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岚听闻密令之事,立刻传信给了白护法,妖域养兵千日,只待一举吞并修真界。
此时正是攻打修真界的最佳时机,他倒是急得团团转,自家主上还在桌案上悠哉悠哉地写着书。
沉岚试图提醒,“主上,你有没有发现,修真界的灵气稀薄了许多?”
“嗯。”黎厌漫不经心答道。
“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啊,妖族各长老已集结十万妖兵,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打得修真界措手不及。”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修真界血流成河,她会不高兴的。我不想与她为敌,让他们再等等。”
“啊?”沉岚一听便知晓主上口中的她是谁。
二十年前,主上只身闯入仙门,从未尝过败绩的妖尊竟浑身染血回到妖族,手里握着半颗仙气四溢的灵果。
不多时,那灵果化作个粉雕玉琢的女婴,他当时就出于好奇捏了下女婴粉嘟嘟的小脸,从此,他永远也忘不了主上当时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他的双眼都剜了。
可惜她只是个连躯体都没有的虚魂,又是仙灵之魂,对妖魔来说是大补之物。
而妖域本就灵气稀薄,又充斥着妖气和魔气,再加之主上身受重伤,她实在不宜留在妖域。
他苦口婆心劝了许久,最终主上忍痛割爱,将她送到凌华派掌门祁羡手中。
祁掌门算是主上不打不相识的旧友,将女婴养得很好。主上每隔半月便会潜入凌华派偷偷看她。
某次不小心化作原型将她吓坏了,就再也没有去过凌华派。他路过主上的寝宫时,偶尔会听到主上自言自语,“她很讨厌我的原型,她不会再喜欢我了。”
“我若不是蛇妖,她会不会就喜欢我了?”
主上本就缺一魂,魂魄又受损,便寻了个命数已尽的凡人身躯养魂。起初他不明白凡界那么多人,为何非得借个一身病骨、命中犯煞的凡人身躯。
直到他看到主上回来时,指尖无故多了一条晃眼的红线,他好久没见主上这般笑过了。
看过话本的都知道,他家主上的症状,是无药可救的恋爱脑。
他不过是个兢兢业业的下属,他能说什么呢?他只期盼着主上早日抱得美人归,把心思多花在妖族大事之上。
可这次从江城回来,主上又变得阴晴不定了,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听闻轮回镜在虞国?”黎厌运转笔锋在书面下端写下最后一行小字,将笔尖轻轻搭在砚台上。
“是啊,仙门也筹划着秘密去虞国取轮回镜。”
黎厌捻着腰间的玉佩,眼神势在必得,“若我抢先一步夺走轮回镜呢?”
沉岚喜出望外,主上这是,终于打算拾回他的事业心了吗?想当年,主上仅仅三百多岁,就打败了各族妖主,坐上了妖域之尊的位置,是何等威风霸气。
他立刻恭维道:“主上英明,提前抢了轮回镜,他们便无法找到复活神树的方法,妖域还能多一件神器。”
“轮回镜可以看到过去,我想带她记起过去,她会重新喜欢我的。”
沉岚再度沉默,当战力天花板和恋爱脑天花板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会是他家主上这样的。
罢了罢了,只要轮回镜不落入仙门手里便好。
天色由浅入深,最后一抹余辉散去,晚风带来丝丝凉意。
鹿绾唤了流音好几遍也没有回应,这般爱睡觉的神器她还是头一回见。
桌案上放着本翻开的书,她一看,这不是在南阳城买到的《饲蛇手册》吗?
“灵蛇会对认定的配偶进行标记,印记之中会藏有少量的情毒,双修可解。”鹿绾猛地将书合上,深吸了口气,她这是被师弟无意下毒了?
这些日子,鹿绾与黎厌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为避免尴尬,鹿绾特意起得比平时早许多,趁着晨光熹微,到兰茵谷修炼,持续了几日,隐隐有修为即将突破的迹象。
她在筑基停留了十年,虽说现在修真界最高修为是化神,但许多与她同期修炼的弟子,修为早已经到金丹了,只是迈不过元婴的坎。
鹿绾回疏云峰寻了个空旷的山头,金丹期的雷劫虽不比化神期,能将人劈得神魂俱灭,却也足以劈开整座山头,否则又怎么能叫渡劫呢?
她需得确保百步之内没有任何建筑,劈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一碧如洗的青苍霎时翻涌起墨云,云层之间裂开一道道刺目的紫色电光,劫云笼罩在上空,雷声轰鸣不息,压得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竟来得这般快!”
