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了,空中的字也随之消失,但护在子民和神像的结界却没消失。我正纳闷,下一刻“哒哒哒”声又响了起来。我转头那瞬,还未看清如何,那带着震怒和死意的鞭子便破空甩来。两条鞭子绷地笔直,猛地扫向跪着的所有人。
“嘭!”震天的响声炸在耳边,连这庙都晃了一下。结界又裂了一分,二人对视一眼,继续挥鞭。此时裂缝越来越大,侍卫伸手一指,却还是只能让人身形一晃。
“该死!她就这般厉害?!”他怒喊。
我转身立马来到神像后,跪在夏土地身旁,轻声道:“您受累了,但我也只会这些。”我伸手在她额上画符,嘴里随符念咒。念了将近一刻钟,我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庙门,空无一人。我稍稍安心,起身来到众人面前,那裂缝保持着我刚离开时的状态,并未继续扩大。
我查看众人的状态,除了跪久导致的身形微晃,面色无虞,气血尚好。此时结界也终于消失,我听得空中传来一声轻叹,想仔细听却又转瞬即逝。
“易儿。”这两个字传入我的耳中。这是夏土地的声音!可我来不及高兴和深究,心中猛地一颤,看向易儿的位置时,更是惊惧不已。
易儿消失了!
顾不得多想,我快速飘向易儿的家里。此时身边无风,河里无浪。夏土地说的那两个字不断出现在我脑中,这是何意?易儿现在如何了?难道在我念咒的时间里他们把易儿带走了?
越想越怕,越怕却又更控制不住去想。不出片刻我就站在了易儿的院中。看着满地的豆子,我不由得被自己的过度担心而精神恍惚。
易儿还记得纸上留的话,她只是提前回来布置。我看着她健康有活力的身子不断来回跑地撒豆子,反倒是我痴痴地笑了起来。
此时我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于是我反思了一下,那两个侍卫最听曾官的话,定是不会对付易儿,只是去了土地庙,不能攻破结界后便回了府邸。那个穿靴的侍卫还没来。竟还没来?并非我丧良心,而是原先我跟着他时,他虽走得慢,却不比那两个侍卫慢很多,只是不如我飘得快。
思来想去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反正肯定是夏土地在暗中帮助。
易儿将豆子洒满院子和屋中角落,远比撒铁钉时细致。这次她没回房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了桌前拿笔写字。不知不觉,屋内就点起了灯,易儿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个小大人。烛火微晃,易儿的身形也晃了起来,像是她向上的灵魂在与我对话。
“噔噔噔”靴子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易儿此时也停下了写字的动作,站起了身来到窗边。我看到这副情景惊惧得几近晕厥,那侍卫正在窗外低头看她。我不敢呼吸,慢慢飘到易儿身旁,想要把她拉走。那侍卫微微一笑,伸手点在易儿身上。随即他神色一变,易儿转身走了便也避开了被指中的夺命招数。
侍卫脸上原本势在必得的表情转为愤怒。但他并未再点第二下,牙齿因怒气咬得咯咯响,在这昏黑的夜里很是明显。我趁着此时也在易儿身上画符,背对着易儿走在她的身后。
那侍卫看着易儿越走越远,双眸咕噜转了一下,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此时他的周围都是豆子,他的靴子比当时他离开府邸时还要高。
他自信一笑,坚定地踏着步伐走向屋门。高高的靴子让他的影子罩住了整个屋子,屋内更是昏黑,只有桌上的烛光发着微光,摇摇晃晃,将熄不熄。我慢慢地游走在屋中,不断念咒画符,但此时易儿在哪。她没有拿灯,也没有呼吸。
这样的意识让我浑身发凉,我呼吸急促开始狂走。在退到厨房时,易儿正蹲在角落手里紧紧抓着豆子,呼吸微弱。我走到她身旁蹲在她身边,方才太着急,记不清都画了哪些符。我上下看了一会,哦,原来是给了闭气符。
我隔空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走向那移动的黑影。还未靠近,嘭的一声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我面上一喜,快速飘了过去,穿过门就看到那侍卫摔歪在地,捂着头叫苦不迭,高高的靴子也甩飞在一旁。
他要起身,手撑在地面圆滚的豆子上,脚同时乱瞪。一套动作下来,倒滑了一段距离,来到了他的靴子旁。
“……”我感觉他内心应是这样想的。
他伸手抓住靴子,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原地。又一个侍卫离开,下一个人就不是这样容易了。不知易儿能否成功。
此时虽是昏黑,却是戌时。
我走到她的身旁,伸手要扶起她。手再一次穿过她的手臂时我才反应过来,只能等着她自己。
她好像睡着了。我又蹲在她的身边,仔细看着易儿稍露紧张的睡颜,这般年纪却要经历这些,真是苦了她了。我摸了摸她的脸,便让她睡一会吧,我先去府邸看看那官接下来要如何。
黑夜中我发觉自己移动的速度更快了,不出片刻我就到了曾官的府邸。这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那侍卫正跪在曾官面前请罪,另外两个站在身旁垂眸听着。
“你也失败了?”曾官皱眉。
“是。”
“你也看不到地面有何东西?”
“是。”
曾官还未说话,身旁侍卫学着曾官的口气开口:“你只会回答这一个字?”
