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睛真漂亮。”局长笑道，“你是狩人的后代吗？”
“是的，母亲是狩人。”
“狩人很稀少啊。”局长再拍埃的肩，“已经很晚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埃微笑：“我比较想回去。”
“是吗？不习惯这里吗？”
和音起身，对局长示意说：“今天打扰了，不方便再给你添麻烦了。”
院长也起身准备出发。
“那我送你们去传送厅。”局长点头。
经过传送后，他们回到车上。
埃依然坐在汽车后座，再将纳石拿出来放置在眼前研究。研究完后，他用力地将其中一颗纳石握在手心里，用灵力催动后，纳石发出非常绚烂的白光。
和音察觉到后面在发光：“干什么呢？”
“没什么。”埃再将手松开，确认上面附带的追踪术已经被他的灵力破坏了。
那局长在其中一颗纳石中注入了高级追踪术，这个追踪术会在有效的半年时间里时时刻刻监视使用者的动向，将埃的一举一动都反馈给施术者。
高级追踪术很难被人察觉，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追踪术是什么，但埃的感知力与经验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他把纳石重新收入袋子里，对着这个没有生命力的袋子露出微笑。
和音侧过头看到埃的笑脸：“这下开心了吧？”
她总算是明白埃为什么这么不消停了。她还记得埃之前说过，要把联赛的名额给争取回来，只不过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局长没有这么仁慈，一点也不珍惜人才，丝毫不提起联赛的事情的话，埃一定会锲而不舍又悄无声息地继续行动下去，直到他所预期的目标达到吧？
埃并没有意识到和音的语气有多微妙，似乎还当做和音不知晓他的目的一样，很高兴地眯起眼回应：“嗯，我很开心。”
这次他的表情充满了满足感，嘴巴抿起来，那种开心的感觉仿佛要从他的全身弥漫出来。
和音的心一下子又融化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可爱！
这样一个认知水平已经和老年人肩并肩的家伙！为什么总是会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再问埃：“有个问题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选择再回到双子的参赛队伍去？你应该不在乎双子学生对你的看法，理智上来说，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埃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嗯……小犬比较有意思。”
“有意思。”和音品味这三个字，觉得这概念有点儿抽象，“你再给我一点确切的形容，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比贵族学院更有意思？”
“啊，这一点我倒是没想过。”埃收敛了开心的神色，竟然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必须要形容的话……我觉得我难以领导双子的队伍。”
“领导？”
“是的，双子的队伍我难以控制，其余的人选不能由我来选择，所以另外两个人可能不愿意服从我的意志，我无法把握住整个队伍的动向。”
和音沉默两秒，然后有点怀疑人生地评论说：“你可能没意识到你这话说出来挺吓人的……我觉得你的控制欲有点儿强。”
这种“控制欲”，埃已经在这一系列的行动中隐隐约约地表现出来了，只是和音到现在才通过他的语言明显地感觉到。
开车的院长再随口说：“你确定你喜欢这样的孩子吗？”
人格这么强大的孩子恐怕会让家长也变得不太正常的。
“你管我？”和音哀怨地瞥一眼院长。
“控制欲吗？”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偏好可以被总结为“控制欲”。思索很久后，他认真点头，似乎承认了自己确实有这个特性，然后坦诚地说：“可能是的。我喜欢这种可以操纵一切的感觉。”
和音感慨：“你竟然承认了。”
埃的自我认知竟然非常清醒：“我觉得我会存在控制欲，这很正常。”
和音又沉默了两秒，回应说：“你长这么大，没有误入歧途真是太好了。”
这种人格倾向很容易突然走偏，然后开始危害社会的。
“谢谢夸奖。”埃微笑。
和音不知怎么回复比较好，觉得自己可能被这个家伙的平静反应给气到了。
院长再开口：“你确定——”
“好了，闭嘴吧你。”和音对院长抱怨，“平时开会都不见你说话，现在怎么话这么多？”
“……”莫名被责备的院长继续安静地开车。
“你也不要认为小犬就可以让你随便控制了。”和音再对埃说，“以及，容我比较多管闲事地提醒一句，控制欲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可以多试着让一切顺其自然。”
埃眯起眼，然后将眼睛闭上，轻声回应：“嗯，我知道了。”
“我想我说了也是白说。”和音并不奢望埃同学会听从这种无关紧要的建议。
全部沉默几分钟后，埃询问：“我可以睡一会儿吗？”
