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的气温果然能把人冻得骨头都发凉,宁浔浑身激灵了一下,抽了抽鼻子:“好像在一个小山路上,树也很多......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
通话对面的人似乎在小跑,呼呼的风从听筒传到耳边,宁浔没什么底气的跟他解释:“我来时是记得路的,但是回来路上有猫叫,我有点害怕,就换了个小道走。”
江向忱置若罔闻,对他的行径不做表态。
“我也想过用导航,但是不知道我们住宿的楼叫什么。”他小心翼翼的:“你告诉我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回去的。”
对面还是没回应,宁浔看了一眼,电话也没挂断。等待的时间并不久,沉默良久的通话里传来江向忱凉凉的声音:
“回头。”
宁浔猛一抬头,却没依言转身。
冬风吹得树枝吱嘎吱嘎的响,路灯照映出的影子像鬼爪一般乱舞,那只猫好像也跟着宁浔到这边了,隐隐约约有猫叫声,简直是恐怖片的最佳取景地。
宁浔沉着声音对着听筒说,“你有看过一个恐怖片吗?”
“半夜叫人回头是会看到鬼的。”他絮絮叨叨:“听说人肩上有两把火,一旦回头就会失去一把......”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宁浔瞬间汗毛直竖,惊呼出声。
好在是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需要我带你去看看脑科吗?”
“......”
宁浔举着手机在耳边的姿势不变,脚跟一抹转身,谄媚地扬起笑脸看江向忱。
暖色调的灯光撒下,映得宁浔眸子亮亮的,眼睛弯成了半月,他微微仰着头,傻愣着嘿嘿两声。
“你真的来找我了!”
江向忱挂断了电话,低眉凝视他几秒,伸出食指点着他的脑袋,把人推远了,“太傻了,离我远点。”
宁浔撇撇嘴,和他道谢,“多亏你真的来了,不然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兜兜转转好久。”
本意想给自己多找一条便捷的法子,原本是没抱什么希望江向忱会来的。
看着江向忱长腿一迈就走在前面,宁浔忙快步跟上去,悄悄看他,“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得到答复也毫不泄气,他低着头继续嘀咕:“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和他们解释你也出门的?不会被看出来我们俩认识吧?”
正说着,忽然被甩来的一记大袄盖住了头,他囫囵扒下来,不解的看着前方人的侧脸,棱角的轮廓在黑夜里昏昏暗暗,他下颌微动,不容置疑道:“话多,穿上。”
羽绒服的布料摸着很光滑细腻,细闻还带着一丝洗衣液的清香,是江向忱的衣服。宁浔没多问,呼扇两下披到身上,掂着轻轻的,却意外的暖和。
衣服是长款,对他来说大了些,再缩个脑袋蜷个腿,整个人能被收进衣服里。
宁浔亦步亦趋地走在江向忱身边,被带着绕两个弯就回到了来时那条路。
“江向忱,你竟然第一天来就摸清了路吗!”宁浔探出脑袋,稀奇问他。
这条大道很宽阔,两排的路灯照亮了整条路。
江向忱睨一眼他,“总好过比路痴强,真好奇你之前迷路是怎么回家的。”
“唔......”宁浔环抱着双臂细思几瞬,神色里不掺半分玩笑:“我之前也有迷路,总要摸索很久才能到家,所以很感谢能来找我。”
这片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黑夜深沉,吹到脸上的凉风好像都放缓了些,携着一句句的话语散落。
鼻尖落下一凝凉意,宁浔抬手摸了摸,应该是风吹来的一片雪花,融化成了微乎其微的水点。
他顿了一下,回忆着叙述:“记忆里第一次迷路是在很小的时候,好像也是在一个冬天。院长带我出来玩,我开心的到处找还没化的雪堆,好久才团出来个小雪人,再一回头就找不到院长了。”
“我四处找了很久,小雪人在我手里渐渐化成水,手一摊开,什么都不剩了。”他声音低低的,“一路上我有穿过小树林,也路过一栋很漂亮的大别墅......再后来,被我现在的父亲带走了。”
江向忱听着,没有出声打断,他放慢了脚步,余光里能看到宁浔的身影。
宁浔双手缩进袖筒里,又插到兜里,他看着江向忱,说给他听:“不过这好像算不上迷路,是院长故意把我丢下,她不想要我了。”
江向忱停下来回看他,水灵灵的眸子像是一滩平平淡淡的静湖,他看着宁浔的脸,好像能想象出一个白净的漂亮小孩,拍了拍灰扑扑的裤子,委屈但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走。
他眨了一下眼,幻视的小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宁浔那张放大的脸,他踮高了脚,在江向忱面前挥了挥袖子,不满道:“我在很认真的给你讲故事,你作为听众怎么还分神。”
“听到了。”江向忱双手从宁浔头两侧朝着他后面伸去,在他满脸疑惑下,揪住羽绒服的帽子盖在他头上,掩住了大半张脸。
宁浔眼前蓦然一片漆黑,他把帽子往上抬了抬,不解的看他。
江向忱遏制住他的一只胳膊,把原本就长的袖子往下拽了拽,抓住空荡的袖口,拉着宁浔走。
“省得你又丢了。”
宁浔曾在书上看到说,辨别方向的星星叫北极星,但是他在迷失方向时从没见到过。
一只手被扯着,他落后江向忱半步,抬眼看向他,注意到有一抹闪光挂在漆黑的天上,正巧在江向忱头顶。
宁浔睁大了眼,很是意外,这就是北极星吗?
