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天,山里气温还有点凉,游客们穿得五花八门,有的还在冬天,有的已经入夏。
山腰处的农家小饭馆里,几乎坐满了游客,孙二狗脚尖刚跨过门槛,魂儿就被角落里的人勾了去。
穿的是款式利落的冲锋衣,不起眼的浅灰色,那张脸孙二狗没法形容,在人堆里显得尤为出类拔萃,又不仅仅是单纯的好看,就像仰头看雪山的感觉,圣洁又高贵,特别有距离感,明知高不可攀,却又引人向往,反正就是特招人。
估计是孙二狗的视线过于赤裸火辣,背对他坐着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孙二哥蓦地就吓住了,也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特别亲切的一张脸,五官帅气没法挑剔,可微微眯起眼的时候,又显得特别阴沉,让人望而生畏。
宋温峤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往秦少淮碗里夹了块鸡腿肉,“多吃点。”
这趟出来了一个月,别的不说,他家秦教授这洁癖是好了不少,虽说还会惦记着擦桌抹凳,但吃饭比初时香多了,这些自然风景好的地方,设施虽然落后,但畜牧业比城市发达,随便几道农家菜就把人胃口养好了。
秦少淮辣得吐舌头,殷红的舌尖在牙齿上滑过,手忙脚乱找水喝。
宋温峤站起身从冰柜里拿了瓶豆奶,起了盖子插上吸管递给他,然后去扫码付钱。
秦少淮猛喝了一大口,缓过来之后继续吃他的小炒鸡。
孙二狗借机和他们搭讪,笑说:“我们这里的菜挺辣的吧,吃得惯吗?”
秦少淮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当地少数民族的服饰,四十多岁的年纪,头上系了条红黑格子的巾布,手腕上有条彩色麻绳编的腕带,穿了一颗玉色的珠子。
孙二狗的眼神很露骨,让秦少淮不自觉想起了骆北,他说了句还行,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宋温峤挺直了脊背,挡住孙二狗的视线,把盘子里的辣椒拨开,把鸡肉都挑出来。
“吃饱了。”秦少淮擦了擦嘴,又喝了口豆奶,拿上登山杖,然后把背包递给宋温峤。
宋温峤把余下半瓶豆奶喝了,提起包,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两人离开小饭馆后继续往上走,他们已经在这片景区附近逗留了好几天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四处不见音笼花的踪影。
离开饭馆后,慢悠悠走了一个小时,经过陡峭向上的小溪坡,宋温峤指了指高处的石头,秦少淮冲他点头。
两人又往上走了几十米,宋温峤将背包扔在石头上,转身朝秦少淮伸出手去。
秦少淮把登山杖插进石头缝隙里,另一只手递给他,借力上去之后拔出登山杖,疲惫地躺在大石头上喘息。
宋温峤拧开矿泉水瓶递给他。
秦少淮摆了摆手,气喘吁吁说:“我觉得我们找错了。”
“怎么说?”宋温峤喝了口水,然后扶他坐起来,仍是喂他喝了几口。
秦少淮喝完水,舔了舔嘴唇说:“许教授看起来不像是体力这么好的人,他应该来不了这么高的地方。”
宋温峤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远处青山绵延,脚下小溪潺潺,空气清新,别有一番风趣。
宋温峤说:“就当来度蜜月。”
秦少淮无奈摇头,心里还惦记着音笼花。
宋温峤的手从他身后环过去,搂住他的腰说:“怎么了?这一趟玩得不高兴?”
秦少淮把矿泉水瓶拧上,随口说:“还行吧。”
“还行?”宋温峤挑了挑眉,“我看你昨晚兴致挺好的。”
秦少淮被他气笑了,冷冷地说:“马马虎虎吧。”
宋温峤没再逗他,他把译本重新拿出来,翻阅到音笼花那一页。
音笼花四季常开,根茎短,六叶花瓣,花瓣细长,呈黄白色,近水源,食用后可召唤前世记忆......
