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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遇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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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一层船室正中。

“嗬,什么怪味?!”

刘老爹捂着口鼻退开来几步,杀鱼刀一离开那铜箱箱口,缝隙瞬间合拢,方才那股有些腥臭的气味瞬间又消失了,不知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围在戏台旁的众人离得远、并未察觉异样,瞧见那刘老爹的反应以为是他胆小怕事、一惊一乍,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却听那笑声中有一人操着纯正官话开口问道。

“无主的东西,这般摆弄不怕被官府的人知道后追究起来吗?”

忙着插科打诨的围观者没留意那声音的主人,头也没回地说道。

“你是不知,昨夜城中起了大火,官府的人扑了一夜,今早才勉强控制住。如今大半个城里的官差都调去干活了,哪还有人顾得上咱这边?”

他分享完乐子,半晌没听到回应,回头一看、整个人不由得顿住了。

立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一身脏得瞧不出颜色的圆领袍,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一只脚上的靴子湿透了,干脆拎在手中,只靠另一只脚站着,像是一只水鸟落在了退潮过后、爬满螃蟹的河滩上。

奇怪的是,纵使那来人看起来一身狼狈,可那张脸仍透着一股同这四周格格不入的味道。

那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味道。

众人呼啦一下散开一个圈,有些胆小怕事的已飞快逃下船去,剩下的便神色警惕地望着那不速之客,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台子上的刘老爹率先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你、你是这船上的人?”

许秋迟慢悠悠掏出盒薄荷膏抹了抹太阳穴,半阖着眼说道。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这船是江湖中人集会之所,这箱子想必来历也不简单,若是哪位官爷的东西倒也还好说,就怕是江湖中人留下的。听闻那些人不喜用金银谈生意、只用生死立规矩,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丢了的东西落在旁人手中,不知会作何想啊。”

此言一出,剩下的那一小伙围观者也散了大半,便只剩下那刘老爹和他的两三个拥趸还立在原处、负隅顽抗着。

许秋迟的目光自那些人面上一一扫过,随即从身上摸出样东西放在那台子上。

“在下在城中有处温泉别苑,正好需要些宴客的河鲜。几位想必是这码头上的老人了,现下赶去从黎水码头入城倒也还来得及。这三两银钱便当做定金,剩下的十两银钱……谁先送到,自然便是谁的。”

打从这湿了鞋的少爷出现到现在,他统共便只开过三次口。第一句话敲打、第二句话威压、第三句话施恩,句句恰到好处,多一句也没有浪费的。

他话音还未落地,那先前一直守着箱子不放手的刘老爹已一把抓起银子、一个箭步冲出了船室,一双短腿倒腾得飞快,一眨眼便已冲下船去。

剩下的那两三人见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吃了亏,当即追了出去。

方才还人声嘈杂、拥挤不堪的船舱内瞬间又空落了下来,许秋迟抬起脚、活动一番那包在湿袜里的脚趾,随即将目光投向那只铜箱子。

琼壶失刀,城南失火,辛儿又始终未能如约现身,这艘莫名出现在此处的船当真只是凑巧吗?

柳裁梧的话开始在耳边萦绕不散,许秋迟的眼皮子又开始跳起来。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离开了府中那几个能干的女子,他便是撑个顺风船也做不好。眼瞧着误了时辰,他急着赴约,船还未靠岸便跳了下来,瞬间湿了一只脚,然而好不容易提着衣摆赶到地方,却发现那向来做事牢靠的女子并未如约出现。

“长袖善舞”本是他的代号,可如今舞着舞着便湿了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是不知这兆头究竟是落在他身上,还是……

小心提了提袜口,许秋迟拎着那只沾了泥的靴子转身向下船的方向走去。

不论这船上有何阴谋,他只是个有钱有闲、四体不勤的少爷。他不该管这样的闲事,也管不了这样的闲事。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那红衣女子为何没有按时赴约。

在他们相伴的七八年时光里,那女子几乎从未让他等过,从来都是她等他。所以当真是梁世安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吗?