这么小,但还是被他遇到了。
快走到住处时,宁浔挣开了江向忱的手,把羽绒服还给了他,“我们还是不要一起回去了,被误会就不好了。”
接过的衣服还带着温热,江向忱没好气地瞪他,“谁想和你有传言!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宁浔微不可查的撇下嘴。
江向忱这人怎么回事,刚刚还在和他好朋友拉小手,现在又翻脸不认人。
小气鬼,又生气了。
宁浔赶在他转身走前,忙小心翼翼问道:“下次还能找你吗?”
江向忱没好气的怼他,“你是傻子吗!别人是丢人,你倒好,也是丢人。”
汉字博大精深,宁浔愣了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江向忱说他的丢人是真字面意思上的。
他听到后眼睫微颤,面上闪过一丝低落。
“宁浔,我真是服你了,”江向忱沉沉呼出一口气,“手机在你手上,自己不会打?”
“......”宁浔顿然抬头,乖顺道:“好的。”
宁浔上楼后把摄影机给了徐导,冯诗予蹲守着他,专程过来嘲讽几句,“我早说了你知道在哪,最后还不是要去......”
话没说完,就被夏研一屁股顶开,她无视冯诗予在一旁气愤的声音,料想她在直播也不会撕破脸皮。遛到宁浔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推攘着让他快去洗手吃饭。
掌心触碰到的不是一片凉意,还留有几分温热,她疑惑道:“宁浔,看你挺清瘦的,没想到还挺抗冻,我以为你穿个毛衣就跑出去了回来肯定像个冰块一样。”
宁浔磕巴了一下,“是、是的。”
一顿寡言的晚饭后,今天的直播就渐入尾声,有几条讨论宁浔和江向忱同出门的弹幕也很快被刷了上去。
[明天见明天见!]
[刚刚江向忱出去不会是去找宁浔了吧?]
[江哥说了去拿充电器,信他俩认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陛下,这个月赈灾粮的能不能发一下!]
[期待明天!]
第二日早上,节目组没再继续难为他们,带了早餐来,宁浔生物钟作祟起得早,到楼下帮忙摆好餐盘。
有饼有煎饺还有一些口味的包子,昨日里的摄影小哥见了他,先给他拿了个奶黄包,算作示好感谢他的解围。
宁浔没跟他客套,外皮柔软,奶黄馅细腻香甜,他问了铺子,打算日后有机会再来买。
表演课被导演安排在大早上,倒是便利了一天的时间都能充分利用。
来的老师是著名的表演系教授,在专业研究方面很有作为,徐导见了他熟稔的寒暄,看样子是老相识。
他们一行人被带到了教室,真真像个学生一样坐在桌前等着老师来上课。
整个教室被搬空,只摆了六张桌椅,两列三行,隔隙均等。宁浔被夏研拉着坐了前后桌,正托着脸看她讲笑话,就听到左手边的椅子被拉开,身形修长的少年神色不耐,挨着桌子倒头就睡。
宁浔猜他是没睡饱,又开始闹起床气。
教授穿着白衬衫走进来,给人一种“一看就是大学教授”的感觉,投影仪放着表演课的基础内容,是宁浔完全没涉及过的领域。
张教授端着和蔼的腔调,“表演是一种艺术形式,需要技巧和专业知识,但最重要的是表演者的情感表达[1]。现在说再多都是空话,具体还是要实践为主。”
他扶了扶眼镜框,镜片滑过一抹光,“坐在这的也有科班出身的吧,我想提问个最基础的问题,表演的基本定义。”
气氛一下沉寂了下来,张教授笑了两声,提示道:“不用担心,说一下自己的理解就行,刚刚的PPT也有播放过这个答案。”
PPT这么长几段话,被三言两语更精透的解读后就翻了页,谁能一下子记住?
安静的教室里冯诗予忽然挑起话头,“教授,学过表演的就不用再问这种最基础的问题了吧,不如看看其他专业的人是怎么理解的。”
她话说的有理有据,只是他们中学过表演的不过她和柏盛,江向忱和夏研也算有接触,冯诗予干脆对准了矛头,“我们中刚好有个不是娱乐圈的素人。”
众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最后一排,江向忱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直起身,面色不耐。
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了。
宁浔似有所感的收回无聊望着窗外的视线,面上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