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急,水雾中的九皋城池仿佛一只匍匐的巨鼋,吞吐间江河横流。
年轻督护的身体挺拔而肃穆,在雨中似一座不可侵犯的石碑,身上那件绣着避水金狰的黑色官服被雨水洗过,铠甲一般闪着寒光。
桑麻街的案子毫无头绪,宵禁其间,竟然又出了第二桩。
今夜的事从一开始便有些奇怪。
据城中守卫来报,骚动最早是从红雉坊深处传出的。
花街柳巷的地方,有些小动静倒也正常,只是如今宵禁期间,便是花楼也有阵子未开门迎客,是以他虽有犹疑但还是片刻没有耽搁、亲自前往查看,赶到的时候现场只留下骇人的血迹。
听附近花楼鸨母诉说,那凶徒不知是从何处进到楼中的,接连砍伤数人之后便从后窗逃走了。
他寻着窗外血迹来到黛绡河边,那血迹沿着极难落脚的瓦下屋檐而过,最终停在一处桥洞处积了一滩,随后便消失不见。
城中各处遍寻不见,他判断,那人或许是赶在天黑前最后一刻、混进货船中逃出城去的。
黛绡河连通的出城水路只有东西两条,那便是顺着黛绡河自东西延伸的上游与下游。下游汇入黎水后途径东阖门旁的水门直通一处大湖,入夏涨水后常常开闸调节,为了便于城防管理,东边的水门午时一过便只许带有官府文牒的大船出入。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只有向上游方向出城的西葑门了。
西葑门外最近的码头入夜后虽关闭但仍有巡查,久留并非明智选择,唯一的出路便是就近混入附近村庄中。那人受了伤、流了一路的血,出城后又是一番奔波逃命,就算此刻没死,应当也是强弩之末。
可凡事都有万一。对方究竟从何处进入红雉坊,目的为何,在此之前又发生过什么,此次行凶与前几日的命案又是否有所关联……这一切的一切都尚且隐没在黑暗中,他也并未与之交过手,情况或许远在他料想过的可能性之外。
西葑门外空无一人、一眼能望到尽头。月光下布满车辙印的大道上,即便只有一丁点血迹,也能看到不寻常的反光。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今夜天气晴好、又无雨水。
可春末初夏的雨水来得又急又快,再有不到半个时辰,雨水便会将地上的痕迹冲洗殆尽,一切都将淹没在九皋那些如叶脉般弯曲广布的河道中,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借着火把光亮,勉强寻着码头附近的可疑痕迹追出几里后,雨便大了起来,那点踪迹最后消失在黛绡河上游附近,再难判断去向。
这里不止一个村落,但每个村子里的住家并不多,他将陆子参和剩下的几名小将分作三组散开来调查,自己带了两人、轻装快马往那最偏僻的丁翁村而去。
村里黑乎乎的,除了零星几家透出一点昏暗的灯火,其余屋舍都隐没在雨夜的晦暗中。
雨水的嘈杂与家畜躁动的声响混在一起,除此之外这里似乎一切平静。
他放缓座下那匹白额大青马的脚步,在村中那条小路上穿行而过,留意着每一处不同寻常的异响。
依次敲开七八户人家过后,年轻督护的身影停在雨中。
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那座柴门紧闭的破落院子。
那院子看起来同这村中随意一户人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大门上那竖着挂的、已有些歪斜的招牌。
招牌上的字迹依稀可见提笔者的稚拙之气,一笔一划都描得格外粗壮,经历多年风霜雨打之后仍能隔着老远一眼认出“果然居”三个大字。
眼前闪过白日里那张落魄中透出精明、精明中又透出倔强的脸来,年轻督护眯起眼来。
“去那边看看。”
柴门前的小径上一片泥泞,马蹄踏过之处泥浆四溅,但离近几步过后便能看到那靠着院墙垒起的柴火垛,整齐得好似用砖砌出来的一般。柴垛上盖着的油布平整得没积下一点水,处处透着一种训练有素和干净利落。
他刻意放缓了步子,随即安静地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两名小将瞬间领会,纷纷按住腰间佩刀、静默停在雨中。
四周一时只闻雨声和沾了麻油的火把在雨中劈啪作响。
柴门上的门环已经脱落,掉了漆的门板上斑驳一片,然而目光敏锐的督护还是发现了什么,伸出手指轻轻摸过门缝处露出的一点门栓。
指尖的一点暗红色转瞬间便被雨水冲刷,分不清那是血迹还是铁锈的颜色。
再次抬头望向院内时,他的眼底已有寒光闪过。
他沉沉扣响了柴门。
一下、两下、三下……
右手已覆上剑鞘,就在他要抬手敲响第五下的时候,那扇破烂的柴门终于摇摇晃晃地打开了。
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从门口露出来,火把将她脸上茫然的神情照得明明白白。
邱陵一顿,右手微微松了松。
“秦掌柜?”
