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失职，”阿兰郑重道歉，“之前空间站遭到了反物质军团的袭击。虽然成功度过危机，但是还有一些舱段没有来得及清理。我应该提醒你注意安全的。”

佩佩：“汪汪。”

他摸了摸佩佩的脑袋：“但是佩佩认识路，怎么也跑出去了。”

佩佩：“汪汪。”我喊了汪，但是语言不通汪。

倪柯瑟没放在心上：“没关系。没人受伤，我还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遛狗可不单单只是遛狗。

不出几天，倪柯瑟便不着痕迹地把空间站的构造了解了个大概。但是有些地方连佩佩也不会去，它一时也摸不清虚实。

自从上次遇险，每当倪柯瑟要往偏僻处溜达，佩佩就会快跑几步把它叼回来。如此尝试了几次，除了被糊了一身的口水，它的探索进度进展寥寥。

反倒是佩佩，好似把这当成了一个新的游戏，乐此不疲。

倪柯瑟并不气馁，反正那些机密的科室寻常情况下也是进不去的。在配合研究和遛狗之余，它已经找到了新的办法。

“新世界的大门”。

它每天都要去溜达一圈，然后随机刷新在空间站的任意位置。甚至练就了抽水——伪装——潜逃的丝滑连招。

毕竟碰到什么全凭运气，倪柯瑟从此过上了紧张刺激的开盲盒生活。虽然最常开出来的是怪物盲盒，但是极其偶尔的时候，它也能开出来超级大奖。

毕竟这里是黑塔空间站，说不好藏品和研究项目哪一个更多。它就像一只幽灵，从中选取自己用得到的部分。甚至有一次，它被传送到了黑塔的私人研究舱室。

房间里只有那位名为“黑塔”的人偶少女，正站在一团光束之前。她若有所觉地转头看了一眼，整个房间只有仪器的嗡鸣之声。

这是一间防守极其严密的隐蔽舱室。倪柯瑟刚一被传送过来，立刻幻化成一只蚂蚁，藏进地板的缝隙里。

黑塔回过头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口中喃喃自语：“在短暂的生命中就做出了如此巨大的成就，足以让无数长生种汗颜了。”

她在舱室里忙忙碌碌，做着倪柯瑟完全看不懂的研究。它只能判断出大概是某种武器。

“虽然给我留下了详细的资料，但是复刻起来还是有点麻烦，”黑塔嘀嘀咕咕，“缺了一些材料……”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倪柯瑟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折返的迹象，小心沿着支撑物爬到显示屏上。

上面的字体现在是它两倍大。倪柯瑟打着转一个个慢慢辨认过去。

……虚。

……数。

……坍。

……缩。

……脉。

……冲。

“创、始、人……”倪柯瑟在心中默念，“天才俱乐部第七十九席，查德威克。”

倪柯瑟停下来歇了一会儿，转得有些蒙圈。虚……虚什么冲？

它转回去又看了一遍，心里充满了对知识的茫然。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黑塔迟迟未归，倪柯瑟把研究室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监控设备。看来这项研究十分机密，甚至不能留下影像资料。

倪柯瑟变回人形，迅速浏览了一下刚才的显示屏。

出乎它的意料，上面记载的并不是什么艰深的科学知识，而是一个名为“查德威克”的人的生平。

其人位列天才俱乐部第七十九席，短生种。主要成就为“虚数坍缩脉冲”，是可以造成星域范围毁灭性打击的歼星武器。成果问世以来在公司的控制下对抗毁灭势力，同时波及无辜的星球，造就伤亡无数。

查德威克见识到了公司的野心，决定把“虚数脉冲”带进坟墓。但是终其一生也未能逃离公司的掌控。在自行服药失忆后仍被公司软禁。为了得到其研究成果，公司联合家族，在其肉身消亡后提取忆质，在匹诺康尼入梦以维持活性。时间长达两个琥珀纪。

后来在星穹列车开拓者和螺丝咕姆的帮助下获救。消逝前将毕生成果传于黑塔。

一位天才波澜起伏的一声，落在纸上也不过三言两语。

倪柯瑟后退两步。这里的研究过于危险，不是自己一只小水魈能够涉及的。

黑塔身为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尚有能力在公司的觊觎之下保有这项研究，完成查德威克建立“威慑体系”的遗愿。但是自己就办不到了。

就算不被空间站封口，也难逃公司的围捕。好比小儿抱金行于闹市，自己的遭遇绝对不会比那位天才更好。

倪柯瑟毫不迟疑地掉头，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走到门前，却发现自己没有出去的权限。

……不会要被困在这里了吧？

它捣鼓了一会儿，舱门毫无反应。又在房间里爬上爬下，四处寻找能够出去的缝隙。然而这个房间密不透风，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随着时间流逝，它愈发焦灼。

已经过去了大概六个系统时，马上就过了休息时间，大家要开始上班了！到时候找不到自己，他们不会以为自己潜逃了吧？

……虽然它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还没有准备好哇！

又过了两个小时，倪柯瑟徒劳无功，在地上累成一滩。

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它已经出现了脱水的症状。然而事情并没有转机。

黑塔女士！你去哪里了啊黑塔女士！你不管你的研究了吗？！

倪柯瑟无声地吐了个泡泡。

算了，摆烂。

现在大家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吧。就等人找过来或者黑塔回来吧。

……又两个小时过去，仍然无事发生。

倪柯瑟开始思考自己的身后事。

等到有人发现自己的时候，自己是会蒸发成一滩水呢，还是会变成一只水魈干？

又过了两个小时，倪柯瑟从睡梦中惊醒，舱室里依然安安静静。它呆滞地坐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自己挽发的金簪，突然把目光投向显示屏。

