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峤抱着枕头趴在床上,使唤秦少淮给他擦药。
秦少淮拿着药膏无从下手,昨天还密密麻麻像小蜂巢一样的伤口,今天已经全部结痂了,而昨天结痂的地方今天已经自然脱落,长出了一层粉色的新肉。
亏他担心了一整天,这人又是泡澡,又是跑步,怎么折腾怎么来。
秦少淮挑了几个地方抹了点药,然后捏了下他的后颈,“好了,起来吧。”
宋温峤侧过身,长臂拦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搂紧了说:“睡个回笼觉,睡醒去吃饭。”
好久没这么惬意过了,秦少淮蜷缩在他怀里,拿起手机刷淘宝,再往后就没有多少机会采购物资了。
宋温峤支起身子瞄了一眼,消毒液、酒精喷雾、抹布、洗洁精......
宋温峤问:“你去无人区野营吗?”
秦少淮嘀咕:“反正不是去当野人。”
宋温峤忍俊不禁,咬了一口他泛红的耳朵,说:“再买点雨衣。”
“宋先生,躺了十天梦还没醒呢,美得你,我才不跟你在野外乱来。”秦少淮怒道,“睡你的回笼觉,少管我买东西。”
“行吧。”宋温峤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肚子,躺平了合上眼,“我睡会儿。”
秦少淮关上灯,调暗手机屏幕,把要买的东西下单后,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调整姿势,把脑袋靠在宋温峤结实的臂弯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刚合眼几分钟,睡意还没袭来,敲门声响了起来。
秦少淮只好下床去开门。
门打开,钟擎站在外面,手里牵着球球,无奈道:“这小子到处乱敲门,找你呢。”
球球还穿着那双亮晶晶的运动鞋,手举得高高的,“小牛奶啊,哥哥。”
秦少淮蹲下身,捏了捏他肉肉的小嫩脸,“给哥哥送牛奶来了?”
球球眨眼点头。
秦少淮问:“谁带你来的?”
球球跺了一下脚,鞋子闪闪发亮的同时发出咿咿呀呀的音乐声,自豪地挺着小胸脯,“我自己来哒!”
昨天就听苏颐说过,球球爱乱跑。
“那你进来玩会儿吧,哥哥一会儿送你回家。”秦少淮摸了摸他的脑袋。
钟擎巴不得赶紧脱手。
球球挺有礼貌,转头对钟擎打了个深情的飞吻,“谢谢叔叔。”
一边打飞吻,一边喊叔叔。
“甜枣里夹刀片啊,有你的,兄弟。”钟擎两只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地走了。
秦少淮牵着球球回房间,宋温峤已经被吵醒了,托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紧绷的肌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优美的人鱼线一路向下,消失在被子里。
秦少淮给苏颐发短信的工夫里,球球一脸呆滞看着宋温峤,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直到球球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叔叔啊,你怎么不穿衣服?”
“叔叔没钱买衣服,叔叔的漂亮老婆把钱都拿去买消毒液了。”
秦少淮怒瞪他,捂住球球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别胡说八道。”
球球没头没脑说了句:“我爸爸从来不脱衣服的。”
秦少淮从衣柜里拿了身衣服,砸在宋温峤脸上,催促道:“赶紧穿上!”
宋温峤把衣服套上,下床后从背包里翻出两根坚果谷物棒,递给球球,“喏,拿着吃吧,小牛奶就拿一盒?叔叔没的喝?”
“大人还喝小牛奶,羞羞脸。”球球从他手里接过谷物棒,挪着屁股坐到沙发上,“谢谢叔叔。”
宋温峤揉他的脑袋,这小机灵鬼。
“我把睡衣换下来,你陪他玩会儿,待会儿早点出门,送他回去。”秦少淮背过身去换衣服。
球球把谷物棒随手扔在沙发上,将两条腿往沙发上搁,眼看鞋子就要踩到抱枕,宋温峤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他的脚腕说:“来,把鞋子脱了。”
黏条刺啦一声揭开,球球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惊慌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哭喊道:“不能脱鞋子!不能脱鞋子!”
他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宋温峤抄了他一把,单手圈住他的身体,将他抱到怀里,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脱鞋子?”
球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左脚的鞋子已经蹭落了地,露出天蓝色的棉袜。
宋温峤握住他的脚底板,稍许用了两分力,没见球球吃痛叫嚷,脚应该没受伤。
“爸爸说不能脱鞋子。”球球眼泪汪汪,抽噎道,“叔叔帮我穿鞋子。”
“好,叔叔帮你穿。”宋温峤把他放回沙发上,此时秦少淮已经靠了过来,两人蹲在沙发面前,对视了一眼。
秦少淮半弓着腰,挡住球球的视线,把小牛奶塞进他手里,问道:“哥哥帮你打开好吗?”
球球咽了下口水:“好吧,我、我明天还给哥哥送牛奶。”
宋温峤蹲在地上,握住他的脚踝,小心翼翼揭开他袜子的边缘,趁着球球分心的时候,慢慢将袜子往下卷,露出后脚跟那一片。
那是一只透明的脚,泛着森森的绿光,就好像深绿色的湖水,隐约有水波在流动。
宋温峤很快将袜子穿回去,又将鞋子套上,笑问:“明天给不给叔叔带牛奶?”