秦九叶飞快看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山间落雨天凉的缘故,她的嘴唇看起来冻得有些发紫。
“这么晚了,督护怎会在这?”
邱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和情绪,一字一句道。
“官府查案,寻到此处。秦掌柜今夜可好?有无听见什么异响或看见什么异状?”
女子摇摇头,声音似乎有些困乏。
“今日方才从苏府赶回来、歇息得早些,没注意外面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年轻督护没有立刻回答。
今夜当然有事发生。只是他还不确定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也不清楚究竟有谁参与其中。
火把掠过她身后的院子,那里黑漆漆的一片,一点烛火亮光都不见。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同雨水的潮湿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是泥水的味道还是……
“秦姑娘,你还好吗?”
他换了称呼,声音也压低下来,像是真的在慰问关切她一般。
有一瞬间,他似乎是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什么一闪而过,但随即她便低下头去,又恢复了方才那副瑟缩的样子。
秦九叶努力收敛着心神,低头瞥向自己的衣襟。
她的外裳是方才情急之下匆忙穿上的,腰间带子系得潦草,唯有领口遮得很紧。若是现下扒开那领襟处,便能看到两个还在渗血的血洞。
“前几日捡的柴潮了,屋里没生火,有些冷。”她紧了紧衣裳,缩着脖子说道,“昨夜在苏府过夜的时候没歇息好,现下又有些寒症,方才喝了药。”
年轻督护没有说话,目光却转向那被拨开一半的门栓。
不同于方才从门缝中瞥见的那一点,如今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门栓上反着光的暗红色,像是被雨水润湿了,又或者……
秦九叶没有回头,但她却立刻意识到了对方在看什么。
从她回到果然居到现在已过去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雨下得很大,是以门前和院中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不见踪影,但唯有门栓上的这一点,因为有院门上草苫遮挡的缘故还残存在那里。
那是李樵推门回果然居时留下的痕迹。
心中千挠百抓地焦灼着,她面上还要维持着方才的模样,等着对方先发难。
年轻督护没有说话,他身后一直沉默的小将却上前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充满压迫感。
“这柴门上为何会有血迹?”
女子先是明显一愣,随即转身凑近那柴门看了看,似乎也没想到自家的门上会沾上血。
“啊,堂里的伙计不知我今晚回来,提前落了门栓。我淋了一路雨、急着进屋,用这铁片子拨木栓时不小心割破了手,让几位官爷见笑了。”
她说话时的神情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尴尬和小心,边说还边从门缝间摸出一块铁片,象征性地在那门栓上比划了两下。
邱陵的目光扫过对方手上那道尚新的伤口,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门。
这确实是一扇十分破旧的柴门,而她口中所说的药堂伙计……
眼前闪过苏府门前那油头粉面、身上还藏了本艳书的药僮,邱陵轻握在剑柄上的手终于松开来。
“抱歉,这么晚了登门打扰。”
秦九叶点点头,整个人缓缓缩回那门缝中。
“怎会?督护辛劳,这么晚了还要四处奔波。雨天路滑,万望小心。”
她强忍住自己想要将那门立刻关上的冲动,尽量表现得平和些。
谁知,那阴魂不散的声音竟然又响了起来。
“等下。”
将将要关上的门缝只得生生停住,秦九叶深吸一口气,尽量和气地转过头来。
“督护还有何事吩咐?”
“今夜城中又出了乱子。我沿黛绡河两岸追寻血迹,一路顺着河道穿出水门来到城外,判断那凶徒应当就在附近。”邱陵的声音在雨夜里像一枚生了铜锈的钉子一般、迎面扎进她脑袋里,“城外不比城中。月黑风高,秦掌柜可要关好门窗,免得无辜受到牵连。”
秦九叶觉得自己的脖子开始一蹦一蹦地疼起来,先前一直努力维系着坦然朴素的脸有一瞬间的崩坏。随即,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露出了破绽,更清楚眼前人的厉害,于是飞快换上一副牢骚满腹的样子。
“这里确实偏僻了些,村中常有人家丢鸡丢狗,报了官府也没人管,许是觉得这点小事无关痛痒,可就算是只鸡,对我们这种人家来说也是很金贵的呢,少一只鸡一天便要少一枚蛋,日后还请督护多派些人手来,想来是比关好门窗要有用得多。”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大胆,走的是条以攻为守的歪路。
邱陵的目光刮鱼鳞一般在她脸上刮过,秦九叶只觉得自己那两条藏在襦裙下的腿已经开始打摆子、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许久,对方终于退开半步。
“秦掌柜所说,邱某记下了。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这些日子还请秦掌柜不要出远门,此案疑点颇多,之后若是查起来许是还会挨门挨户地询问。秦掌柜可明白?”
