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园比起她走的时候,似乎荒芜了许多,平日里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们,如今大多都枯萎了。干巴巴地垂在那里,随风摇曳。
看着这样的玫瑰花园,安琪不免有点心酸。曾经的温馨与繁华,也随着人的消逝而变得落寞与凄凉了。人走茶凉,人与人的关系就是随着利益瞬息万变的,哪里有什么永恒呢。
不行,现在不是在感慨的时候,趁着艾伦给她的这个符石还没有失效,她要赶快找到护身符,赶快回去。如果这个符石失效了,她就算能躲得过巡逻队,也一定会被安娜感知到的。恐怕她就逃不掉了。
关于护身符,姥姥和她说过的并不多,她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
那天,她翻找着想要看的书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个陈旧的木盒,木盒的正中央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而玫瑰花两边,是两只逼着眼睛沉睡着的小天使。虽然木盒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是,雕工却异常精美。她好奇的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黑色犹如水滴一般的水晶石项链。她正想要拿出来仔细看看,却一下子被姥姥拿走了。
那一天,姥姥不像平日里那般温和地笑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姥姥如此严肃的样子。
“这现在还不是你该拿着的时候。”姥姥的声音里有些冰冷,好像她触犯了什么大忌。
她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姥姥收好了木盒,转身又有些懊悔地看着她,随后,姥姥的声音变得像往常一样柔和了,“丫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自然会交给你的。咱们一起等到那个时候好吗?”
姥姥轻揉着她的头,她懵懂地点点头。护身符什么的,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姥姥是不是爱她,在被所有人憎恨着,而她只有姥姥。只要姥姥爱着她,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护身符不护身符的。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木盒。当然,她也没有在意这件事。
现如今,她也不知道姥姥到底把护身符藏在了什么地方。
房间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姥姥作为村子里的祭司,所有的法器,书籍都被视为是村子里的财产,是要被下一任祭司所继承的。恐怕,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关于姥姥所有的东西都被安娜拿走了吧。
既然姥姥说过护身符是特别的,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那恐怕,姥姥绝对不会把护身符和平时所用的那些法器,书籍放在一处。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护身符就在玫瑰花园里。
舅妈和安娜是绝对不会来这个花园的,姥姥还在的时候,有意无意之间,她们便流露出对这个花园痛恶的神情。心里大概巴不得这个花园会消失。但是,碍于姥姥祭司的地位,哪怕姥姥不在了,也不敢过于放肆。不过,恐怕,等安娜继承了祭司不久,这个花园也会难逃被清理的厄运。
大概姥姥肯定也会考虑到过这种情况,如果把护身符藏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是只有她可以发现的。
到底是什么呢?
她看着随风摇曳着的,落败的玫瑰花,曾经那么繁茂的花园,如今却破败不堪。在艰难的日子里,这里曾经是她聊以慰藉的地方,和姥姥一起照顾着这些玫瑰花,享受着温和的风,和煦的阳光,那懒洋洋的日子,已经随着落败的玫瑰花变成了破碎的记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真希望用她的能力,将这里恢复生机,可是……
那是她被姥姥绝对禁止使用的禁术。
大概是她六岁左右的时候,她见花园里的开得最娇艳的那一朵玫瑰花枯萎,落败了,便将这朵玫瑰花复活过来。这是姥姥最喜欢的一朵玫瑰花,她以为,姥姥一定会高兴,却没想到姥姥见到被复活的玫瑰花大惊失色,一反常态的训斥了她,那是唯一的一次训斥。姥姥警告她,再也不许做这样的事情。已经死亡的生命,是绝对不可以复活的。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她只是不忍心看到玫瑰花就这样枯萎,消失。她希望能做些让姥姥开心的事情。但是,姥姥那个时候说……
她紧锁着眉头,关于姥姥那个时候说了什么,她却有些记不起来了。只是,姥姥当时严肃得让她感到害怕,她第一次看到姥姥那么恐怖认真的表情。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再也没有用过这个能力。只可以治疗伤口,但是绝对不会用来复活已经死亡的生命。
但是那朵被复活的玫瑰花后来怎么样了?她的记忆很模糊,她只记得姥姥拿走了那朵玫瑰花。
她轻轻的走在玫瑰花园中,眼目所及之处,皆是落败的样子,唯独在墙角下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朵盛开着的玫瑰花。她走到玫瑰花前,虽然花园里满是落败的玫瑰花,也依然有不少在盛开着,而这一朵乍看下和其他盛开着的花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安琪一眼便看出来,这朵玫瑰花正是她当时复活的玫瑰花,在这朵玫瑰花的周围,有一股流动着的生命力,覆盖着整株玫瑰花,那股力量似乎不会枯竭一般,源源不断的给玫瑰花提供着生命力。从外表看,无异于其他盛开的花,而只有作为施术者的她,才能看到那鲜活的,不断涌动着的生命力。
她跪在玫瑰花旁,挖着玫瑰花下方的泥土。没多久,便露出一个木盒来。她拍了拍木盒上面的泥土,果然,是姥姥曾经给她看过的那个装着护身符的木盒,而护身符也好好的放置在木盒之中。
她连忙把木盒收好。现在不是去缅怀过去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慢慢泛起了白色,她必须赶回去了。
突然,花园的墙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房间里一下子灯火通明起来。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四处搜寻着。
渐渐地涌到了花园里。花园里能躲藏的暗处在慢慢的减少。眼看着,那灯光慢慢的就要移动到安琪躲藏的地方了。
“什么人!”申壮举起灯向花园中照去。
文森宇凛然的站在花园当中,瞪着吵嚷着的申壮几个人,温怒道:“你们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祭司的家吗?”
