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啸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环抱的双手解开，右手叉腰，似乎嫌自己站着太累，继续说：“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觉得，多数正常的人，应该会更加重视自己的感受吧？应该说在两者不太融洽的时候，还是会多考虑自己的意愿吧？”
“……”明歧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伏啸此时的语言对他来说像是个艰难的考验，他必须要很努力地熬过去。
见明歧的反应不大，伏啸转而说：“埃同学还是想让你参加的，他想等你。”
听到这句话，明歧突然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全身肌肉都收缩了一下。
“不会的。”他呢喃。埃同学只邀请了自己那么一次，后面就没有再提起过了。
“他很善良，应该也不想让你苦恼，所以没有强求你吧。”伏啸说，“不过这一点我倒是很理解，换成我，我也不会强求什么人的。”
“……”明歧觉得心里很难受。
“这种事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邀请你，而你每次都很苦恼地拒绝——那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难道你愿意加入，对我而言是恩惠吗？你同意了，我会感激你吗？这并不是关乎我的问题，而是只关乎你的问题。”
“……”
“没有人会来求你的，你想要加入，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机会都是要自己去抓的。至于添麻烦什么的，那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对你而言，你眼前只有机会，没有麻烦。”
“……”
伏啸后退一步，有点无奈地抬起右手，搭住自己的右侧太阳穴，突然变了语气，用抱怨的腔调轻声喃喃：“好累啊，忽然觉得你也好烦啊。”
“……”
“想不起我要说什么了，我走了，你怎么想都随便你，和我没什么关系。”伏啸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
他目送伏啸离开，平静地看着空旷的教室。
自己眼前的东西，只有这个机会而已。给别人添的麻烦，那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可以属于自己的，只有这个机会。
而自己内心的愿望则是——我想要。
他的四肢冰凉，双手轻微地颤抖。
什么时候去找埃同学表白呢？什么时间比较合适呢？
就现在吧。
不要再等了。
自己不做点什么的话，事情是永远不会有转机的。自己是可以去改变的，哪怕只改变了一点点也好。
他奔跑着离开教室，打开手机拨打埃的电话。
“你好。”埃对他进行象征性的问候，就像他习惯性问候其余所有人一样。
“埃同学，你在哪里？我想找你。”
“我在一教楼楼顶。”
“我现在就过来。”他挂断电话，离开二教楼前往隔壁的一教楼。
他爬上五楼的楼梯前往天台——
埃同学为什么要在楼顶呢？是不是今天小犬校园的地面太过于喧闹了？
他气喘吁吁地到了天台，一抬眼就看见埃坐在栏杆上。
埃的身体在栏杆之外，背对着明歧，黑色的长发被风吹拂得向后飞扬。他逆着风，身上还套着保安才穿的警示服，后面印着“最美收割团”五个字。
“埃同学。”
摇晃的风吹拂着明歧，他的棕色短发也凌乱地向后飞起来。
这时候是不是先谈点别的话题比较好？但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一切思绪都随风而去了。
“嗯？”埃回过头，温和地望着他。
他大声问：“我想参加联赛，可以吗？”
“可以的。”埃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没有任何的迟疑，就像埃早就准备要说出这句话一样。
明歧露出微笑，继续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是个好人。”埃保持微笑。
“因为一般人都不这么说话。”明歧走过去，靠在栏杆边，对他伸出右手。
埃也伸出左手，轻轻地贴在他的手掌上，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把娅娅也叫过来。”
明歧询问：“你一直在等我吗？”
埃看着手机里的号码，思索两秒后按下呼叫，轻声呢喃：“不清楚，应该是我还没想好，应该说什么话才能打动一个人吧？想要施展人类语言的魅力，真的是太困难了。”
如果等不到的话，那就直接把他的名字报上去，强行让他参加就好了。
埃给西木娅打电话：“方便来一教楼楼顶吗？我们见个面。”
“好的！”
十分钟后，西木娅风风火火地跑到顶楼。发现明歧的存在后，有点惊异地眨了一下眼：“明歧你也在哦？”
“嗯。”明歧感觉到西木娅突然有那么一点小失望，于是很尴尬地笑着怂起肩膀。
埃介绍说：“明歧与我们一起参加联赛。”
“……”西木娅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明歧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果然自己的存在会让别人觉得——
“这样啊。”西木娅突然面无表情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诶……”明歧愣了一下。好像西木娅并不介怀的样子？
西木娅对埃抱怨：“一点惊喜都没有呢。”
埃微笑：“抱歉没有惊喜。”
西木娅思索两秒，然后用无所谓的表情挥挥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一起好好干。”
“啊。”明歧又侧过头望向埃。
埃已经转回身，面朝里侧坐在栏杆上，略微仰着头。风从他身后逆向吹拂而来，让他的头发向前飞扬出去。
他半眯着眼，没有明显的表情，却是一副很放松很满足的模样。
这一瞬间，明歧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他从没想到过的感受——
是真正的强者的感受。
这些强大的人，其实是不会在意同伴有多弱小的。他们的目光是永远向前展望的，即思考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