“是。”跪地的侍卫答完后反应过来又抬头道,“摔在地上的时候,属下知道那是满地的豆子。”
曾官瞟了一眼侍卫,他立马低头不言。又看向跪地的侍卫:“豆子?”转而又笑道,“她倒知道如何处理。不过她怎么知道你会穿靴子?”
“属下不知。”跪地侍卫不卑不亢。
“靴子呢?”曾官问。现在这侍卫跪坐在地,长长的官袍盖住了他的脚。
“摔飞了。”他如实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身旁两个侍卫闻言捧腹大笑,笑得东倒西歪,还学着他的声音拉长语调,“摔——飞——了——”
跪地的侍卫气得脸都红了,抬头瞪了他们一眼却没反驳。
曾官满脸无奈,这三个侍卫到底哪来这么多的脾气。“你们两个又好到哪里去?脚扎得流血不止。”曾官把笔甩了过去,“现下都好了?”
一提到这个,他二人立马噤声,这次到他们两个不好意思。跪地的侍卫头垂得更低了。因为周围安静,也能听到隐隐约约透出的丝丝笑声。
“怎么感觉这个靴子比你刚出府的时候更高。”曾官问道。
“属下怕被扎,所以又增高了些。”跪地侍卫抓住机会立刻反击回去。那两个一听,嘿了一声正要开口,接触到曾官扫去的视线又闭上了嘴。
“人之常情,也不算过分。”曾官点头道。两个侍卫顿时撅高了嘴,无声抗议。
“看不见的豆子即使不是高靴也会摔着。”曾官手撑在脸颊,懒懒道,“你们说这是为何?”
“属下看这是因为那土地没死,所以还在暗中保护。”侍卫道,又和曾官说了当时他二人在庙内的所见所闻,最后道,“那土地就是与您作对,欺骗于您。”
“她居然能在生死上骗过我?”曾官不加掩饰地疑惑让三人顿时抬起了头。侍卫试探道:“大人,您……”
“本官只是想不通。她一个土地怎会在生死上糊住本官?这里每一个土地本官都很清楚,唯独她出了差池。这让本官很不爽。”曾官打开手掌,里面卧着一颗珠子,璀璨无比。他开口道,“这是化形珠。”
侍卫激动道:“这是!”
曾官笑道:“正是。不过此时不急,再晚些那包易应该睡着了,在今日结束前去即可。”
他又看向跪地的侍卫:“穿好靴子免礼起身。”挥手用了些香火复了那侍卫的法力。
“是。”侍卫穿好后站得笔直,开口详细地说了当时的情况。
“只看得到她人,听不到呼吸声?”曾官问。
“是。”侍卫答道,“当时她躲在厨房,属下正要走去,结果踩在豆子上摔了。”
“看来你们并不是一无是处。”曾官看向另外两个。那两个瞬间摇头晃脑,很是骄傲。
“不过属下有不同看法。”侍卫道。曾官看向他,他接着道:“当时在庙里,”他指了指身旁站着的侍卫,“那土地他探查不到,应是被人用咒护了起来。现下只看得到包易却听不到呼吸应也是这样的情况。”
“咒?”曾官问。
“对,是咒。一种很陌生的咒。”侍卫回想,“甚至很古老的咒。”
“古老?”曾官不解,“这是何意?你不是没见过?”
“属下虽然没见过,但是能感觉到这很古老,像千百年从古神那得来的。”侍卫道。
“古神?”曾官眉拧得几乎要飞出他的脸,“那块木头究竟是何来意?”
木头人,我:“……”
“您怎么确定是那木头而不是包易?”侍卫问。
“她看着没那么普通。”曾官吩咐,“去拿那个地界的子民簿来。”
“包易也没那么普通啊。”另一个侍卫道,“她可狠了。你看把属下几人弄得人仰马翻的。”
“不过,”穿靴侍卫道,“似乎很久没看到那木头了。”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几人迅速抬头,视线来回交换,微微眯起了双眸,眼中是放过了漏网之鱼的愤怒。
“她何时不见的?”曾官问。
几人沉思回想,我站在身旁给自己念咒画符,同时等着他们的回答。一炷香后,侍卫才开口,但没把握道:“似乎半月前,那土地回去从宴席回去之后就没再见过她。”
曾官皱了皱鼻,吩咐道:“去询问各地界土地,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说完他伸手一挥,空中就出现了我的画像,极其逼真传神,就像我站在那里一样,上面两个大字“通缉”。
被通缉的我:“……”何必这样兴师动众,我不过是参加了一次宴席而已。
不过他的话让我震惊,竟过去了半月?难道时间流速不同,难怪易儿这般劳累。我却以为是一日内发生的事。
“大人。”有两个侍卫捧着两本簿子上前。我看向他们,赤脚,未穿官服。只是一身无纹长袍。看来是专管簿子的侍卫。
“查得如何?”曾官问。
其中一个翻开手中的簿子道:“这是那土地地界所有子民。”翻开其中几页,“这是生。”又翻开几页,“这是死。”最后抬头道,“无论生死,皆无您要查之人。”
曾官不言,看向另一人。他亦是同等动作,最后抬头道:“无论生死,各路土地,各个地界,此人均未出现。”
“她到底是什么?”曾官这时面色有些怪异,“难道她是土地?”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侍卫道:“并未出现哪个地界缺失土地,或是多了哪个地界。”
曾官翻开手边的簿子,开口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下众人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她似乎从未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