷茫,一脸绝望。
“我说,我都告诉你!只求大人,放我妻儿一条生路!”
见目的达成,傅齐深靠坐在圈椅上,吩咐人将刘强所述所言全部记录下来,作为证词和证据。
看着傅齐深,刘绍是既欣赏又忌惮。自己作为上峰,下属如此得力,自然是好事。此次能破灾银被劫的大案并且追回全部灾银是大功,自己和傅齐深自然会受到圣上的赏识。但是看傅齐深的做派和心计,只要不是他的敌人便罢了,要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甚至只是阻碍了他要走的路,恐怕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太守县官道截杀和官银被窃破了!大理寺卿在活捉山贼刘强后得到了证词,刘强直言他只是负责办事,真正背后的主事人是提点刑狱司宋莱、转运司杜佩卿勾结太守县县令林良友、荆洲县县令郭台策划了这一起官银截杀事件,为了不被察觉,他们想到了找个山贼截杀官银,这样朝廷就会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山贼截杀。位于久眠山的山贼刘强就成为了最佳人选。
起初刘强也是不同意的,无奈一百万两白银的诱惑太大,想着只要干完这一次就能金盆洗手,找到老婆孩子潇洒过日子。没想到朝廷的军队那么快就围住了山寨,全寨人被抓。刘强自知罪孽深重,但想到自己妻儿无辜,遂求戴罪立功,只为庇护妻儿。大理寺卿刘绍感答应了,刘强就干脆供出了背后主使。大理寺卿刘绍成功追回五百万两白银。
圣上知道后震怒,下令斩立决,以儆效尤!家财充公,罪犯家属全部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刘绍傅齐深破案有功,为朝廷追回五百万良白银,保护受灾的县得到了救助,此乃大功,皇帝赏了两人各一千两白银。大理寺卿刘绍回京后将调查过程全部禀报圣上。
皇上捋着胡须,眼里精光一闪。“傅少卿行事诡谲,一出手就直击要害,年纪轻轻,手段如此老练狠辣。朝堂有这样的人在,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