先前那梁世安便吵着嚷着要他兑现游湖的事,他顺水推舟将对方带到湖面上灌醉,又支开了对方身边的人,只是为了探听更多消息。下船的时候,那梁世安很是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语焉不详地说自己醉了一路、未能尽兴,离开九皋前定要好好再享乐一番,要他为自己买个花船夜游的席位,而他彼时急着送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那些话却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结合眼下这番情景,令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性。

许秋迟的脚步停住了。

他不怕梁世安动用武力,但他怕对方使阴招。

那些阴诡之计、内宅手段,阴毒过江湖上最难防的暗器,姜辛儿虽然从出庄起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他从未让她踏入过那些酒楼乐坊雅间大门半步。

他不想她看到那样的自己,也不想她踏足那样的地方。但若到头来有人抓住了这一点,反倒利用它去伤害她,他便悔之晚矣。

许秋迟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带着脚下的甲板似乎都摇晃起来。

从船室到那处下船的软梯总共三十七步的距离,他已走出三十六步,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离开这艘花船。

他盯着远处灰蒙蒙的河道,百余艘大小渔船都在进城的方向上挤着,瞧不见有人从城中出来。

许秋迟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调转脚步、步履匆匆地向着那间船室而去。

彼时他被焦虑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确认这船上是否有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从没想过“竹篮打水”最坏的可能并不是一场空,而是捞上来一些可怕的东西。

而且一个不够,还要再送来一个。

许秋迟盯着手里那只拎了一路的靴子,突然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越发不妙。而他向来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番境地。

但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反思完毕,手里的靴子便已经飞了出去。

躲在香案下的女子果然抓住机会就要逃开,许秋迟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拖进了自己藏身的小间内、迅速拉上了门。

身处险境、急于自保的女子只当自己又落虎口,手已摸出一把药粉就要扬出去,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气,动作这才一停。

秦九叶将目光缓缓下移,一眼看到了对方只穿了袜子的左脚。

她终于知道方才那只靴子从何而来,也知道为何自己在那木梯上只看见一行脚印了。

至于外面那只“怪物”或许根本就没有踏足楼梯。它是手脚并用、撑着那木梯的四壁直接爬上了楼。

隔间外,“怪物”扑空后愤怒的嘶吼声不断传来,在空荡荡的船舱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恐怖,片刻过后才渐渐平息。

那只扣在她嘴上的手仍纹丝不动,从鼻子到嘴将她捂得死死的。秦九叶憋了许久、忍无可忍,抬手便掐在对方腰间。

许秋迟瞪大了眼,口中发出一阵无声的惨叫。

秦九叶收了手、抬手将他张得过分夸张的下巴合上,平息一番后摆出口型问道。

“你为何在这里?”

许秋迟揉着腰间的肉,半晌才稳住面上的表情,无声反问道。

“你又为何在这里?”

秦九叶没说话,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是为了确认心中那个人的安危下落才上的船,好消息是:他们终于可以肯定这船上遭殃的另有其人。但坏消息也是如此。

他们并非不想同对方解释来龙去脉,只是自岛上匆匆一别后,两人分别经历了太多事、各自说来话长,眼下实在不是在这靠比划打哑谜的好时候。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从这“贼船”上脱身。

秦九叶这厢动念,许秋迟瞥一眼她的脸色便知晓她心中所想,倒也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眼睛上比划两下,又指了指对面阁道上转动头颅、四处张望的身影,随后指了指秦九叶。

秦九叶瞬间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这人方才声东击西、为她赢得机会,却没有放她奔向出口,而是要将她带到这密闭小间里来。

那“怪物”不仅听觉敏锐,而且眼神也好使得很,如果她方才贸然奔走,不等跑出廊道便会被扑倒在地、撕成碎片。

这同当时的和沅舟有很大的不一样。

先前问诊时的观察使得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所谓秘方,乃是通过蚕食人体的一部分来获得能量,进而使得身体的其他部分得到增强。感染了秘方之人的嗅觉和听觉可能得到提升,而视觉会因此下降,只对光线的明暗有比较强烈的反应。但她忽略了这种怪病的复杂性。

这种复杂变化更像是一种演化,而非简单的进化或退化,且并非天地自然孕育的过程,她先前接触过的任何药理病理也都不能解释其中原委。而她在没有接触到足够多的病人便轻易下了论断,险些在关键时刻犯了致命错误,此刻冷静下来细想,其实变数又远不止于此。

根据苏府中人的描述,和沅舟是在服下秘方月余后才渐渐显露病症端倪,而那舞剑少年在花船上时瞧着还是个正常人,就算是被斩杀前便已服下秘方,为何会在短短两天之内便失去神志、彻底沦为一个嗜血的怪物了?

