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杏眸里带着几分怯怯，更多的却是无辜。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为他的无理取闹而感到心慌，这一丝精准的认知将宁暮的心底防线再一次拉低。
他甚至为自己的举动而感到可笑。
江晚偷偷瞄了一眼依旧沉着脸的宁暮，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她自认为今天还是很乖的，非但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还拿到了更多的气运点。
就是宁暮的脾气不大好，时不时露出一张臭脸，搞得她紧张兮兮的。
宴会已经进入了尾声，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看过来，偶有落在宁暮身上，但更多的却是来打量着江晚。
晋王在人设崩塌之前，在外一向洁身自好，不提跟宁轩这种败类毫无关系，连女子都没有碰过几个，对待她们更是如沐春风一样温暖，她们还是蓦然从晋王嘴里听到女子的名字。
宁晚，一个名不经传的侯府小姐，甚至连侯府千金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远方亲戚罢了。
这样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竟然能够让晋王放在心上？
等看清江晚掩在双丫髻之下的小脸，打量的目光全都凝滞了一瞬，她的年纪虽小，身段也略显干瘪，可一张几乎无懈可击的娇媚小脸足以让人心动，等过些年长开了，怕是连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都能拿下。
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南阳候府里怎么还藏着一个美人胚子？
不过好看又怎么样，没有一个强大的家世，不管去哪儿都只能做以色侍人的勾当！
江晚自然不清楚她们的想法，即便知道了也根本不会在意那些目光，长得好看怎么了，她就是想做一只全世界最美的猫，最好每天都能艳压群芳。
接下来的宴会进行的很快，长公主大致将在场的贵女记了一遍，接着就有几个世家子弟出来凑热闹，江晚顶着一个双丫髻，让后到的不少人误会她只是宁暮身边的一个丫鬟。
亦有听说过内情的想要过来搭话，但全都被宁暮杀人似的目光下远远止步。
江晚吃得安静又愉快，宴会结束时还美滋滋的打了个嗝儿，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
宁暮冷着脸转身，江晚立刻跟了上去，乖乖巧巧的跟在轮椅后面。虽然不知道宁暮为什么还在生气，但是她已经完全放平了心态。
生气就生气吧，气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
等在外头的秦叔见到这幅场景，略带沧桑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怪异。
少爷最近生气的次数似乎比以前格外多。
“秦叔，你去哪儿了？”江晚主动出声说道，“宴会上的点心很不错，你没去真是可惜。”
秦叔偷偷瞄了一眼宁暮，低声说道：“少爷，事情都办妥了。”
宁暮淡淡的瞥了一眼江晚，稍稍扬起了下巴，秦叔立刻说道：“晚姑娘，你先上马车，帮忙掀开帘子，咱们这就回去。”
江晚隐隐察觉出几分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只乖巧的掀开帘子把宁暮扶了进来，停稳。
马车是特制的，里面空间很大，宁暮的轮椅正好卡在中央，江晚坐在他身旁，见他始终沉着脸，隐隐有些不自在。
好像是她欺负了人似的。
“宁暮，”江晚偷偷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经常生气对身体很不好的，就像我以前那只两脚……”
江晚将没说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眼神在马车里飘飘忽忽，小脸上划过一抹失落。
她其实并不太愿意想起那段时间，可留在记忆里的除了快乐，还有许许多多未曾说出口的遗憾。
“总之，不要一个人生闷气，也不要一个人不高兴啊，总会有人很担心你的。”江晚小声说道。
宁暮捏了捏眉心，淡淡问道：“以前那只什么？”
江晚来到侯府的时候已经九岁，因为性格懦弱，几乎没有人知道过她的从前，她也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现在蓦然听她说起，宁暮倒真的有些好奇了。
江晚想了想，说道：“是我以前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叫江暮，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后来生病了，每天都过得不开心……”
她却什么都帮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日复一日的期待他能再回来。
“宁暮，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江晚笑着看向他，眼底却漫出一层雾气，她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宁暮，不要生气啦。”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硬是被她生生挤了回去，明明很难过，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宁暮没见过她这个模样，一时心头情绪复杂。
难道江暮对她来说，很重要？比他还要重要？