“我们当然知道,就是这样才过来例行搜查。”申壮不屑的说道,“倒是你,你不是应该在边界吗?堂堂村长家的大少爷,居然玩忽职守。”
“哼,胡闹的是你们,我只是为了保证就任仪式的万无一失,送到边界巡防的祭司回来。听到这边吵吵嚷嚷,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没想到是你们在这里胡来。不要忘了,这里依然是老祭司的家!”
“我们是例行查看那个魔女是不是有回来!”申壮毫不示弱。
“例行查看,派一个人来就够了,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吵吵嚷嚷,要是影响了祭司休息,耽搁了就任仪式,你们承担得起吗?”文森宇斥责道。
“哦~难不成你怕遇到安琪?”文森宇对着申壮不屑地冷笑着。
“谁,谁怕了!”申壮嘴角抽动了一下,“我,我们就是要换班,顺道,顺道过来,才这么多人。”
“既然是换班,那就快去吧。天亮之后,就要是祭司的就任仪式了,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哼,不需要你废话,我们走!”
一阵杂乱之后,小花园又恢复了刚刚的宁静。安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只等文森宇走了之后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文森宇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当她和文森宇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一时惊慌失措的转身想跑,然而外面还有晃动的人影,她这样贸然出去,恐怕也还是会被发现。
糟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文森宇又到底看到了多少呢……
“他们都走了,已经没事了。”文森宇温和地对安琪说着,他看着好好的回来的安琪,眼睛里隐藏不住的喜悦。
“谢谢你帮我。”安琪也从花丛中站了起来。
“这么多天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文森宇关切地问道。
听到文森宇的话,安琪心底一阵苦笑,大家都很担心她,是担心她回来吧。
“我知道,是因为申壮吧,是不是申壮害你受伤,你躲起来养伤,其实你可以早点出来的,或者,你可以去我家,让我来帮你,不用假装躲进死亡森林。”
“我没有假装。”安琪小生嘟囔着。
“什么?”文森宇没有听清安琪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假装。”安琪清晰的重申道,她知道,文森宇应该是想要帮助她,而且,文森宇是村子里为数不多会对她表示友好的人,但是,她不喜欢文森宇总是说着大家都关心她什么之类的。明明就照实说就好了,村子里的人就是都恐惧她的存在,都厌恶她,又何必装作一切都很平和的样子呢?假装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也不是假装平和,就能让所有人都善良得只有温和的笑容,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自以为是的良善,比明目张胆的恶更能将人伤得鲜血淋淋。
“我知道,现在看起来好像大家都在戒备,但是,只要你和我回去,我们去找村长,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文森宇坚信不疑地看着安琪。
“是哪怕我进到死亡森林里,也可以不受到任何惩罚吗?”安琪直视着文森宇。
“什么?不要说气话,你怎么会进到死亡森林里还安全无恙。”文森宇上下打量着安琪,看起来根本不像在一个满是危险的森林里生活了二十几天的样子。如果是在死亡森林里流浪了二十几天,早就已经衣衫破烂,浑身脏兮兮的了吧。可是,现在的安琪看起来,就像很平常的日子里,从家里走出来的感觉一样。
“不是气话,我是跑进死亡森林里了,我只是回……”安琪慌忙闭紧了嘴巴,她刚刚差点气急之下把护身符的事情说出来。
“不可能,死亡森林里一直有恐怖的声音传出来,你怎么可能在那样的地方还能安然无恙。”
“为什么不可能,既然我妈妈可以带着我在死亡森林里生活了一年多,安然无恙地带着我从死亡森林里回来,为什么我不可能在那里活下来呢?”安琪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希望按照自己内心所想的样子去认为,而不是相信真正的事实呢?