而不论是对方的出身还是眼前的下场,仿佛都在预示那少年终会踏上相同命运。

秦九叶心乱如麻,半晌才按住有些发抖的指尖,强迫自己观察起四周环境、寻找脱身之法。

四周空间狭小,但隐隐有些光亮和风从身后透进来,她起先以为是有窗,此时才发现那是从竹丝编成的细网中透出来的。

她眯眼瞧了一会,终于有些想起来这狭小的空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了。

这是船上的净房,当初她在花船离席清理衣服时,还曾透过类似的竹丝缝隙向外偷看过。

竹子编的东西,能有多结实?她果然居的药筐一个月便要磨坏几只。

秦九叶眼睛亮起,当下向许秋迟示意,两人又是一番挤眉弄眼,随后小心站起身来,从两边扣住那竹编细网的边缘,用力向外推去。

许秋迟额角青筋暴起,她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可手下那扇薄薄的竹网却纹丝不动,仿佛是用铜铁铸死在这船上一般。

如是二三番,秦九叶气闷不已。

她这个穷人在这有钱人的船上简直没处说理。果然居的房顶三天两头漏雨,而这船上的顶尖手艺都用到茅房里来了。

歇了片刻,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一番龇牙咧嘴过后纷纷瘫坐在地上,用眼神互斥起对方的无能来。

但凡他们两人身上有一人带着兵器,亦或者有一人能有李樵或姜辛儿的力气,都不至于搞不定这薄薄一层竹编的小窗。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这种生死攸关、需要搏命的时刻,竟将他们两个“草包”凑到了一起。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他们便要“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真是想想都可怕。

秦九叶与许秋迟对视一眼,纷纷别过脸去。后者呆坐片刻,干脆从一旁的熏香下翻出火引,又找出些潮湿的草纸,示意秦九叶配合自己来一出“烽火示警”的大戏。

秦九叶只思索片刻便轻轻摇了摇头。

用烟气引来外援脱困并非不可行,但且不说黄泥湾码头平日里几乎没有官府的人驻守,就算有人以走水之名报了官,来人在不知道这船上凶险的情况下贸然登船打开舱门,或许只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而那失控的怪物势必会破船而出。

这艘花船出现在黄泥湾码头绝非偶然,船中放置铜箱,以融冰作为定时装置,为的就是要赶在码头最繁忙的时候放出这箱子里的东西。

此处离东阖门不过十几里的距离,且不说若是让这怪物逃脱后会伤及多少出入城门的百姓,混乱中若有人沾染到它的血迹、染上疫病,只怕也无法追踪,事后发病又是新一轮的灾难,要不了多久九皋城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眼下这艘船便是一座牢笼,绝不能让它下船。

先前在苏家船上,她是用铃铛吸引了和沅舟的注意力,但眼下她手边没有那样的铃铛。但如果她和许秋迟推断无误,或许除了声音,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引导那“怪物”。

秦九叶再次摸出那面铜镜,小心用衣袖擦了擦镜面。光亮的镜面捕捉到船身缝隙透进的光,在四壁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斑。

许秋迟觉察到她的动作,当下领悟了她的意图,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脚下。

秦九叶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面色变得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屏住呼吸,将那块活动的木板抬起,一股恶臭随之扑面而来。

昏暗寂静的船室内,一片跳动光斑亮起。

伴随着咔嗒咔嗒的声音,一道影子从暗处钻出,停顿片刻后,直奔那光斑而去。

光斑在四壁间灵活移动着,“怪物”也扭转身躯紧追不舍、留下一道蜿蜒攀爬的血痕,指甲抠挠木板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沉重撞击声在船内回荡,听起来令人胆战心惊。

下一刻,那光斑一转、钻入一处半掩着的小门中,下一瞬,那尾随而至的“怪物”便一头撞进门后,只听咔嚓一声闷响,撑在天棚木梁上的秦九叶顾不上浑身酸痛,连忙俯身向下望去。

只见“怪物”踩断了那块做了手脚的踏板,从净房解手处直直落下,正困在下方的渔网中拼命挣扎着。那网子是为防止醉酒客人解手时不慎跌落而设的,网眼虽大,却结实得很,一时半刻绝对挣脱不开。

“成了!”

秦九叶满心欢喜地大喊着,下一刻却听许秋迟的声音焦急地在她身后响起。

“趴下!快趴下!”

