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没有撒谎。

他的确是因为听说她要来，才跟来了。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从前夏瑾安没来，却碰上秦霁菡被几个男生骚扰。他看不惯，就动手了。结果被几个同校的学生看见，通知了老师，最后他当着全校师生念检讨，然后学校疯传他喜欢秦霁菡。

这一次，他不确定旁边那几个男生是否还会过来，看着旁边的钟睿三人组，估摸着是不会了。

钟睿是变数，夏瑾安也是。

无论是在电影院还是这里。

傅煜看她，略扫薄粉的脸上透露出几分诧异、震惊。

大概是被他急于解释的话吓到了。

他收回直勾勾的视线：“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学霸平时喜欢玩儿什么。”

夏瑾安闻言眉尖微蹙：“我不是学霸。”

“班级前十还不是学霸？”傅煜啧了声：“你对自己要求挺高嘛。”

她总感觉傅煜在刻意转移话题，含糊说“是挺高”而后将头转到贾茹那边。

她实在不明白傅煜什么意思，是真把她当乐子了，还是上辈子，他就是因为自己而来。

夏瑾安自个儿把自个整害羞了，脸颊顿时火辣辣的。

随后她自我否定，那时开学不到一个月，他凭什么为自己来，她不出众，放在人堆里也不打眼，在班级里也只和前后桌的同学关系好，傅煜不会注意到她的。

反倒是傅煜，打架的事没让同学对他避之不及，反而让焦点变得更加夺目。

她记得，那日傅煜穿着宽大的蓝白校裤，身上笼着一件素白T恤，被校长点名之后，他拿着一张纸懒懒散散走上旗台。

念检讨就那么回事，只不过是同班同学，她才给了个注目礼，等男生远离视线，她就垂下头，不停背着英语单词。

几秒后，台上响起男生爽朗的嗓音。

“各位同学、老师大家早上好，接下来我可能得耽搁大家两分钟时间。”

耳畔响起窃窃声。

夏瑾安也被这个开头扰乱心神。

打架是什么很值得骄傲，要到处宣扬的重要事吗？男生口吻带着一股子傲气，似乎很不服气。

台上男生继续说：“我是高一三班的学生，由于我昨天在某家电玩室与几个校外人士发生肢体冲突，也就是打了场架，所以今天站到了这里。”

夏瑾安眉头一皱，开始觉得和他一个班挺丢人，可心里深处又隐隐觉得好笑。

这句话一落，站在方队前面的老崔已经急得拍大腿，念叨着：“怎么不按着检讨念！”

夏瑾安顺着老崔，视线往上，穿过几道人影，目光直直落在男生脸上。

他一脸无所谓，唇角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晨间秋风拂着他的发丝，显得两分张扬。

男生眉眼之中含着玩笑，继续说：“至于检讨的原因，昨夜晚自习校长以及班主任单独同我分析，得出一致结论。我身穿二中校服，以一敌四落了下风，给学校丢脸了。因此，我保证，下次打架之前一定脱下校服，保证不暴露身份，给学校抹黑。以上就是我的检讨，感谢大家监督。”

声声入耳，夏瑾安没忍住笑出声。

老崔这时急匆匆跑上台，一把推开傅煜，夺走话筒，一边擦汗一边打圆场：“昨天打架的事对学校有一定影响，但傅煜同学的初衷也是为了帮助其他同学免受校外人士的骚扰与侮辱。虽然以暴制暴不可取，但见义勇为、团结同学的行为还是很好，值得表扬的。”

“另外我们也要特别表扬在场的其他同学，第一时间通知老师，避免了更大的冲突。老师也在这里提醒各位同学，网吧、ktv等娱乐场所，未成年一定不要... ...”

老崔话挺多，夏瑾安没用心听。

只看傅煜随手把检讨揉成团，放入裤兜单手插兜，神情寡淡从旗台上下来，迈着镇定的步伐慢慢朝班级方队靠近。

他懒洋洋的，看上去有些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旁人给他竖大拇指，还有提前知道内幕的同学在朝五班秦霁菡的方向看。

傅煜丝毫不关心旁人的眼神，只一副我没错的样子。

夏瑾安一直看着他走到方阵后面站好，才收回视线。

那事之后他很招女生喜欢，男生也佩服他的勇气，夏瑾安却觉得这人不仅浑，还野。

现在她再看傅煜，发现男生比起曾经，少了那份桀骜，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级的沉稳，也没了那种混不吝的劲。

这一辈子似乎懂事多了嘛。

在电玩室四十多分钟，打架的事没发生。

钟睿嚷着饿了，夏瑾安肚子也咕咕叫，于是商量好一起回学校门口吃饭。

路上，沈叶馨问：“傅煜怎么来了？”

夏瑾安在后座，胡乱说：“不知道。”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沈叶馨突然冒出一句。

夏瑾安呼吸一滞。

这...合着这一世女主角要换她了是吧！

她慌忙辩解，声音都拔高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叶馨说：“他女朋友又不是我们学校的。而且你看啊，他帮你捡饭卡，又邀请你一起去帮他逮骑车学生，还帮你夹娃娃，虽然是给贾茹了，但刚刚她说，那个娃娃傅煜明显是想给你。”

... ...

