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贯穿南宫珩的胸口，离魂自缺口一片片碎裂开，他仍旧凝望着眼前的白玥，怅然道:“也是，阿玥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你不会有机会的，也不会有下辈子。”剑锋一转，幽蓝的离火顺着裂缝将魂魄撕扯开来，片刻便化作飞灰。
白玥嘴唇微动，鹿绾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她很快又随着细碎的灵光消散，目光久久停留在黎厌的方向。
“他会有个好归宿的。”鹿绾轻声道。
白玥似乎看了过来，冲鹿绾温柔地笑了一下，彻底消散前，深深地望了黎厌最后一眼。
鬼雾散尽，晨光熹微。
旧宫随之崩塌，只剩下残垣断壁，却也因斑驳的光影比原先的鬼殿多了几分生气。
“这里的离魂呢？”鹿绾晃了晃醒魂铃，没再传出回音。
“怨气的滋养，加上轮回镜的神力，他们才得以留存这么久。”
顾长明烧尽最后一张符纸，“我已为它们引路，能否转生便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师姐。”黎厌目光停留在南宫珩魂魄散尽的地方，低声道:“这样的人也配转生吗？”
鹿绾安抚他道:“别担心，他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不是吗？”
紧闭的宫门已然坍塌，顾长明的赤枫剑静静悬停在地上，剑尾拖着一抹赤色。
“轮回镜既已认你为主，我们便会宗门禀告吧。”
“也好。”鹿绾身子有些乏力，连御剑术都无法施展，只能与师弟同乘一柄剑。
星辰峰，扶桑树愈发枯黄，漂浮的绿色光点也荡然无存。
鹤鸣悠长，顾掌门驾鹤而来，朝几人笑道:“你们做的很好。”
鹿绾将取来的轮回镜双手奉上，顾衍之接过，轮回镜亮了一瞬。
“悠悠与它结了契？”顾衍之温声问。
“是的，轮回镜意外认主，不过我已经取到仙露了。”
鹿绾说着，取出玉瓶递给顾衍之，“顾掌门，这是从轮回镜中取到的。”
仙露一滴滴落在树根之间，扶桑树轻轻抖动，枯黄的树枝上冒出点点新绿，很快又暗淡下去。
“顾掌门，神树怎么了？”鹿绾观察着神树的状态，心里有些忧虑。
顾衍之触向神树，指尖泛起青绿的光点，“它还需要些时日，借助轮回镜吸纳仙露的灵力。”
“轮回镜认主了会有影响吗？”鹿绾又问。
“无碍。”顾衍之转而朝顾长明道:“长明，此行不易，带师弟师妹到月澜殿休息些时日吧。”
“顾掌门，凌华派离此地不远，我们怎敢叨扰。”黎厌微微行礼，没有想留下的意思。
顾衍之顿了顿，淡淡望向鹿绾:“悠悠，你不是说喜欢衍月仙门的吃食吗？留在仙门，让长明带你一一尝遍。”
鹿绾闻言眸光轻闪，“还有玉兔糕吗？”
顾衍之笑了笑，“有。”
“你小时候喜欢吃的都有。”
鹿绾轻轻扯了扯黎厌的衣摆，眨巴着眼睛道:“阿厌，我们就留在这里几日吧？就当做是出来玩了。”
“我都听师姐的。”
顾长明心不在焉地站在一边，看着扶桑树发呆。
“长明，先带师弟师妹四处走走，悠悠很久没过来了。”
“是，父亲。”
衍月仙门的陈设与鹿绾儿时的记忆相差无几，一到戌时，顾长明便会被掌门传唤走。
夜里，鹿绾拉着黎厌寻到了霜月谷，小时候她最喜欢躺在此处看星星，只是探到深处，似乎多了个覆满冰雪的洞窟。
位置极为隐蔽，若不是有青绿的萤火从里面飘荡出来绕在她周身飞旋，鹿绾可能也不会发现这里。
洞口只有一条狭小的甬道，深不见底。冷风习习吹过，刺骨的凉意钻入衣间。
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怎么还会有萤火虫？
鹿绾想起了顾长明的母亲，纳兰夫人。她变出流萤配上霜月谷的星空，总是会让鹿绾安静下来，不再四处捣乱。
来衍月仙门五日了，鹿绾一次也未曾见过她。
“纳兰夫人，您在里面吗？”除去虫鸟嘶鸣，只余鹿绾的声音回荡。
鹿绾拨开洞口的雪堆，正欲猫腰钻进去。
“师姐，先别进去。”黎厌制止道。
鹿绾刚踏进半步，洞内接二连三地亮起几盏长明灯，一支箭矢从洞内飞出，她足尖点地向后轻跃起身，箭矢擦着她的左臂划过。
“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鹿绾退开些距离，循着光线朝里看去，似乎只有厚厚的冰墙。
箭矢再度飞出，撞上迎面涌出离火，箭矢瞬间粉碎。
“或许是。”剑光一闪，岩壁的冰锥砸落，重新将洞口掩上。
黎厌弯身捡起一支折断的箭，箭尾处夹着半寸宽的纸条，“师姐，你看这个。”
鹿绾将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一行清隽的小字，“逃出去，越远越好。”
“师姐，有人来了。”黎厌话音刚落，鹿绾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身子一抖。
“悠悠，仙门禁地怎么能乱跑呢？”