秦九叶觉得,对方就差说上一句:你这村子是嫌疑村,你是嫌疑人。最好不要耍花招,说话做事都小心些,仔细我要请你去吃牢饭哦。
她虚弱地点点头,只想赶紧送客。
“一定一定。夜路难行,督护慢走。”
年轻督护终于利落翻身上马,不再多瞧她一眼,带着两名手下消失在夜色中。
秦九叶苦涩一笑,独自掩上柴门。
若说先前她还对这邱家大少爷抱着些青梅竹马、久别重逢后的憧憬喜悦,现下便真的只剩劫后余生的荒凉苦涩。
再来这么几次,她下次只要听到他的名字,估计都能立刻哆嗦起来。
他是秉公执法的督护、将来或许还会是这九皋城最英明神武的守城大将,而她只是靠鸡鸣狗盗之法谋生的江湖郎中。
现在是,以后或许也是。
独自立在院中、任雨水噼噼啪啪地落在身上,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狼狈倒霉到了极致,确实会生出些荒诞可笑之感。而她之所以步步败退、沦落至此,全拜一人所赐。
司徒金宝有生以来终于说对了一件事。
那李樵真的是来克她的。
或许她当初确实不该留他。或许她今日就该早做决断。或许她方才推开柴门后便应该告诉年轻督护,自己的院子里藏了个嗜血失控的可怕贼人,方才还在黑暗中袭击了她……
可她到底还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另一种决定。
许是因为她发现他与那许秋迟是兄弟,又许是因为白日里在苏府中他对她的态度,又许是一种来自穷人的直觉和本能。
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站在李樵这边。
西房虚掩着的房门另一边,换了房间躲藏的李樵低伏在几只药筐后,立着耳朵听着院中的动静。
或许他早该寻个机会离开这里了,或许那日在宝蜃楼他便该抓住这个机会,或许方才柴门扣响的时候他便不该放她去开门,而是应该想办法杀死她后再逃走……
但他还是在那一瞬间放开了手。
许是因为身上的几处伤口还隐隐作痛,许是因为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一击杀死门外的所有人,又许是一种来自江湖亡命之徒的直觉和本能。
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她走。
女子的身影在雨中静立了片刻,看上去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得多。但她到底还是不敢再进他所在的屋子了。
他听到那双浸了水的旧棉鞋安静了片刻,判断一番后,随即“啪嗒啪嗒”地向东房而去。
李樵抱着刀,又重新倒回地上。
今夜过后,或许他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他名义上的雇主?遥遥无期的解药?还是一个掩护身份的幌子?这些复杂的关系中如今又多了一层,他是否需要依赖她的血才能活下去?而她又是否能在这个从来充满背叛的残酷世界为他保守秘密?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注定会变得有些怪异。
明早太阳升起后,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因为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关系。
他没什么亲近的人,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待过这么久。他不习惯被人拯救更没救过谁,经历过最多的事情是杀人和被人追杀。
这才是他擅长的人生,他不该被其他可能性动摇的。可眼下他是否还有更好的选择呢?
李樵思考着这些问题,方才闭上的眼睛又在黑暗中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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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后半夜,雨渐渐停了,月色又亮了起来。
房檐上滴落的雨水规律地打在窗棂上,一点雨水从那已不太严实的窗缝中渗出来些,将紧挨着窗沿下的灶台打湿了一个边。
灶台下、半捆新柴的后面,因失血和惊吓而分外疲惫的女子终于坚持不住、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她微微皱着眉,十根手指死死抓着怀里的点心盒子,睡得并不安稳。
李樵望着地上那道瘦小的身影,缓缓抽出了刀。
金属摩擦的声响在夜色中一闪而过,隔着那层掺着稻草的墙,雨滴落的声音依旧单调地响着。
姓邱的督护已带人离开,司徒金宝恰好不在,整个丁翁村都在潮气弥漫的睡梦中。这是他动手的最好机会。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此刻灶台旁的人突然醒来,他会看到她质问自己的愚蠢模样吗?
她救了他,他却要杀她?他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李樵冷笑。
他哪里有心?从来就没有。
那夜清平道上的人没有见过他的良心,先前那些被他灭口的人也没见过,她又怎么可能见过?
