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氪金养崽第15天】
点击了选项后,画面从中景,一下子切成了大特写,蒲葵看着少年右手处的伤口,伤口已经破了皮,她再看了看少年的面容,他低敛着眼尾,夹翘细长的睫羽垂落,一层沉郁的阴影打落下来,几分压抑的模样。
像极了没人管后,就会自暴自弃的小狼,他精神拧紧成一条细弦,裹着坚强冷硬的外壳,但外壳之下,又藏着一颗薄弱脆瘦的内核。
他是不是这样觉得,就算自己受伤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也是没人关心的,也不想喊疼去抢别人的注意力。
因为别人不重视他,所以他也不重视他自己,一直在患得患失,一直在拒绝她的善意,他在怕,怕她善意的背后是恶意。
这小孩儿,怎么可以这么傻啊。
蒲葵敛住了呼吸,轻轻挪动鼠标,去触碰着少年虎口处的伤口。
一抹温柔而薄凉的力道,覆上了手心处的伤疤,傅修似乎是很愕然的样子,仿佛这才觉察到神明就在他身边。他略显慌乱地把手踹入了袖口里,接着冷然地背过身去,不想搭理她。
【男主知道你发现了他的伤势,但他的态度很冷淡,好像不想让你管他,您的选择是:】
【冷漠离开】
【强制上药】
【试图软化他】
蒲葵按照第一直觉,是极想强制上药的,她素来没什么耐心与人周旋,但这一刻,她忍住了,一边从糖盒里摸出一个软糖衔住,一边点击了第三个选项。
【你尝试使用很温柔的力道,去让少年重视自己的伤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原本单调的界面,一下子多出了很多分支选项:
【戳一戳他的耳根】
【小幅度拉拽袖子】
【轻轻揉他的手掌心】
【把他的脸捏成金鱼嘴】(阳光值不够,未解锁)
【捋顺他毛躁的头发】(阳光值不够,未解锁)
【挠他的咯吱窝】(阳光值不够,未解锁)
【轻轻拥抱他】(阳光值不够,未解锁)
蒲葵扫了一眼这些选项,踏马的,想选的全部都没解锁。
她摇了摇头,有些妥协一般地,唇畔溢出一丝极淡的笑,选择了【戳一戳他的耳根】。
少年身体一阵僵硬,那一双黑眸,陡地晃过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和之前的警惕和冷淡相比,脸部的锋芒似乎钝化了些许。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表情变得十分迷糊。
但好像……不是很抗拒的样子了。
不知是不是出于蒲葵的幻觉,少年的耳根好像透着一抹微晕,但似乎觉察到了神明的注视,他马上抻着情绪,嘴唇下扯,把颈后的连帽扣在了脑袋上,他的耳根被帽子藏住了。
扯帽子的力道有些用力,致使他的额前发被帽檐压得很低很低,仅有下半张脸露了出来。
这种遮耳朵的小动作,瞬间取悦了蒲葵,她轻咬着指腹,低喃,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可爱啊,故意跟她装凶。
鼠标点击【小幅度拉拽袖子】。
少年右手处的黑色袖子,不经意间地,被一股很温柔很温柔的力道,扯了一下,原本平顺的衣袖,一下子多了几处阴影褶皱。
傅修的呼吸如衣袖那般,有些乱了,神明一直在轻扯着他的袖子,力道轻巧又很有耐心,好像在好脾气地低喃:『你理一下我啊,不要不说话。』
空气浸满着薄荷和娇软的香气,他垂着脑袋,一直硬着心肠,嘴唇绷紧成一线。但是,他感觉被扯的衣袖下的皮肤,泛起了绵长酥软的颤栗,明明衣袖被蹭刮的力道是那样的轻,可香气和颤栗无孔不入,让他很难去忽视。
蒲葵发现扯衣袖似乎有了一丝作用,少年微微抬起了下颔,没有受伤的手抵在嘴唇上,微微别过了脸。
“别再扯了,袖子要坏了。”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态度很差,少年隐抑着抿了抿嘴唇,不太情愿地追加了几句:“我手上的伤不打紧,过几天就好。”
“——还有,谢谢神明。”
虽然嘴上的态度还是很冷硬很无情,但他没有拒绝蒲葵扯袖子,甚至还多说了几句话,向她解释自己的伤况,以及补了一句道歉。蒲葵知道,她提醒傅修去了器材室,让他帮助路野免于进一步的欺凌。
蒲葵凝了凝眉,牙齿咬住了糖片,显然不把这句言谢放在心上。
小孩儿,你关心你的舍友,怎的不见你好好关心你自己?