“就算是这样,你是被逼的吧。”
“这,这倒是……”想到如果不是因为申壮,她也不会跑进死亡森林。不过,她现在倒不怨恨申壮了,反倒还想谢谢他,老实说,城堡里的规矩再多,甚至还有白岩那样的怪物总是想杀了她,她却也觉得城堡的生活比在村子里好多了。
“我就知道!”文森宇突然明朗地笑了起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和村子里的人求情的。”
“如果你想帮我,可以装作没有看到我吗?”安琪把心底话忍了下来,她倒是想问问文森宇,他觉得他的求情会有用吗?看看村子里的现在,恐怕,只要她被抓住,就一定会死吧。
“你要去哪里?”文森宇紧张地看着安琪。
“不去哪,只是,我不能留下。”安琪不太想和文森宇说太多。
“你要回死亡森林吗?”这次文森宇倒是不再美化事实了。看来,他也察觉出安琪是真的不想留下来。
“对,所以,你能帮我吗?装作没看到我。”安琪满怀期待地看着文森宇。
“不行!”文森宇拒绝得很坚决。
“为什么?你不是要帮我吗?”安琪真的不懂文森宇,总是说起来好像很关心她的样子,却又不肯帮她。
“你不能回去,太危险了!”文森宇转而又温和了下来。
“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但是,如果我留下来,一定会被判死刑的。”她不能更确定这件事了。
“不会的,审判就是个过程,你只要说你是被申壮逼迫的,大家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安琪看着说得如此坚定的文森宇,知道没必要再和他说下去了,文森宇是如此确信,村子里是公正的。也或许是这样,但是,这份公正对于她却不适用。她知道,从姥姥过世的那天开始,公正的外衣就在一点一点的从她的身边褪下去,露出赤裸裸的恐惧。人在恐慌之中会做什么呢?消灭所有一切让人们感到恐慌的事物,对于人们来说才算是“公正”吧,但是对于被“消灭”的对象来说,只有压抑在胸口的怨恨。
“我不想冒这个险,对不起,我走了。”她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了,不知道符石什么时候会失效,如果被安娜发现了,她恐怕就跑不掉了。
“等等!”文森宇拉住了安琪。安琪想要甩掉文森宇的手,却把怀里的木盒甩了出来。
“这是什么?”文森宇捡起掉在了地上的木盒。
“请快还给我,这是我的。”安琪急了,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
“你是为这个回来的?”文森宇把木盒高高举起,他看了看木盒,不过是一个陈旧的木盒,看不出来有什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安琪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她焦急地看了看远处的天际线,天马上就要亮了。
“这个我先保存。”文森宇把木盒揣进了里怀。
“为什么!”安琪不解的看着文森宇,这个人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帮她,她现在怎么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帮她的意思。
“你只要乖乖地去村长那里认个错,我会还给你的。”
安琪真是恨不得想撬开文森宇的脑袋看看,这个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好,我会去,可以先给我吗?”
“真的吗?”文森宇有些喜出望外,他没想到安琪会这么乖乖的答应。
“真的,现在还给我吧!”不管怎么样,先稳住他,把护身符要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你现在和我去,之后我会还给你的。”文森宇始终温和地笑着,但是安琪却感觉不到那种真切的温暖。
安琪慢吞吞的,不情不愿地走在文森宇的前面,她不时的回头看向文森宇。看到文森宇那温和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偷瞄着文森宇的胸口,有什么办法能让文森宇能把小木盒掉出来呢。她真的是太大意了,明知道自己是回来取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该准备一个什么特别结实的背包之类的,牢牢的绑在身上才行,现在,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拿走护身符,她要怎么和姥姥交代呀。早知道,还是等艾伦来就好了。也不知道艾伦是不是有发生什么事情,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出现。
还没等她走到花园的门口,突然,她觉得脚腕的地方,一阵撕心裂肺一般的刺痛,她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糟了,她是不小心踩到什么陷阱上了吗?她回身看着脚下,只见,那玫瑰花枝仿佛藤蔓一般蜿蜒着缠上她的脚踝,一圈又一圈,紧紧的箍着她的脚踝,那玫瑰花刺,锐利如尖钉一般,狠狠地刺进她的皮肉之中,那玫瑰花枝越箍越紧,她的皮肉早已经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骨头来。且别说还能走上一步,就连站也站不起来。
安琪疼得大汗淋漓,眼前一阵眩晕。
“我来帮你!”文森宇慌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想要割断这玫瑰花枝。
然而,那玫瑰花枝,坚韧无比,无论他怎么用力去切,都没办法割断这枝条。不仅如此,那枝条源源不断地涌来,向安琪的身上不断攀爬上去,尖刺刺进安琪的皮肉里,鲜血顺着安琪的小腿汩汩的往下流着。安琪疼得差点昏过去。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疼得喊出来,惊动了其他人。但是,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发现了。即便,她挣脱了缠住她的枝条,恐怕,她也一步也走不了了。
而这一切不祥的预感,在她看到站在花丛的另一边的安娜的时候,便都应验了。
“抓到你了!”安娜看着遍体鳞伤的安琪,得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