“我没生气。”宁暮收回视线，语气淡漠起来，江晚愣了愣，颇为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人类真是复杂，明明很不高兴，却要嘴硬的说自己没生气，搞得好像生气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
宁暮察觉到江晚看过来的目光，脸上稍稍有些羞赧，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向来不好，长年只靠着轮椅行走，从小到大都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目光，让他很难对外人敞开心扉。
江晚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例外了。
他也搞不清楚今天为什么会生气，在听到她喊宁轩“二哥哥”的时候，他感到更多的是愤怒和难过，哪怕知道她名义上就该叫宁轩一声哥哥，可他依旧很不舒服。
像是被信任的伙伴背叛，又像是要把自己重新丢进暗无天日的黑暗里。
她明明说过要跟他一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改变。
哪怕只是一个阴谋，一幕逢场作戏的笑谈，他都不愿意。
宁暮闭上了双眼，听着街上的喧闹声，心底涌出一丝丝不安。
他不该是这样的，就算把宁晚当妹妹照顾，也应该明白早晚有一天她会嫁人，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其他世家子弟，亦或是最寻常不过的百姓。
他有什么理由要求她永远的和他保持步伐一致呢？没有。
可他……真的会愿意吗？
宁暮顿了顿，事情好像朝着越发不可控的场面奔涌而去，连他自己都无法阻拦。
“以后不要随便叫人哥哥，宁轩不配，”宁暮睁开眼看，冷静的看向江晚，淡淡道，“也不能随便跟男人亲近，尤其是晋王，宁晚，你记住了吗？”
他不知道晋王为什么会把宁轩错看成了宁晚，但若非如此，今日他们的处境必定会很艰难。
晋王和宁轩从一开始想要算计的人就是宁晚，虽然宁晚把酒杯换了回去，也阴差阳错的躲开了这一场灾祸，但依旧让宁暮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以为晋王尤其在意名声，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得太出格，谁知道他竟真的这样干了。
可这次宁暮是真的冤枉晋王了，前一段时日丢失的气运让他神思恍惚，面对宁轩贴心提出的好建议，他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想更多的事情。
毕竟不是谁都有魄力算计妹妹，并亲手送上他的床榻。
江晚立刻应道：“我才没有跟他们亲近，他们都是坏人，我去教训他们而已，而且我叫宁轩哥哥也是为了迷惑他，骗他上当，他才不是我哥哥呢。”
说着她还挺起了胸，小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看来她还是很有骗人的天赋。
宁暮瞥了她一眼，冷淡道：“那也不行，就算是欺骗，也不可以以身涉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晋王他死不要脸的就是想碰你怎么办？如果他没有看错宁轩，现在的你估计已经在晋王府里。”
“才不会呢，”江晚说道，“晋王他一定会看错……反正就是……晋王的眼睛不太好使。”
宁暮顿了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宁晚好像突然间拥有了很多秘密，包括上回她偷偷喂给他的药丸，根本不是寻常药铺里能够做出来的效果。
他这双|腿已经折磨了十七年，到底是什么状况，宁暮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不过宁暮也没多问，缓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淡淡道：“那你以后还叫不叫他哥哥了？”
江晚趴在轮椅的扶手上，仰头盯着宁暮的脸，直把他看得头皮发麻，眼神闪烁起来。
“宁暮啊，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好酸哦。”江晚歪着头问道。
宁暮：“……我没有！”
江晚：“你就有！别想骗我了，你就是不高兴我叫宁轩二哥哥，一句称呼而已，没想到你连这点儿小事都生气。”
说着露出一副我真是看错了你的表情。
宁暮被她当面戳破，脸上有些挂不住，有些郁闷的别过脸去，不理她了。
江晚杏眸弯弯，小脸上挂着笑，嫩白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戳了戳：“好吧，我不叫他就是了，那你也别生气。”
“呵。”宁暮一脸我根本不在乎的模样，高傲冷淡的扬起了下巴。
江晚歪歪头，故意说道：“哎呀，咱们是不是把二哥哥忘在长公主府了？”
宁暮冷冷的扫过来一眼，对上江晚满是得意的笑，心里有些发堵，抬手掐住了她的小脸，软软的一小团，又滑又嫩，手感很不错。
江晚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只能气鼓鼓的看着他。
她脸上没有多少肉，宁暮也没用太大的力气，但江晚总觉得她稍稍一动，就会跟以前一样被揪下来好多毛。
宁暮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伸手把一根银钗插到了她的发间，盯着她一字一顿的教训道：“保管好自己的东西，不准再给旁人，尤其是男子。”
“……哦。”
待他松手，江晚摸摸头上的发钗，再摸摸完好无损的脸颊，呲着一口小白牙凶他。
“宁暮！以后不准掐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