“睡吧。”和音翻开手机查看时间，已经接近夜半十二点。
半个小时后，汽车靠近明歧家附近。
“要把他送到那边去吗？”院长说，“恐怕那位同学早就睡了。”
和音往后看，发现埃已经靠在座位上，仰着头闭着眼睛，嘴巴张开一条缝呼吸着。一看这个样子，就已经可以确定他完全睡熟了。
和音说：“去看看明歧有没有睡吧，正常的青少年十有八九都是熬夜族。”
汽车行驶到那栋破败的楼房前的空地上，和音摇下车窗看上去，三楼的那个对应的房间有个窗户，里面果然有若隐若现的光亮。
似乎在看电视。
“看来还没睡。”和音走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往埃身上一推，“醒醒。”
埃直接朝着另一侧倒下去，瘫在座椅上继续深度睡眠。
“有你这么无法调整的生物钟吗？”和音拽住埃的脚把他拖出来一截，然后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
软绵绵的埃没有反应，和音扛着他走上三楼，站在明歧的房门前开始敲门。
才敲第一下，里面突然就响起一声惊恐的惨叫。
和音对男学生的爱好了如指掌，怀疑他此时在看什么不能和人分享的影片，犹豫两秒后隔着门说：“我是你老师，不方便的话我就走了。”
“等一下！”明歧大喊，随即传来“啪嗒啪嗒”的凌乱脚步声，两秒后，他开门。
他身上裹着被子，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这画面与和音预料的不太一样。
明歧打开门边的灯，室内大亮。
“嗯……”被扛在和音肩上并且头朝下的埃发出不舒服的声音。
“哦。”明歧再把灯关上。
和音不解地问：“你裹成这样干什么？”
明歧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看恐怖片。”
“……”你这爱好也和青春期的同龄男生太不一样了。
“虽然是很恐怖啦，不过真的太精彩了。”明歧有点儿委屈地补充，“所以就一直看到了现在，打算一口气看完……”
“行吧，随便你，但别经常熬夜。”和音扛着埃走进室内，把埃扔在沙发上，用左手揉着发酸的右肩，“我走了。”
“主任再见！”明歧挥手。
和音下楼，走到车旁，拉开车门的时候听院长说：“埃同学的刀落在后面了，你再送上去一下。”
“是吗？”和音往后座看，“没有啊。”
院长回过头，也发现后面什么都没留下，于是皱眉说：“刚才还看到的。”
和音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你这年纪也差不多该开始老花眼了。”
“我视力还正常的。”院长驾车离开，“然而——”
裹着被子的明歧蹲在沙发边，看着以扭曲姿势躺在沙发上的埃，轻声询问：“埃同学，你醒着吗？”
“没醒。”埃发出微弱的声音，略微侧个身，终于舒服了，蜷缩了一下身体后继续睡。
“好吧。”明歧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打扰他，他一定是困到不行了。
明歧转身，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重物掉落的脆响，“砰”一声，让他惨叫着跳离原地。
回过头去，发现是一把刀掉落在地上。
是埃同学的刀从沙发上掉下来了吗？他俯身想把刀捡起来，指尖触碰到刀柄时，刀柄突然发出闪电般的刺眼白光。
“咦！”他猛地把手抽回，随后才感觉到从自己指尖传来的剧痛。
他往自己的指尖吹了两口气，过了很久，这灼热的疼痛感才缓缓消失。
他再看着这把似乎很普通的刀，唯一有点新鲜感的是刀鞘之外缠绕着一圈细小的银色铁链，像是这把刀的封印一样。
那么触摸刀鞘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他小心地伸出食指凑上去，终于——戳在了刀鞘上。
没事。
他把刀拿了起来，重新放回埃的身边。
埃同学使用的刀果然也不同凡响的样子。
他给埃盖上被子，自己也爬到床上，准备去睡觉。
无奈他此时太清醒，满脑子都是之前恐怖片的剧情，只能坐起来继续看电视。把频道翻了一遍，他又回到了那部正在播放的恐怖片。
好紧张，真想把埃同学叫起来一起看。
他勾起双腿蜷缩成一团，眼角余光忽然瞄到身边有个模糊的黑影飘过。
“喂！”他惨叫一声，侧过头去看那个人影。
只见黑暗中突然出现两点红光，是一双发光的红色眼睛。
“喂喂喂喂喂——”明歧惊恐地后退，大喊，“埃同学！埃同学是你吗！”
红色眼睛消失，传来埃的声音：“是我。”
明歧瞬间冷静下来，仿佛找回了安全感，松口气后问，“这是你眼睛？”
“你把我的兽控眼吓出来了。”眼睛恢复黑色的埃回应。
明歧这才看清楚埃的模糊轮廓：“眼睛可以变色的吗？抱歉，因为我也吓了一跳……”
“我去卫生间。”埃走向阳台方向。
“啊……好……好的。”等埃从卫生间出来，再次缩成一团的明歧又双手合十祈求埃，“陪我看恐怖片好吗？”
埃微笑：“你自己看。”
“拜托了……”他再祈求。
“就看一会儿。”埃爬到床上，坐在明歧身边。
有了埃的陪伴，明歧感觉自己安全多了。他时不时地侧头看埃的反应，发现每次恐怖的片段一出来，埃的眼睛就会突然泛起微弱的红光。虽然埃始终面无表情，但他那指示灯一样的眼睛已经在显示他内心的起伏了。
也许埃同学的内心也有点害怕，只是他不会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