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梧桐树叶在地上画出密密麻麻的光斑，晃人眼睛，树上的蝉鸣声枯燥冗长，毫无创意地重复每一个高考季的奏曲。
难得见祝枝也有上课打瞌睡的时候，李昭野瞥了眼正在巡视的班主任，用手肘轻轻推了祝枝一下。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注意到班主任的视线后，立马起身坐正，但神色依旧是一副还在睡梦当中的懵懂样子。
“困成这样，等会下节数学课趴桌上睡会。”
祝枝打着哈欠摇了摇头。
“要讲的卷子你不是早就改过了吗？又不是不懂，不如把精神补一下，不然一整个下午都在打瞌睡，学了也没用。”
李昭野的话有几分道理，她轻叹了口气，说：“我昨晚睡得很早的。”
“每天要熬死成千上万个脑细胞，肯定容易犯困啊。”
这句话说完，祝枝又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眼底的疲倦比前几日又盛了些，李昭野知道她是焦虑自己的分数，没日没夜的刷题背词，整个人都比刚认识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本来就没长多少肉，现在更是瘦得不行，纤细的手臂轻易便能完全握住，手肘在桌子上蹭了一层淡淡的红，倒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王宇轩说这周末山上有流星雨看，要不要去？”
祝枝没听太清，扭头道：“嗯？”
李昭野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不是许愿什么的，你们女孩子最信这个了吗？”
而且她连小柿子祈福香囊都信，肯定对这玩意也感兴趣，果然，听到李昭野这么说，祝枝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但她又有些纠结：“但是我……”
“不差这一天。”李昭野打断她的犹豫。
“周六晚上上山露营，周日还能看日出。”
祝枝还没和朋友约出爬过山，这么一想确实还有几分期待，她放下手里的笔，有些好奇地凑近：“要带衣服吗？”
“随你，露营那里可以洗澡，但是环境比较简陋。”
她迟疑道：“会有蛇吗？”
李昭野淡声开口回答：“有，大蟒蛇，能吃人的那种。”
“啊？”
他眼底带了几分揶揄，把祝枝懵懵的表情收入眸中。
“真要洗澡，带身轻便的衣服，放书包里，其他东西别带太多，到时候背不动可别找我。”
祝枝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的助听器藏在发丝里，正垂着脑袋专心思考不想爬山和想看流星雨这两件事之间的轻重，李昭野忽然伸手靠近她的耳朵，吓得祝枝往后一躲，警惕地看向他。
“你这个是不是太大了点，戴久了耳朵不痛吗？”
祝枝摇了摇头。
“习惯了。”
他侧目靠近看，祝枝只得往后缩了缩，左边肩膀抵在墙上，怯生生的视线看向李昭野。
被人盯着助听器看还是有点奇怪，祝枝低头撇开耳朵，小声道：“要上课了。”
“不睡了？”
她摇头，有道数学题没太听懂，老师说这节课再讲一个同类型的题，祝枝不想再错过了。
李昭野收回视线，坐直身体后，再次瞥了眼祝枝的耳朵，外观和普通人无异的耳朵里藏着一枚助听器，明明比常人听课还要多好些困难，但她丝毫没有抱怨过，也没有要求过什么特别对待，一样能把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甩在身后。
敛眸后，李昭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善如流地点开了购物软件。
其实助听器早就买好了，因为需要额外定制，所以花了些时间。李昭野把包装好的盒子放在书包最底下，然后盖了一层小零食，整理好拉链后扣上肩膀。
王宇轩早就把定位发了过来，李昭野瞄了眼定位上的名称，是个没去过的汽车站，他们得坐车去山底下，路程不算近。
绕过路把祝枝给接上，她背了个书包，身后站着一位女人，目光追随着从车上下来的李昭野。
李昭野眉心微跳，走近后，喊了声阿姨好。
“这是我同桌。”祝枝小声道。
“你好。”
目光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男孩打量了一番，妈妈一时间有点想把祝枝给带回家里，不让她出去了，可今天小姑娘告知她这件事情的时候，神情当中带着久违的雀跃和明媚，虽然担心，但也不忍心让祝枝失望落空。
“是叫小李对吧？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我们家枝枝，我存一下你的号码可以吗？”
李昭野点头：“当然可以。”
祝枝和她妈妈长得还挺像的，眼睛都很大，很明亮，鼻子小巧精致，妈妈多了几分温婉与温柔，只是眉间郁结的担忧有些明显。
“我们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同学。”李昭野出声道，“男孩女孩都有。”
“哦，好，那就行。”