鹿绾连忙盘腿坐下,双手飞速结印,在周身凝出个还算厚的冰罩。
“哗——”电光犹如一把破空的利剑,闪亮的长弧从云间一路疾驰劈到冰罩上,鹿绾指尖的灵力恍然散开,身形一震。
“第一道,就已经这般霸道了吗?”鹿绾继续集中精力支撑好冰罩,筑基到金丹的雷劫足足有五道天雷,且一道比一道更凶悍。
她若分神半刻,便会落回筑基,若是再想突破,就越发不易了。
第二道,冰面被劫雷彻底击碎,她遭灵力反噬,唇角不断溢出血来。第三道,张牙舞爪的劫雷狠狠击在她的身上,似要将她撕裂成碎片。
第四道,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寸好肉,几乎要直不起身来,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仰头望着上空。
劫云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响,电光凝成一个三尺宽的光柱,又呈奇异的树枝状向四周伸展开来,将云霄割得支离破碎。
鹿绾已经做好了被劈成焦炭的准备,黑着脸朝劫雷骂道:“来啊!虚张声势也不会劈死我!”
电光火石之间,她被紧紧环在一个宽阔的臂弯之中,劫雷尽数落在了那人身上,白衣半身染血。
鹿绾看不到来人是谁,待雷云散去,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师姐就这般厌恶我?连渡劫这般危险之事都不告知于我?”
“这是我的雷劫,理应由我来受。”
渡劫确实可以由修为高的修士为低修为护法,可也不像他这样拿身体去替人挡的啊!
“不,师姐的雷劫,便是我的。”
黎厌抬手将鹿绾脸上的黑烟擦去,几缕黑烟黏在她白玉无瑕的脸颊上,黑眸掩在扑闪的长睫之下,他微微失神片刻,不合时宜笑道:
“师姐这样,好像只小黑猫。”
说完他剧烈地咳起来,鹿绾抬手也在他双颊各画了一笔,佯装生气,“笑笑笑!腿都劈瘸了你还笑,笨蛋师弟。”
“我本想着渡完劫自己爬回去,这下好了,两个人一起爬回去。”
“师姐,这不丢人的。”
“丢人。被人看到了,我们就会被称作‘疏云峰那对瘸腿师姐弟’。”鹿绾爬完最后一台石阶,总算爬回了流光小筑。
“阿厌保证这件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我也想请师姐答应我一件事。”
或许是当过一段时间蛇的原因,黎厌即便是在地上爬看起来也没有她那么狼狈,那一身染血的白衣也别有风味。
“说吧。”
“我希望师姐不要因为上次的事疏远我,师姐也不必为此事烦心。我喜欢你,仅此而已。我会等师姐改变心意的那天,并不要求师姐也要做些什么。”
“可喜欢师弟的女修也不在少数,你可以……”
黎厌打断她,“师姐可听过一句话,‘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鹿绾思索半晌,神色认真,“阿厌,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重新仔细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若仍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你会如何?”
“自然是继续等下去。”黎厌不假思索道。
他不会将心里真正的想法吐露出来,若是不愿意,那只好带回妖域,绑在床榻之上了。她曾为他乱了道心,也耐着性子将他从幼年养到化形,不可能没有半分情意。
她只是不懂罢了。再等等,等那些情意在她心里变得清晰明了,并泛滥成灾。毕竟,他不希望师姐厌恶他。
雷劫总归是用来突破的,他们的伤很快就全都好了。鹿绾甚至觉得周身的灵力更加充盈,运转起来也越发流畅。
虞国使者提前将南宫萱接回去了,鹿绾又开始收拾起她的乾坤袋,备好灵符。
“凌华派那么多弟子!为何非得我疏云峰唯二的弟子前去!”青芜骂完,捞起桌案上的瓷壶仰头灌了口茶。
师尊向来不管宗门的安排,今日竟气得骂了一路,鹿绾难免好奇,问:“师尊,这次的任务是不是很难啊?”
“这虞国南宫氏,多多少少沾点变态。开口便要人家的镇国之宝,怕是会提出非常为难人的条件。”
青芜喝了盏茶水继续骂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决定的名单,我非得骂死他不可。”
看来这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鹿绾瞟了眼黎厌,他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也是,对师弟来说,并没有什么是难事。
青芜忽然放下杯盏,翻找起乾坤袋,掏出件物什丢给鹿绾。
鹿绾接住察看,是一枚铃环,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银环上,用红线系着一圈银色铃铛,“师尊,这又是什么铃铛?”
“与你的传音铃不同,它是醒魂铃,有驱鬼回魂之效。”
“不是去虞国吗?”鹿绾吸了口冷气问,“难道虞国有鬼?”
“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用上,总之你带好它就行。”
鹿绾将铃环戴到手腕上,铃环自动变成合适的大小,轻轻摇晃,铃铛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她向来喜欢好看的铃铛,看了半晌。
青芜转而对两人道:“无论发生何事,都以自己的性命为先,你们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打不过就跑,绝对不会忘记。”
“谨记师尊教诲。”黎厌淡淡瞥向鹿绾,“我会保护好师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