只听咔嚓一声闷响,秦九叶只来得及侧过头去,余光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阴影从上而下即将落在她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她扑倒在地,一股力量瞬间从她背后沉沉压下来,撞得她眼前一黑、重重趴在了地上,半晌才挣扎着爬起来,控制不住地咳嗽着。

昏暗的船舱内透进光来,秦九叶眨眨眼、勉强抬起头,便见净房中一道梁柱竟被“怪物”拦腰撞断,她的目光顺着倾倒下来的木梁一路向下,随即便看到了许秋迟那条没有穿靴的腿,锋利的木茬刺破他那值钱的细缟袴布,瞬间洇出一片血来。

秦九叶愣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压着的不是那木梁,而是那身娇体贵的邱家二少爷。

她挣扎着爬出来,试了三次才将那沉重的木梁搬开来,那躺在地上的人影颤了颤、终于抬起头来。

“我的腿……”

伤处没有想象中糟糕,查看过后的秦九叶微微松口气,连忙低声安慰道。

“腿还在呢,别担心。”

这句话显然并没有安慰到对方,他仍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两眼发直地盯着头顶破了洞的天棚,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还得指着这身皮囊四处游走,我可不能没有腿……”

秦九叶没理他,先扯下布条,又从周围散落的木板中挑出一块比了比,随后放在膝盖上撅成合适的长短,不由分说地压在对方的断腿侧面。

许秋迟哀怨的噫语戛然而止,随即转为一声惨叫。

他这厢叫得响亮,连带着那落在渔网中的“怪物”也跟着叫起来,一时间怪叫声里外应和、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秦九叶手法又狠又快,三两下已将骨头复位,挑出擦伤中的碎木头,又用碎布条将木板固定好。

许秋迟叫累了,声音弱下来。

秦九叶见他似乎恢复了几分神智,拉着他坐起身来,低声问道。

“怕成这样,方才又为什么要逞强?”

许秋迟轻喘着抬起头来。虚汗将他的眉眼打湿了,使得那双凤眼看着有种别样的风情。然而下一刻他开了口,那份风情便瞬间破碎了。

“我这不是后悔了吗?”

秦九叶倒是毫不意外对方的回答,停顿片刻后才开口问道。

“那可后悔先前将船室的门插上了吗?”

她进入船屋的时候,门栓是落着的,那“怪物”是绝不可能自己关门的,只有可能是旁人情急之下做出的决策,为的就是不让船上的东西跑出去。

这位邱家二少爷精明过她见过的多数生意人,但有些时候仍能瞥见些许邱家人的影子。

两厢相顾无言,半晌过后,许秋迟终于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的腿好痛,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秦九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瞧了瞧身后已经塌陷的地板,又望了望那破了大洞的船身。

“若是从这里跳下去……”

她话还没说完,许秋迟已经嚷嚷起来。

“我已经断了腿,你还想要我摔断脖子吗?”

摔断脖子倒是不至于,不过势必又是一番折腾。

码头上已有听闻动静的人好奇地望过来,这艘船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围个水泄不通。

秦九叶面色难掩焦急,一双眼睛不停望向城门的方向,许秋迟瞬间察觉到她的视线,擦着冷汗开口道。

“你的救兵不会来了,我的救兵也……”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阵烟尘在那条码头前的土路上升起、由远而近,不一会,一道骑马的身影冲出烟尘、直奔他们所在的大船而来。

秦九叶屏息等了片刻、确认了那马上之人的身份后,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你早说约了姜姑娘来,方才又何必兵行险招?”

许秋迟没说话,只捂着伤腿勉强坐了起来。

秦九叶瞧着对方那副模样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道。

“我说你怎地会出现在此处,莫不是同我一样是来寻人的?”

许秋迟掸了掸断腿上的灰尘,淡淡说道。

“你该感谢我在这船上,否则你今日定是凶多吉少。”

两人一来一回间,姜辛儿已拍马赶到。

她身形有些慌乱,但没等秦九叶开口便发现了那被困在那“露天净房”里的两人,几乎是直接从马背上踏步飞起,转瞬间便落在两人面前。

“少爷,辛儿来迟了……”

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许秋迟那条见了血的腿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着将两人带离了那艘大船,秦九叶察言观色、刚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病患家属”,许秋迟却已察觉到她的意图,先一步开口道。

“我只是断了腿,你这般悲悲戚戚的样子,倒像是我掉了脑袋。”

他有意宽慰,可话一出口,姜辛儿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股杀气。

“谁干的?”

