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没事了，”倪柯瑟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下面估计要乱上好一阵子，我送你去找你爸爸？”

小孩儿回神，惊喜地问：“真的？”

“当然。”倪柯瑟屈指敲了敲兵人的外壳，“代步工具，怎么样？”

“你竟然真的能控制这个大家伙！”

倪柯瑟像是小朋友分享自己的玩具一样，拽拽地点点头：“嗯哼，开机甲，很酷吧？”

“泰裤辣！”小孩儿双眼冒起小星星，“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架这个，说不定很快就能在陆地上重建家园了。”

倪柯瑟挠挠头，这颗星球的麻烦远不止自然灾害那么简单，如今的生死只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间。但这些话对小孩子来说就太过残酷了，它另找了一个话题：“说起来，你怎么会成为祭品？那个金属球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黑色的立方体，人们把它叫做‘尼克斯之心’……”小“格妮微”说，“在火山爆发后，那些在地理方面有所研究的科学家们自发组成了一个科研组织，想要探明灾难的成因，并为下一场灾难的到来做好准备。

“他们在火山颈发现了那个黑色的立方体，并为它命名。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个东西的光芒能赋予人们力量，使他们超脱凡人。科学家们欣喜若狂，用这力量建造了现在的幸存者基地。

“但是天上怎么会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恶兆开始显现。那东西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心智，指引人们走上歧途。因为常常到实地勘测，那些科学家们受到的影响最深。天圣教渐渐背离了它建立的初衷。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地下压抑的环境使人们的精神发生异变。等我们追溯到原因的时候，坎沃尔山已经处在天圣教的控制之下。

“国会暗中发起研究，用超钛金属造出了那个金属球，想要将那个不祥的光芒遮蔽。但是天圣教防守严密，一般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尼克斯之心’。直到最近……他们开始认为灾难不肯消减，是因为尼克斯还在生气。于是要求举办一场祭典，并且选中一个小孩子作为祭品，想要以此消除尼克斯的怒火。

“国会顺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我趁机顶替了那个小孩儿，才终于有了接近那个东西的机会。”她说，“之后你就出现了。”

倪柯瑟默默听完前因后果，低头望着她的眼睛：“……你的名字差点就要被刻上那面英雄碑了。”

小“格妮微”咧了咧嘴：“有什么区别？我早晚也是要被刻在它对面的遇难者墙上的。这么一想，被刻上英雄碑似乎还好上那么一点儿，对吧？”

倪柯瑟隔着面罩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把更多的话压在心底。

她冒死打上的补丁，恐怕只能坚持一小段时间。在旧的补丁融毁之后，又要有多少生命来填这个窟窿？更别提那个黑色的立方体，目测只是一个保险装置，控制器还不知道在谁手里。

就像之前的火山爆发一样，这里的原住民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没想到对方观察着它的表情，敏锐地问道：“那个东西有什么不对？”

倪柯瑟叹了口气：“它就像一个□□，你们最好都离它远一点。”

“之前的火山爆发也是因为它吗？”小孩皱眉，“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卡勒瓦拉？”

“你知道的，公司想要这里的矿石。”

“他们是一群强盗！”小孩咬了咬牙，“……如果它爆炸了，卡勒瓦拉是不是就不会再存在？那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帮助你们移民到其他星球。”然而它心中知道，这亦不是一个轻松的旅途。公司不会允许这些“罪证”在寰宇间流散。

“可是卡勒瓦拉是我们的家呀……”小孩儿喃喃了一句，随后有些困惑地看着它，“你一定不是卡勒瓦拉人，为什么愿意涉险帮助我们？”

“呃……你是小卡拉萨加，我恰好认识大卡拉萨加，还有许许多多的卡拉萨加。”倪柯瑟歪歪头，“哪怕是外星人，待得久了也会有许多本地朋友，对吧？”

“你准备怎么做？”

倪柯瑟沉吟：“这颗星核必须尽快处理掉，可是天上必然有公司的人在监视。我自己搞不定……”

“星核？这是那个东西的名字？”

“是啊，人们也叫它万界之癌。”倪柯瑟回答，“你刚才说的没错，我确实得出去搬救兵。”

至于哪里来的救兵——它恰好认识几位擅长处理星核的朋友。

盛会之星，匹诺康尼。

倪柯瑟垂下眼睛，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去那里一趟：“走吧，把你送到地方我就出发。”

“谢谢你，”小孩深吸一口气，“……请送我回去吧。”

“好哦，那我们启程吧。”倪柯瑟动作一顿，“回去？”

“是的，我得回去。”