靠着良心,他可活不到现在。
隔着雨幕,他望着她站在柴门内同邱陵对谈的短暂瞬间,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时刻。
他的一切小心谨慎、隐忍煎熬,差点在那一刻全部灰飞烟灭。
就算今夜她没有将他的情况告知邱陵,但也无法保证日后不会。人总是善变的。何况她和他太相似了,都是很不容易才活到今天的人。这样的人,会为了那虚无的良心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吗?
不,他可不信。
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她可能背叛他,那就在那之前先做背叛的人吧。
因伤而有些发颤的手突然发狠握住了刀柄,锈刀在潮湿的空气一闪而过,又蓦地停住,刀身稳如一面出征的纛旗。
杀了她,解药怎么办呢?
但就算她不情愿,他应当也有一万种方法让她乖乖听话、不敢反抗的。
他实在不该在这继续陪她玩那“好阿姊、好阿弟”的家家酒游戏,他应该露出獠牙,让她害怕、让她后悔、让她跪在地上颤抖求饶……
或许他应该先砍断她的腿,让她不能逃开。
握刀的左手稳稳挥出,透出锈色的刀锋便贴着她的髌骨而过。
或者,他应该割了她的舌头,让她不能告密。
手腕一转,那刀尖破开夜色,又停在她的唇角。
又或者,还是干脆不要冒险。
沉重的凶器缓缓下移,最后停在了她的脖子上。
许是刀剑寒凉,隔着半寸空气也能沁入肌骨,灶台下的人微微翻了下身,似乎被什么噩梦缠住了一般,冷汗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打湿了那条还渗着血的布带。
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地亮,剧烈的心跳和眩晕渐渐平复,喉咙中那股没来由的干渴也消失不见,他只觉得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能穿透这晦暗光线,一眼望见她脸上每一片细小绒毛和轻微颤动。
随后,他听到她在睡梦中的低声噫语。
蚊子叫一样,像她这个人一样虚弱不堪,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李樵挑了挑眉。他是来杀她的,还要好奇她说什么梦话么?
不过长夜漫漫,听听又何妨呢?
他抬起刀尖,俯下了身、贴近了她。
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压住了半边脸的缘故而有些口齿不清。
“不要怕……不要怕……”
窗外的雨滴声似乎突然停止了,年轻刀客浅色的瞳仁颤了颤。
她似乎只是在混沌中自我安慰。但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那女子的梦魇之中,同她一起回到了在宝蜃楼的那一天。彼时,她是那样执拗地牵着他的手,笃定自己可以带他走出那个黑暗的地方……
诡异的思绪一闪而过,很快,他的视线焦点便落回到了她的脖子上。
鼻间隐隐还能捕捉到一丝血腥气。
莫名地,那些温热血液在口中喷薄而出的感觉又浮上心头,还有他咬住她时、她在他怀中挣扎的力度……
同先前混迹江湖时的杀戮不同,这是一种更原始也更纯粹的冲动,就像那些流入他体内的鲜血一般,腥味里隐隐透出一丝甜美。
那是一种狩猎的本能。
撑在灶台两侧的手臂收紧又松开,他缓缓直起身子、重新打量起他的“猎物”。
现在杀了她,或许确实有些可惜。
且不说晴风散的事,便是那公子琰在他身上做下的手脚究竟是什么、他何时再会发作、发作时是否能够自控,他都不得而知。倘若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他必须要靠鲜血缓解,可如何挑选下手的对象已经令人烦扰,行事之后还要掩盖行踪更是个棘手的问题。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杀人灭口的麻烦之处了。
他需要小心抹去自己兵器留下的痕迹,毁掉对方身上有标识性的衣物佩饰,有时甚至还要一并处理尸体。所以他喜欢借刀杀人或是浑水摸鱼,那夜在清平道,他本来是要借那秋山派王逍作幌子行事的,却不料遇上了公子琰这只“黄雀”。他虽侥幸逃过一劫,却也留下了难以消除的踪迹。
宝蜃楼里遇到的麻烦或许还只是开端。
他应当更加小心谨慎地行事,将一切隐患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目前来看,这个名为秦九叶的“隐患”,或许是他最好控制的选择。
灶台旁的人早已停止了梦呓,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睡梦之中。
他盯着自己投在她身上的影子,终于缓缓将刀收入鞘中。他又退开半步,窗口的月光便又重新在她发间盖上一层柔光。
窗棂上的雨滴声又响了起来,同灶下女子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对抗着。
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屋内,悄无声息地、就像他来时一样。
无妨,就让她再多活些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