两个灰头土脸的倒霉蛋当即往旁边一指,七嘴八舌将方才惊险一幕说与对方听,说着说着,那女子已然拔出刀来,秦九叶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按住。

“姜姑娘莫要冲动,此事需得小心处置,否则必有大患。二少爷的腿可回城医治,眼下还要劳烦姜姑娘快马去趟城东,将这情形转告督护等人,请他们务必尽快派人来处理这艘船……”

没等她说完,许秋迟已经出声打断。

“你将这烂摊子甩给我们,自己又要跑去哪里?”

“二少爷要找的人已经找到,我却还没有。”事到如今,秦九叶已经无暇遮遮掩掩,当下转头望向姜辛儿,“敢问姜姑娘,你来的路上,可有看见李樵?”

姜辛儿一愣,随即有些无措,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那少年。

“我、我同他不熟,为何要来问我?”

秦九叶定定望过来。

“姜姑娘若当真同他不熟,又怎会在那荷花集市上同他碰面?”

饶是先前已有所准备,此刻听到对方用如此镇定的语气说出这一切,姜辛儿面上还是难掩惊诧,下意识便反问道。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

然而她说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

她盯着眼前女子那张过于平静的脸,突然有些害怕继续追问下去。

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因为不论那答案为何,都预示了她自己的结局。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很可能也将走向同一个终点。

姜辛儿陷入长久的沉默,而秦九叶已从她的沉默中读懂了什么,坦白开口道。

“事出有因,这才冒昧问起。老唐死了,他有嫌疑。我得带他回去问话。”

“命案自有官府的人来定夺,秦掌柜协助督护查的是秘方的案子,又何必旁生枝节、给自己徒添烦恼?”

许秋迟的声音蓦地响起,秦九叶转过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唐的死或许同秘方一案脱不了干系。他亦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怎可算是旁生枝节?还有李樵,他是我果然居的人,事情若不是他做的,我自然要为他洗清嫌疑。”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执拗。

许秋迟的神情终于有些维系不住了,他几乎忘记了自己那条摔断的腿,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立场。他的视线急剧缩窄,窄到只剩下眼前女子那双不肯退缩的眼睛。

那是一双多么坚定的眼睛啊,任何人看了都要为之动摇、生出希望来。

当初,他的母亲便是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安抚他的。可若不能长久,一开始又为何要给他希望呢?

“秦掌柜一心想着明辨是非,可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一切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就算唐慎言不是他所杀,他杀过的其他人又要如何来算?那些你不相识之人的性命便不是人命了吗?你所熟悉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假象,甚至连“李樵”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只有手起刀落的生活才是他唯一的真相。这样的人,你也要去寻他吗?寻到之后又能如何呢?”

秦九叶没有立刻开口,她从未听见过眼前的人用这般愤懑的语气说出这么多个字来,但奇怪的是,她并未因这些诘问而感到愤怒,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道。

“二少爷似乎觉得天下第一庄出来的人便不值得用真心去对待。可若真是如此,你自己又为何要巴巴地赶来这码头来寻姜姑娘呢?”

许秋迟愣住,半晌才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是来寻她的?我分明是走错了路,辗转来到此处……”

“左眼和右眼都瞧见了。”秦九叶冷酷陈述完毕,转头望向一旁垂头不语的姜辛儿,“你不用理会他说什么,只需看他做了什么。从琼壶岛到这黄泥湾码头就算顺风顺水也要走上一个多时辰,今早又风大浪大,他若不是来寻你的,便许是在那琼壶岛上摔坏了脑袋,你且过几日带他来果然居寻我,我给他开几副方子,银钱都好说。”

姜辛儿闻言终于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里有些小心掩藏过的失落,但在看到自家少爷那一身狼狈的瞬间便散去了,只剩无尽的懊悔之情。

“是辛儿不好。辛儿做事不力、误了时辰,这才害少爷受苦。请少爷责罚。”

许秋迟没说话,他现下看起来突然沉默许多。

秦九叶见状觉得自己是等不来一个答案了,干脆将小白马牵来,有些费力将脚踏上马镫。

“二位若有苦衷,我不勉强。好在这璃心湖旁的渡口码头我都认得,一一找过去,总能发现些线索的。”

她方才爬上马背,许秋迟的声音便在背后响起。

“离岛的时候,柳管事看到他上了落砂门的船。我在湖面上最后一次望见,船是往石舫方向去了。”

秦九叶手中缰绳瞬间调转方向。

“多谢。”

小白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的马蹄落下、踏碎一地朝阳,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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