夏瑾安无语。从前没发现沈叶馨这么有想象力。

她解释说：“那不是她女朋友，是卓磊的。”

本来是想替傅煜解释，说他不是会早恋的人，自然不会对她有意思，话到了沈叶馨耳里，被曲解成了别的意思。

“这你都知道，看来你俩关系不错哦。”沈叶馨打趣。

“不是，是他告诉我的。”夏瑾安说。

“他这都告诉你？”沈叶馨车速一慢：“他还交代得挺清楚嘛。”

越描越黑。

夏瑾安选择沉默。

到饭店门口，沈叶馨还追着她，偷摸问：“要是他追你，你谈不谈？”

夏瑾安想避开这个话题，无奈她的手被抓着，逃不了。

“不...我...”

心底好像出现了一个反问自己的声音，她突然磕巴了。

谈么？

想起欲写未写的清单内容，傅煜的确是个不错的早恋对象。

当年，她说服自己写情书的时候，就一直给自己吃定心丸，说这一切都无关人品、家世、成绩、外貌。更加不是她喜欢傅煜。

只因为：杨丽琴不喜欢。

夏瑾安走神，沈叶馨又推了她一下，眼神期待。

“不谈。”夏瑾安含糊说：“早恋是不好的，被逮了还得请家长。”

“不被逮不就好了。”沈叶馨说：“隔壁班有一对从初二谈到现在了。”

夏瑾安微顿：“你是说，魏娇和谭...谭明浩？”

“对呀。”沈叶馨挽着她往饭店走。

夏瑾安低眉思索，递过来的菜单也没看，随口说：“你们点就好。”

刚刚提及的那对情侣，未来的两口子，听说大学就结婚了。

是从学生小姨，也就是她的同班同学李倩宁那里听来的。

那天家长会结束，她们加了微信，聊了许久，夏瑾安还把相亲的事告诉她了。

后来她邀请夏瑾安进高中微信群。

但夏瑾安还犹豫着是否要进时，突然就回到高中了。

正想着，李倩宁就出现在眼前，她同沈叶馨打完招呼，立刻冲她笑：“你们怎么才吃饭。”

这话是问大家的，夏瑾安分神，也没回答。

钟睿说：“刚刚去电玩室了。”

“新开的那家？”李倩宁拉了个椅子坐下，从兜里拿出一串珠子在手里盘。

夏瑾安被声音吸引，低头看。

李倩宁毕业后回祁平县，在她父亲的木雕店里上班，家长会之后她还说要送自己一串珠子，麻烦她多留心侄女的成绩。

她现在就喜欢盘珠子了？

夏瑾安不记得了，读书的时候她们关系很一般。

傅煜在对面，见夏瑾安一直低着头，没玩手机，像是在发呆。

李倩宁坐在她旁边，盘珠子的手搭在木椅上，同沈叶馨她们讨论这什么。

她是班里的小灵通，学校有什么小道消息她第一个知道，然后传播。

后来也一样，沉寂了两个月的班级群，因她一句【你们猜我今天碰见谁了】而再次热闹起来。

那天傅煜在飞往越南的飞机上，一路都在看图纸，没注意到屏蔽的群消息。落地，坐上公司派来的车时他才看见三班群里已经有了99+的信息。

点开迎面而来不是发愁考研、选导师，就是忙于投简历、换工作。剩下的一些老同学抱怨着无休止的催婚，与之相反的则是晒包、晒车、晒旅游照片。

照片上的人面孔熟悉，可浑身都透着陌生二字。仿佛给高中时代蒙了一层无法揭开的纱。

傅煜翻了两页准备锁屏。

手指却不经意往下滑了滑。

一瞬，行程后的疲倦被扫空，连同那层纱也被越南腥咸的海风吹起，露出一角清朗。

【你拉夏瑾安进群呗。】

傅煜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个名字上。

凝神盯着手机许久，他继续下滑，找到打开群里热闹的钥匙的消息。

【夏瑾安现在在二中当物理老师，我侄女就在她的班里。】

傅煜顿了下，调整好呼吸频率，继续看着聊天内容。

大多并不关心她的近况，只自顾自的聊起旁事。

直到有人发出一句【她妈凶得很，你们还记得毕业那天吗？】

接下来便是源源不断的忆往昔涌入微信群。

傅煜记得那天她哭得很厉害，狼狈茫然。

她离他很远，无法触及，可女生落下来的眼泪，却隔着看热闹的人群浇灭了他的心中期盼。

傅煜回神，继续看着她们的讨论。

突然目光定住。

李倩宁说。

【听说她的相亲对象是个公务员，在政府上班，条件很好。】

傅煜忘记看到消息那一刻的情绪，只在无尽的沉默间，听见旁边同事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那熟悉的旋律将他从惘然状态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