……如果被人怀疑你持有高危武器，你最好真的有。

它从地上爬起来，朝“查德威克”的名字鞠了个躬，坐在显示屏前，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

如此不眠不休，又过了七十二个系统时。

知识的海洋浩瀚深邃，倪柯瑟学得晕头转向。与其说是在理解学习，不如说是在死记硬背。

长时间的脑力劳动加上没有进食，倪柯瑟眼冒金星，感觉眼前的字体都出现了重影，在昏迷的边缘挣扎。

就在它濒临极限之时，不远处传来“咔嗒”一声，舱门缓缓开启。

倪柯瑟一个激灵，几乎凭本能反应立刻变成了一只蚂蚁，落进了按键的缝隙里。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倪柯瑟藏着没动，但是能听出来，进来的是两个人。

“喏，这些就是我最近的进展。”黑塔说道。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黑塔女士。”另一个人回答，声音十分优雅平和。

“反正你也知道内情，没什么好避着你的，”黑塔随意道，“我需要螺丝星的一些科技和材料，替换掉一些过时的技术，用于对‘虚数脉冲’的技术升级。”

毕竟距离当年“虚数坍缩脉冲”问世，已经过去了两个琥珀纪。一些技术早已更新换代。

“非常高兴能在此项研究中有所帮助，我愿意代表个人提供研究中所需的部分技术，”那个人徐徐道来，“原因：查德威克是一位令人敬佩的有机生命，他的坚守与愿景亦令我震动。”

倪柯瑟动了动触角。这人是个无机生命？智械？

它转动麻木的大脑，回忆起看过的查德威克的生平。

这人难道是……

二人谈话间走近了显示屏。

“我知道你还在研究关于人类情感的课题。没事儿可以在空间站转转，最近多了个……”黑塔的话音一顿。

倪柯瑟在这短暂的静默里浑身僵硬——被发现了。

它抬头，对上了二人的视线。

失策了！它不合时宜地走了个神，空间站里怎么会有蚂蚁啊！

两个天才转头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黑塔耸了耸肩。

螺丝咕姆轻笑一声，朝倪柯瑟伸出手去。

倪柯瑟如临大敌。

开玩笑！这可是个大铁疙瘩，随手就能把自己摁死了。要不要坦白从宽，给他们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眼看对方的手指越来越近，倪柯瑟忍不住后退两步。

螺丝咕姆却停下了动作，将手指轻轻放在它的身前。

“请不要害怕，我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他平和道，“这里只有危险性仪器。结论：并不适合你在这里生活。”

他好有礼貌。

不是！倪柯瑟拽回自己的思绪，你是在跟一只蚂蚁说话吗？什么时候联觉信标已经能跟动物聊天了？我到底是该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啊？！

黑塔歪头瞅了两眼，随后不感兴趣地转身，兀自进行自己的研究去了。

倪柯瑟抖了抖触角。

……真的没人觉得有一只蚂蚁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它看着眼前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小心爬了上去。

螺丝咕姆耐心地等它站稳，随后朝黑塔点点头：“请容我暂时离开，稍后我将回来共同讨论技术问题。”

说完，他步履平稳地朝门外走去。甚至贴心地抬起另一只手，帮倪柯瑟遮挡走动带起的气流。

他真绅士……不是，一个无机生命这么拟人真的合理吗？他比我都像个人了！

倪柯瑟觉得自己的天赋受到了挑战。

螺丝咕姆走到一个花坛边，蹲下身来，把指尖轻轻放到一片落叶上。

倪柯瑟飘飘乎乎地爬到落叶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就这么过了层层防护，如此轻易地出来了！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那间研究室里放的可是“虚数脉冲”啊！要是换个人来，寰宇间又要燃起多少战火。

螺丝咕姆朝它点头致意，随后起身回去了。

倪柯瑟：“……”算了，天才的想法我等凡人还是不要试图理解了。

它爬下花坛，在无人处变回原形，朝宿舍狂奔而去。

水！水！水！我要水！！！

一路风驰电掣，路过的科员只看见一个残影掠过，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

“疑问：你为什么决定放其离开，不予深究？”

“三两天的时间，它就算看见了什么也只是皮毛，”黑塔回答，“只要了解过查德威克的生平，它自然知道该保守秘密。”

至于揭露它的身份，完全多次一举。黑塔对于这些杂务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这个奇物还算有趣，我暂时不打算把它封禁处理。”

“依凭我个人对此言的理解，恕我冒昧，看来你已经承认了那个生命的自由意识，”螺丝咕姆道，“有机生命的情感复杂幽微，个体之间又迥然相异，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但是我们仍然能从中探寻到一些共同之处。人性的光辉并不只在一处闪耀，你们有时候会把它称之为‘传承’。

“结论：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研究课题，我会持续关注的。感谢你为此提供的建议，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