“你不想跟家人团聚了吗？”

“那样当然很好，”对方笑了笑，“但是现在，比起被保护在家人的羽翼之下，我能做的还有更多不是吗？这里的幸存者们需要我。”

“……”倪柯瑟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它忍不住也露出微笑——这只小鸟羽翼未丰，却已经能够振翅离巢。

“你笑得怪瘆人的。”小“格妮微”客观地评价。

倪柯瑟装作没有听见，和颜悦色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对不起了萨沃尔，我寻找家人的大业可还没有完成呢！

“？”

“咳……我是说，你想学习剑术吗？”它的理论知识丰富，经验也不是没有，觉得自己可以收个徒弟。

小孩儿摇头：“不，比起剑，我更喜欢枪。”

“嗯……”倪柯瑟挠了挠下巴，“有段时间没剑可用，上战场时也用过枪，倒也不是不能教。”

“……不是那个枪。”小“格妮微”竖起食指和大拇指，指着它轻轻“砰”了一声，“这个枪。大人，时代变啦。”

倪柯瑟：“……”这就是它的知识盲区了。

它沉默了两秒，突然释然地笑了：它总在这少年人的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便总是不自觉地把她当做故人对待。然而她们到底是确确实实的两个人。比起相似，它更愿意把这称作传承。

“也罢，”它自言自语地嘀咕，“以我个人观察的例子，收徒弟总是不太吉利。”

它放弃把小孩打包带走的念头，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石头。

那是一块超钛矿石，银白色的金属光泽与上面花花绿绿的布条格格不入，细看还能发现上面被画了豆豆眼和猫猫嘴——出自倪柯瑟之手，它实在分不清这石头的头在哪里，只好自己画了一个。

小孩满脑袋问号：“这是什么？”

“这个基地没有养石头的流行文化吗？这是使团里的大家一起养的……宠物，名字叫‘乖宝儿’，”倪柯瑟说，“离开那里的时候他们送给我的。”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这里就是卡勒瓦拉。

在道别的时候，那些人把精心打扮过的石头递给它：“我们跟着你只会成为累赘。做你该做的事，不要顾虑我们。”

萨沃尔说：“带上这颗石头吧。如果我们不幸罹难，就把它作为我们的墓碑吧。”

而今，倪柯瑟把“乖宝儿”递给对面的人：“现在交给你啦。帮他们养着吧……直到你们于蓝天下再次相见。”

小孩儿接过石头，没想到还能收到来自家人的信物，欣喜地捧在手心：“谢谢您，大人。”

倪柯瑟摆摆手，从地上拾起那把旧剑：“不用谢，我是想用它跟你换这个。虽然它不是那柄石中剑，但是早已被铸造者丢弃在湖里，按照这里的习俗，谁拔出来就是谁的。”

“我确实不需要这个，”对方有些疑惑，“只不过这是阿瑟王的圣剑，要是以前一定会被送进博物馆的。您需要用它来做什么呢？”

倪柯瑟抚摸着剑上的纹路，一笔一画皆是自己凿刻，心情颇为复杂：“它在星核中浸泡太久，已经被污染了。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我明白了，”对方点点头，“您尽管拿走吧。我知道石中剑的故事，它要是留在这里，恐怕也会像那柄剑一样引发混乱。只是还请您注意安全，不要因此伤到自己。”

她从身上摸出来一个金属球，把它放到剑刃上。金属球自动顺着剑身延展，直到完全覆盖住剑刃。

倪柯瑟转动剑柄，颇为稀奇地上下打量：“这倒是个合适的剑鞘。”

对方笑了笑：“这是他们留给我备用的，我自作主张送给您啦。能帮上忙就最好了，这不足以感谢你为卡拉瓦拉做的一切。”

倪柯瑟揉了揉她乱成一团的头发。

它再次钻进兵人的“驾驶舱”，巨人一震，从沉寂中苏醒，弯腰单膝跪地。

“尼克斯”伸出手去，把手平放到地上。小孩沿着手指爬到它的掌心。

巨人的另一只手缓缓盖了上去，为她挡住风沙。随后它站起身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大地上回响。

倪柯瑟带着她回到避难所的洞口。巨人弯腰，把手小心地伸到洞口边上。

等到小孩跳下去站稳，“尼克斯”站直身体，朝她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狂风呼啸中，它听到小孩朝它大喊：“谢——谢——你——”

巨人低下头去，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并拢两指划过额角：“坎沃尔区护卫队第九分队队长戈涅薇·卡拉萨加，向您致意！愿我们于蓝天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