同伴很弱小，那就保护同伴好了。他们是不会歧视弱小的同伴的，因为同伴一旦拖了后腿，那不是同伴的错，而是他们还不够强——
他们不会责怪同伴的。
“那就祝愿我们的旅程能够开心吧。”明歧笑道。
“嗯嗯。”西木娅点头。
此时，明歧已经完全释然了。
能够拥有这个机会，真是太好了。
“娅娅，你上次送的东西，我还没吃。”埃略微抬起右手，启动空间戒指的次元空间，把西木娅之前送的那盒巧克力取出来。
西木娅笑道：“那现在就吃吧，我们正好三个人。”
埃打开盒子，里面正好是三块心形的巧克力，他们一人拿了一块。
吃完点心，感觉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仪式。从此，他们就是必须要互相信任的同伴了。
“接下来去和音那里报个到。”埃说。
“好！”西木娅激动地举起双手。
“嗯。”明歧点头。他觉得自己面对主任理应会有点恐惧，但他此时却并没有不安的感觉。
是不是自己内心的什么信念，真的发生了变化呢？
而信念这种无法捉摸的东西，他又无法真切地体会到。
他们走入办公室的时候，和音正百无聊赖地翻看一堆文件。
虽然她顶着的是教导主任的头衔，实际上她几乎是除了院长之外，掌控整个小犬学院运行的最重要的人。院长很少露面，她是明面上掌控，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小犬的总负责人。
——所以她的工资高到离谱也是正常的。
她注意到进来的是三个人后，马上意识到怎么回事，把椅子转过去面对他们，微笑着说：“队伍到齐了。”
“是的。”埃回应。
和音将右手手指指向埃，然后再缓缓指向另外两人，试图凭借自己的记忆来叫出他们的名字：“埃同学、西木娅——这个的话——我再想一下，我能想起来的。”
“……”刚想把自己名字告诉她的明歧不得不沉默。
“哦，明歧。”和音想起来了。
明歧点头，刚想回应说“是的”，却见和音又把手指挪走，重新指向西木娅：“西木娅的话，挺好的，我对你的能力很有信心，埃同学很有眼光。”
西木娅开心地点头：“嗯！我们会好好合作的！”
和音也致以微笑，然后将手指重新指向明歧。
明歧咽了一口唾沫。
“明歧的话——”和音拉了长音，似乎正在回忆明歧在日常中的表现，然后发出谜一样的音调，“嗯——”
很明显她很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似乎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给遏制住了。
明歧萧瑟地看着她。
——你想吐槽什么就快点吐出来吧！不要这样迟疑啊！这让人更加难堪了啊！
和音把头转向旁边的墙壁，面无表情地对着墙壁说：“还行吧，埃同学的眼光很独到。”
——“独到”这个词好像有别的什么意思吧。
明歧终于开口说：“你直接说出来也没有关系的。”
和音把头转回来，很认真地看着明歧：“我想了一下，队伍中有你在的话，真是太好了。请你努力把小犬出征队的整体实力水平拉低，让我们的队伍与别人的队伍保持能力一致，这样，我们的队伍看起来会正常一点。”
“你可能想多了。”明歧顺便转过头看埃的反应。
埃对此没有反应，像是默认了这个理论一样。而西木娅闭上眼，很随便地点头，觉得和音这话十分有道理。
和音跳过了这个片段，进行下一个话题，说道：“那么，从你们三人中选一个主角出来，就是那种门面担当，比较有代表性的，能够代表小犬形象的——”
虽然是在询问意见，但和音的眼睛一直看着明歧。
明歧望向埃，发现埃也看着自己，又望向西木娅，西木娅同样看着自己。
他沉默两秒，终于崩溃地开口：“等……等一下，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啊？是我吗？怎么感觉默认是我啊？”
“就你吧，”和音说，“一眼看过去，就你显得最正常。”
“我觉得应该让埃同学来代表吧？”明歧戳了一下埃的腰，对和音说，“不管怎样他都是最强的人吧……”
“我觉得他这人的脑子不太正常。”和音直接这么直白地对明歧开口，似乎完全没有去考虑埃听到这话的感受。
埃眯眼笑着，完全没有反驳和音。
“那么埃同学怎么想呢？”明歧问埃。
埃回应：“我只想打联赛而已，其余的一概不感兴趣。”
明歧立刻放弃了埃，转而对西木娅说：“娅娅，你愿意当形象代言人吗？”
西木娅露出一如既往的嫌弃表情，拉低声线幽幽地说：“竟然让我这女孩子来代言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哦？”
“……”被无形暴击的明歧选择闭嘴。
“那就拜托你了，明歧。”和音说，“到时候就靠你来统筹了，只要你的人际交流能力是正常的，那就没问题。”
西木娅的性格其实是很任性的，而埃同学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总归会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总之，不得不说，明歧真是一个很普通的正常人。
有一个正常人存在，真是太幸运了。
“好，我会努力的。”明歧点头。
和音也点头，然后说明：“联赛选拔在三天后开始，选拔三个院校，报名的一共是四个学院，除小犬之外，还有双子、巨蟹和狮子。”
“……”三人沉默。
一片寂静中，明歧终于率先忍不住发出吐槽：“等一下？只有四个学院吗？也就是说人家好端端的三个贵族院校摆在那里，只有我们小犬要去踹他们一脚是吗？”
和音再点头：“是的，别的普通院校连报名的胆量都没有。”
“啊不，重点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太招摇了？我们会不会太嚣张了？”
和音左手托腮，无所谓地轻声喃喃：“我只在乎明年招生，你们要是打出点成绩来，小犬就可以提高招生门槛了。”
埃抬起右手搭在明歧肩上，很负责地说：“我们可以把他们全部消灭。”
“……”明歧沉默。
和音挥挥手：“我没有别的什么事要说了，你们随意吧。”
在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明歧再侧过头，朝埃看过去。
埃的眼睛望着远处，眼眸的浓郁黑色倒映不出任何的色彩，却像是黑暗的宇宙般容纳了整个天空的影子。
这样的一个人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梦境。
【第一册·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