你也受伤了啊。
蒲葵心里的陀螺又呼啦呼啦地转起来,然后被她不动声色地摁住,鼠标接着点击【轻轻揉他的手掌心】。
傅修受伤的那一只手,忽然被那温柔的力道触上。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种如雾如风的力道,好像在此一刻更加具象,有温度、轮廓、形态还有质感,通过抚摸,把他的感官连结在了一起。
好像是神明的手指,正在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它的指腹很是纤细,力道微微颤着,傅修的手一顿,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推拒,手掌就滞在腰侧,等着与神明的手指重逢。
对方的手指靠了过来,缓而慢地揉开了他微微蜷缩的掌心,纤细手指顺着他虎口的曲线,轻盈地滑落了进去,顺势侵入他掌心腹地,力道若即若离地碰触他的伤口,甚至,在他没有受伤的肌肤上,还轻轻挠了两下。
对方在无声的安抚:『如果疼,就不要忍,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傅修眸色倏地一怔,偏过头,垂着黑眸,看着身侧的空气,对方似乎静谧地安坐在他身侧,纵使他什么也看不到。
——疼吗?
——他当然疼啊。
在长达十秒的岑寂里,傅修凌厉的眉眸逐渐模糊了,嘴唇的弧线从绷紧转至松弛,心脏砰地一下,撞在了胸腔上,同时,也撞断了他最后一丝悬在理智上的细线。
柔润的雪光照落下来的光线里,傅修捋起了一截袖口,把手伸向了空气之中,面容浸在了晦暗里,声音带着点闷闷:“我咬了神明的手……你疼吗?”
这小孩一直记着这档子儿事呢。
蒲葵眉眸弯弯,噙着笑色。
——嗯,姐姐当然也疼,但小孩儿比我更疼啊,所以此仇一笔勾销,姐姐也不是很会记仇的人呢。
此刻,速效药膏自动出现在了界面的右下角,蒲葵点击药膏,按照系统的提示,给傅修手掌处的伤口进行涂抹。
少年的手腕和手掌心,线条已经绷直了,笔挺的线条像是柔韧的白杨树,但他的姿势却是很乖,俨似被重新驯服的孤狼,温驯地端坐在床上,手掌心和额庭已经沁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记得上一次,神明也救过他,但那个时候他意识并不清醒,但这一刻,他的思绪极为清明。
神明手指很凉,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轻,那辛凉的药膏涂抹在他的手掌处,让他的皮肤隐微发烫。
神明的手好像变成了一尾优柔的游鱼,游鱼在他掌心处滑过,在指尖的罅隙里穿来梭去,无声地吐着气泡,掀起了一场高温风暴。
傅修心间,被很温柔的力道塞得满满的,涌入了难以言明的感觉——好像是一种,被对方捧在了掌心里,很用心呵护的感觉。
对方能包容你的一切小情绪,在你不济的时候,愿意向下兼容,俯住身体,扶稳住你。
不知何时开始,他好像没有很排斥这种感觉,不仅不排斥,甚至是……
很喜欢。
甫思及此,少年隐藏在墨色耳发之下的耳根,犹如被蹭着了的火柴棒一般,起了雾色的微晕。
*
『男主阳光值+2!』
『当前,男主阳光值为5!』
蒲葵手肘撑在了电脑桌面上,玻璃窗外的雨色,让她张扬且极为俏丽的面容,在此一刻软化到了极致。
其实,她不擅长照顾年龄还很小的男孩子,她特别没有耐心,去纵容那些矫作脾气和情绪。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少年,头一次,她想试图用一种比较认真的态度,面对他,她甚至有着连自己都没觉察到的耐心。
一步一步软化他的盔甲,帮他涂药。
——小孩儿,姐姐是第一次做你的监护人,姐姐可能做得不够好,甚至方式也不太恰当。我们之间,刚开始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呢,姐姐不想让你觉得,你不受重视。
——如果可以,你尝试把自己内心那个闭塞的小盒子,稍微打开一些,好不好?让姐姐看看你的内心小盒子里,藏着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姐姐想走进你的小盒子里,去看一看。
她有话想对他说,但是星运值未满100点,这些话也只能回收。
时间已经很晚了,差不多临近凌晨一点半,蒲葵倒是有了困意,帮少年涂抹完了手上的伤口,没过几秒,手上的伤就完全消失了。
蒲葵准备下线,但忽然想起了什么,轻撩着耳发,她又把镜头切近前去。
抬起少年的左手手腕,在手掌心处,写下了几个字。
傅修翕动的嘴唇,在此一刻蓦地僵停,他什么都没说,耐心地等对方写完。
神明:我-走-啦。
傅修垂眸看着掌心处毛茸茸的笔划,肌肤如过电了似的,轻飘飘的触感,象征着对方准备离开。
一瞬间,他沉默了,忽然问:“神明还会回来吗?”