李昭野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响起。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那就要打扰你了。”
“没事的。”
被再三叮嘱注意安全，一定要保证手机随时联系后，祝枝跟在李昭野身后上了车。
“怪怪的。”祝枝说。
“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样子。”
“取笑我是吧？”李昭野睨了她一眼，薄唇微张，语速很慢地念出那两个字，“枝枝。”
迟暮时分的晚霞已经没下去，车外是飞速掠过的城市灯光，借着昏暗的光线，李昭野清晰地看见她脸噌得一下红了个彻底。
“这是你的小名吗？”
“随便取的叠字，不算小名。”
“那除了枝枝，叫祝祝也行，猪猪。”
被小姑娘用丝毫没有威慑力的视线瞪着，李昭野心情莫名其妙好得不行，他单手撑靠在后座，眸里含了几分笑意，随着在行驶途中晃动的车而荡漾着，像一层又一层的漂亮波纹，晕着惊艳的颜色。
祝枝敛眸垂头，声音很低。
“不要乱喊。”
车很快到达汽车站，王宇轩喊了一大帮人一块爬山，他还算靠谱，早早联系了去山底下的大巴车，把最后一趟给包下来了。
李昭野和祝枝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同学，程勇和王宇轩迎上来找他，把人给喊进人堆里。
李昭野扭头对祝枝说：“你先上去找座位。”
她点了点头，大巴车的门有些破旧，颇有年代感，一上车就能闻到属于长途跋涉的气味，祝枝扫了一眼车上剩下的位置，尚未选定坐哪里，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道熟悉的视线中。
“祝枝？”林知阳惊讶道。
祝枝脑袋迟钝了两秒，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林知阳。
“好巧啊，你怎么也在？”
她刚回家换了身适合爬山的轻便短袖，褪去校服，但身上那股单纯干净的气息依旧残存，不施粉黛的脸颊白皙透亮，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林知阳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要坐这里吗？”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座。
祝枝看了眼还在门口和王宇轩他们几个聊天的李昭野，有人在抽烟，熏得他表情有点臭，眉头皱得很紧。
“还有一个人。”
言下之意是她没办法坐在这个单独的位置上。
“前面还空了一个呢，你替他占着就行。”
林知阳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放在自己旁边的空座上，然后又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前面的空座上。
祝枝心脏漏了两拍，紧张的情绪在沉默的思考中蔓延到全身上下，不等她再次开口，身后已经响起了李昭野的声音。
“站在这干嘛？”
他比祝枝高了一个头，目光在车内扫视。
“坐哪？”
她的书包正放在林知阳的座位旁边，李昭野眉头一皱。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你坐这？”他问。
这里堵住了，后面的人又在往前面挤，搞得人心里有些急躁，李昭野却像一堵墙似的把后面跟上来的人全给堵住了，祝枝赶忙把书包拎了起来，说：“后面还有座位。”
推辞了林知阳的好意，祝枝略有些愧疚地看向他，林知阳也在看她，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视到底是让李昭野不爽到了极点，他把人往前带，宽大的身体遮住祝枝扭头看林知阳的方向，坚硬的身体撞得她肩膀有些痛。
“赶紧走，别堵着路。”
……明明都快走到最后一排了。
祝枝没跟他争，找到最后一排坐下后，抬眸对上李昭野带着薄怒的眸子。
“还要看？”他凶巴巴问道。
恨不得把眼睛摘下来贴到林知阳身上去。
呵呵，总不至于这么快移情别恋吧，还是说她这都是故作矜持的小伎俩，就是为了让他吃醋生气。
还真是幼稚。
“啊？”
装傻，又装傻。
祝枝不知所以，下滑的视线正巧和林知阳再次对视上，巧得让她眸光微颤。
林知阳还在看她。
身旁的包被重重丢下，李昭野隔着一个座位坐下，脸色臭得不行。
祝枝把书包也放到空在中间的座位上，她瞥了眼李昭野的侧脸，又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给妈妈报平安。
“野哥，我和你坐。”王宇轩赶在最后一个上了车，他拎起李昭野和祝枝放在椅子上的包，还没落座，就被李昭野弹了一下腰。
“坐前面去。”他说。
“没位置了啊。”
“那不是有？”李昭野指了指林知阳旁边空下来的位置，语气不佳道。
“我想和你聊天嘛。”
李昭野已经在往耳朵里塞耳机，企图用狂躁的音乐掩盖住心里翻涌的醋意。
“走开。”
被凶巴巴地赶走之前，王宇轩还把求助的视线投给祝枝，她满脸无辜，比王宇轩还要更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