宋温峤问:“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秦少淮把登山杖拿在手里把玩,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现在没什么不能信的。”
宋温峤想起最近常做的梦,笑言:“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将军。”
“那我高低也得是个王爷。”
宋温峤摸摸鼻子不说话,在他梦里,秦少淮是战败国送来的质子,后来为求生存,被迫嫁给他为妻,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话可不能说,他家秦教授脸皮薄得很,肯定得跟他翻脸。
之前微信备注给他改了小野猫,时间久了,看习惯自己也忘了,某天路上被秦少淮发现,当场就翻脸,差点打道回府。
可他家秦教授脾气坏都是表象,私底下那种可爱,宋温峤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能感觉到秦少淮对他的依赖,和梦里的少年不谋而合。
“怎么说,是继续往上走走,还是先回酒店?”宋温峤问。
秦少淮看了眼天色,好像是要下雨,他从石头上跳下来,甩了甩胳膊说:“先回酒店吧,明天请个当地人带路,去偏僻点的地方再看看。”
宋温峤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回走,刚走到岔路口就下起了雨,山里的雨下得又密又急,风一吹,全拍在脸上,可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记得分岔路上有间民宿,上来的时候看见过指示牌,便打算暂且过去躲躲雨。
顺着岔路小跑了一段,面前出现一栋白色建筑物,两人推开木栅栏进去,先去了屋檐底下甩水。
秦少淮刚在雨里把帽子戴上了,收紧了抽绳,整张脸就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连嘴巴都藏到了衣领里。
宋温峤笑得不行,掸了掸他头顶的水珠子。
秦少淮低头甩脑袋,摘了帽子呼吸,见宋温峤胸前湿了一大片,用手替他拍了两下,问:“下雨的时候,走路比跑步淋雨量更少,我们下次是不是应该淡定一点?”
“相对论会让那些少淋的雨淋进我心里。”宋温峤不赞同地说。
“你的心里除了我,还装得下其他东西吗?”秦少淮从善如流。
宋温峤挑眉,实在刮目相看。
两人的外套防水,下雨天穿在身上闷热,顺手脱下来甩了两下,提着进了室内。
民宿一楼开了间咖啡厅,黑板上用粉笔写着菜单,品种不多,热茶和速溶咖啡。
两人点了绿茶,坐在开裂的木头桌前喝茶等雨停。
山间空气清新,稍显闷热,淅淅沥沥的雨从窗檐流下,让视线蒙上了一股雾气,人也变得昏昏欲睡。
秦少淮近来不戴眼镜,看着清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宋温峤托腮看着他,越发觉得他像梦里的少年。
秦少淮看着窗外风景呢喃:“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宋温峤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糖纸送进他嘴里,秦少淮咬了半块,宋温峤把另外半块吃了,说:“下雨地上潮湿,下山危险,实在不行,开间房凑活一晚上,明天再下山。”
背包里有替换的衣服和简易装的洗漱用品,进来的地方有个小卖部,缺什么应该也有的买。
秦少淮见屋子里坐满了人,并非都是来避雨了,现在是旅游旺季,去晚了说不定没房间。
“现在去吧。”秦少淮把证件递给他。
宋温峤看着他证件上的照片和出生日期,忍不住就想笑,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要不是他们出生在不同的城市,说不定还可能是双胞胎。
宋南天后来找过宋温峤的亲生父母,两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意外有了孩子,害怕承担责任,生下来之后扔在了公厕里,后来被许望山捡走。
宋温峤从小过得好,所以他从来没有想念过亲生父母,甚至他隐隐觉得庆幸,抚养他长大的是许望山和宋南天。
宋温峤曾经也想过,秦少淮会否想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毕竟他那么想要家人,如果父母遗弃他是不得已为之,他会不会原谅。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他骨子里是霸道的,也充满了占有欲,他希望秦少淮依赖他,世界里只有他,只爱他一个人,他知道这是种不健康甚至邪恶的思想,他正在试图将秦少淮变成自己的所有物,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
他也知道秦少淮缺乏安全感,他可以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和缺失的爱,但他始终无法确认,秦少淮对他的喜欢是否源于爱情,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强硬地闯入了对方的生活,固执地以家人的名义束缚了他的天性。
宋温峤拿起桌上的证件,并握住秦少淮的手掌,吻了一下他的指尖,随即站起身去隔壁前台登记。
秦少淮拿他没辙,低头喝了口茶,掩饰脸上的红晕。
宋温峤办完入住手续回来,背上双肩包,把秦少淮叫回房间放东西,顺便看看环境。
房间比较简陋,都是老式家具,但十分宽敞,卫生打扫得还算干净。
秦少淮把消毒纸巾拿出来,擦着桌子说:“你刚才有没有着凉,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一起洗。”宋温峤从身后抱住他,拉开他的衣服拉链,亲昵地啄吻他的侧脸。
秦少淮笑着躲了两下,无奈道:“宋先生,我有点累了。”
宋温峤在他身上乱蹭,低声问道:“亲两下就累了吗?”
“只是亲两下?”
宋温峤没接他话茬,转过他的身体,按在怀里亲。
秦少淮实在吃不消他旺盛的精力,正想着怎么应付他,隔壁房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吵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