傅修没有觉察到,自己问出这番话时,带着一丝执着。
等不到答案,就会一直问下去的执着。
像是小学时每次放学了,他由老师带队走到固定的等候空地,等着校门一打开,他伸长脖子,希望能在攒动的人潮里,找到他的家长。
以前有一次,傅母没有准时来,他从四点半一直等到了七点,老师说要送他回家,但他不允,执着的候在原地。他就是要等到傅母来接他,纵使他识得回家的路。每天都被人惦记着的感觉,会让人产生贪念,而傅修已经很久没再体验过了。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与他的记忆重合了。
神明好像在每几天一个特地的时间点出现,会特意看他的成长状态。
——那么,神明可以一直保持这样下去吗。
——我好像已经被神明驯服了,我会很乖的。
——神明可不可以,一直管着我?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神明不能像父亲那样,忽然之间不告而别。
然而,他内心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毫无底气。
傅修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后槽牙紧紧扣在了齿隙上,嘴唇微白。
但他的眸心,黑白分明,俨似极昼极夜交映。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唐突,把对方弄得有些怔。
事实上,蒲葵也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男主会问她『还会不会回来』?他是担心她不会再上线了吗?
纸片人背后只是一连串的代码,他也知道『玩家』的存在吗?
这有些不太像纸片人会问的问题,虽然蒲葵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这款游戏调动玩家情绪的能力是一绝的,纸片人甚至与人类一样鲜活,仿佛他们本身就是真实存在着的。
不过,蒲葵没有往这方面多想,只是纯粹地佩服游戏开发商那塑造角色的能力。她开始挪动鼠标。
过了几秒,他的手掌重新被抬了起来,小蚂蚁的温腻触感再度回潮,笔划深浅勾连。
神明:会-回-来。
肯定句式。
傅修感知着这三个字,心里一阵异样的悸动,空冷的寝室倏忽之间变得温暖,对方写字的温柔力道,包裹在他掌心上,轻盈而燥热。
“可以拉勾勾吗?”他尝试性的伸出了左手,拇指并拢在中间三根微屈的手指,伸出了小指,指尖对着空气。
屏幕前,蒲葵失笑,这小孩儿幼不幼稚啊。
她带点笑意垂下眸心,屈指摩挲着鼠标。
过了几秒,温柔的力道落在了少年干燥的小指上,他似乎勾缠住了她的手指,指腹微微一曲,在低空之中晃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拇指,在她的手上戳了一枚印章。
蒲葵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下线歇息去了。
宿舍里,傅修拉完勾勾,一时没舍得洗手。
他半靠在床边,望向了窗外,视线从浦江对岸收了回来,近处是矮胖不一的建筑和一片亟待开发的地盘,电线杠纵横交错,将落雪的穹空切割成不规则的多边形。
今天是周末,公司发回了手机,傅修刚开机时,手机一阵嗡嗡震动,博客图标多了三个小红点。
【有人访问了你的博客】
【有人收藏了你的博客】
【有人评论了你的博客】
傅修手指在手机界面摁住下滑键,看到了评论区。
【@葵:哥哥要像向日葵一样天天开心下去呀![/太阳]】
傅修的视线落在了这条评论上。
他抬头去看了眼窗沿处的向日葵,明烈的花葩静悄悄地斜躺在玻璃瓶里,宁谧,纯然,蓬勃。
每天他一醒来,抬头,就能看到它。
傅修关掉了手机,给这一株向日葵浇灌了一小勺营养液。
他顺势拉开了帽子。
墨发之下的耳根,仍旧如燃烧的火柴棒,一直透着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