球球有点难为情,窝在沙发里,脸红红说:“两块钱。”
宋温峤笑:“好,两块钱。”他拿出手机,给秦少淮发了几条短信。
两人正常送他回去,在苏颐店里吃了午饭,吃过饭还去散了个步,遇到一棵淡青色染紫的辛夷花树,宋温峤折一支花捧在手里,闲聊道:“古代胭脂大多用花瓣着色,这一株花如果用来做胭脂,大概是......紫红色?”
“这让我想起了桃花问情的故事。”秦少淮从他手里接过花枝,“宋先生听过吗?”
“桃花问情?”宋温峤笑,“说来听听。”
“这故事记录不全,缺失较多,大概说的是,有一位年轻公子姓方,科考屡屡失利,弱冠之年,家中父母希望他先成家再立业,为他相中一门亲事,女方是城东王家的女儿,素有貌美之名,这方公子身心沉浸在学业里,不愿被家室所烦扰,后来便与父母协商,再给他三年时间,这三年里他搬去郊外的宅子里独住,如果三年后再考不出功名,便一切顺从父母的意愿。”
“哦,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书呆子呢。”
秦少淮睨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方公子搬去郊外独住,只带了一位嬷嬷洗衣烧饭,连父母也只有逢年过节才相聚。那王家小姐听说后,愿意等他三年,一来,方家家境富裕,方公子又是家中独子,二来,这方公子样貌堂堂,也属于一表人才,三来,方公子读书有天赋,只是差些运气,等到时来运转,考个榜眼探花也说不准。”
“有钱、长得英俊、聪明还刻苦。”宋温峤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秦少淮眯起眼:“你笑什么?”
“我如果是王家小姐,我才不等他三年。”
“为什么?”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何况是科举中第的俊俏少年郎。”
“嗯,王家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可奈何少年郎无心女色,所以她想了一个法子。”
两人走到了风景看台处,恰好有一张空置的木椅,宋温峤拿手掖了一下,没什么灰尘,便拉着秦少淮坐下,旁边恰是辛夷花树,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摊手便能拈花。
秦少淮继续说道:“方公子不喜欢别人打扰他读书,王小姐担心犯他忌讳,又怕影响自己清誉,不敢贸贸然直接与他相见,所以她想了一个主意,她花钱买通了嬷嬷,让嬷嬷将方公子房里的熏香换成助眠类的,深夜本就是心智最脆弱的时候,方公子在似梦似醒间见到一位女子,穿粉色罗裙,口脂红润,站在庭院里的桃树下,方公子迷迷糊糊走出房门,与那女子交谈,那女子自称是桃花树妖,因与方公子日夜相伴,心生爱慕,所以幻化为人形相见。”
宋温峤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捻着花瓣,闻言突然笑了起来,“这种闷瓜少年郎最钟意这种异志怪谈。”
秦少淮挑眉:“确实很有效,两人谈天说地,日渐生情,王家小姐并不常去,只在月圆那几日与他相见,两人恪守礼节,没有过于亲近,在赶考前几月,王家小姐自称妖力耗尽,要与方公子辞别,今后都不会再相见了,又说她依照方公子未来妻子的模样幻化成人形,让方公子娶妻后,将妻子当成是她。”
宋温峤问:“方公子信了?”
秦少淮点头:“他临别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桃花妖能够亲吻他,王家小姐也如他所愿,亲了他一口,在脸颊上,方公子睡了一整夜,清晨起来后照镜子,那口脂印还在脸上,他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桃花妖的时候,女子唇若桃瓣,是粉色,脸上的口脂印却是赤色,而且带着一点玉兰花香气,桃花妖却有玉兰香。不过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一来,赶考在即,二来,人妖殊途,他早有准备。”
“再后来呢?”
“方公子科考成绩虽不是三甲,却也是名列前茅,荣归故里后,他遵守承诺与王家小姐成亲,怎料,新婚夜之后,方公子就戳穿了王小姐的诡计,那浓浓的散不去的玉兰花香气。”秦少淮叹气道,“新婚第二日,方公子就要休妻,因为受到了欺骗,王小姐却认为,她纵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三年四季,花开花谢,总是有真心和陪伴在其中,两人大吵了一架,最终方公子休妻,王小姐悬梁,婚期在十月,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是那一日,满城里的桃花都盛开了,方公子看见桃花,想起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后悔莫及,却已经来不及了。”
宋温峤捻走落在秦少淮发旋上的花瓣,笑道:“真是个傻子,换做是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生气的。”
秦少淮眼神困惑。
宋温峤侧过身体面向他,轻笑道:“我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
秦少淮噗嗤一笑,像逗弄小狗一样,屈起手指挠弄着男人的下巴,轻佻道:“幸好你没有上过学,否则凭你的姿色,初中就该有相好了。”
宋温峤笑问:“秦教授是在夸我英俊吗?”
秦少淮不置可否,又问道:“公司里有人追求你吗?”
“不多,在公司里能走到我身边的,年纪都不小了。”宋温峤笑意渐深,“秦教授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了?”
“偶尔也捧捧你。”
“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