顾掌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好听，鹿绾心里却直打寒颤，或许是乱闯乱碰，做贼心虚？
“对不起……顾掌门。”鹿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去搅着腰前的绸带。
“不必道歉。”顾衍之瞥了眼地上残缺的箭矢，轻轻地揉揉鹿绾的发顶，“是顾伯伯未提前告知于你，还好没伤到。”
“顾掌门，我可以问问……里面是什么吗？”鹿绾仍是好奇。
“悠悠想知道？”顾衍之反问，接着道，“以后让长明带你去看，可好？”
“禁地不是只有本门弟子才能进吗？”
顾衍之笑笑，移开话题。
“于掌门整日念叨着你，明日我送你们回去吧。”
“顾掌门不必麻烦，我们自行回去便可。”几日不见，鹿绾倒是也有几分想念于老头了。
“不麻烦的。我也有要事需同于掌门商议。”顾衍之将他们带离霜月谷，离开后照常派了个弟子送来夜宵。
除了玉兔糕，还摆放着许多精致的糕点。鹿绾趴在桌前，好半天也没有伸手去拿一个。
她总觉得玉兔糕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不像纳兰夫人做的那样，软软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甜香。
她又想起了霜月谷的禁地。流萤牵引，不会是巧合。以及那张纸条，是在提醒谁？
倘若真有人被关在里面，该逃的人不是她吗？她为何要提醒外面的人逃？
沉思间，屋外传来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来回撞击着她的院门。
鹿绾披上外袍出门查看，门被尖锐的指甲捅穿了几个洞，从洞口看去，正好对上了那人长满毛发诡异的脸。
他突然撕开门框，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他好像在笑，如狼似虎的眸子死死盯在鹿绾身上，发出难听的笑声。
看装束似乎是衍月仙门的外门弟子，但他浑身上下都十分怪异。而且，他像极了白溪村那些妖化的狼人村民。
“妖物？”不对，妖气浅淡，更多的是魔气。
“灵丹！给我灵丹！”
他吼着像鹿绾扑来，鹿绾跃到院心的树顶之上，双指夹着一张驱魔符，黑色的字迹溢出金光，“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去！”
他的手触碰到黄符像是受到灼烧一般，迅速缩了回去。黄符很快便便扩大了数十倍，将他全身都缠住，并开始燃烧起来。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妖化的迹象渐渐减退，鹿绾停下法术，焰火随着黑雾一同熄灭。
“救我……求你救救我。”长发胡乱地沾在他的脸上，鹿绾未来得及察看，便瞧见他被一条长鞭拖了过去。
院外赶来了几个高阶弟子，为首的男弟子讪笑道:“鹿师妹，他中了妖毒，今日不知怎么的突然发狂了，没吓到师妹吧？”
“没事，我似乎见过类似的妖毒。”鹿绾上前一步，被后面的女弟子拦住。
“师妹，这妖毒很危险的，一旦爆发就会波及心神。”女弟子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摇摇头道:“我看啊，他没救了。”
“可他已经恢复意识了，应该是有救的吧？”鹿绾继续道:“他刚刚求我救他。”
“啊哈哈，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带他去清灵堂看看吧。”女弟子将他的双手绑上，再捆到背后，向另外两个弟子眼神示意。
发狂的弟子挣扎了几下，被他们打昏了。
男弟子跟在他们身后，转头对鹿绾道:“鹿师妹，今夜之事还是尽快忘了好。”
“为什……”鹿绾话未说完，一阵异香袭来，身子软塌塌地沉了下去。
墨青色衣袍的男子将她揽住，朝几人道:“做你们该做的事吧，我带她回去就好。”
“师兄，好事将近啊。”几名弟子打趣道，乐呵呵地拖着发狂的弟子离开。
再醒来时，鹿绾已经坐在了衍月仙门的云舟上，她四处张望着黎厌的身影。
“悠悠在找你的师弟？”顾衍之坐在她身侧，轻声问。
鹿绾点点头，听他答道:“黎厌小友提前回凌华派了，你回去后便能见到他。”
提前回去吗？可师弟向来不会不告而别的。
“悠悠，你觉得长明怎么样？”顾衍之问道。
鹿绾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问，转头又对上顾长明的直白视线，秉着不得罪人的原则答道:
“顾师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道法超群，是吾辈弟子的楷模啊。”
顾长明轻咳几声，顾衍之则轻笑出声，“那便好。看来长明在悠悠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