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走,满屋的铁钉消失了,躺在床上的易儿猛地睁开眼,迅速四望,发现原先摆放在窗边的铁钉不见了,吓得立刻跳起来,低头看向地面,脸上恐慌更甚,立马抓过床头搁置好的铁锹往外走。她边说边走,一路上撒好的铁钉都消失。她没走很远,没走到院子,而是站在门旁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愣神。
我张嘴正想自言自语,可话出无音,心里突然一惊,难道太久没说话忘记如何说话了?立马张嘴又尝试了几次,仍然无果。现在我连话也不能说了。
曾官的脸出现在脑海,那抹邪恶的笑仿佛就在眼前。算了,还活着就好,我无所谓地想着。
回过神时,易儿已经将豆子撒好,现下正在用剩下的铁钉加固屋门和院门。“梆梆梆”的声音让人很是心安。她一直忙碌着,我也帮不上忙,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圈,发现并无危险,便去曾官的府邸看看。路过集市,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十分荒凉,就连货架和店铺都陷入了沉睡,像是被遗忘的深山树林。
难道那两个侍卫也让众人进入梦中?我想起易儿叮嘱她们这几日都要待在家里,于是又来到了大家的住处。一片安静,安静得有点诡异,就像我听不见易儿说话那般,故意排挤我。
我靠近众人的房屋,依旧寂静无声。我来到一家人的窗前,是一家四口。我看到她们的嘴一张一合,两姐妹更是激动,站起身应该是在大声说话,慷慨激昂的。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我又伸手敲了敲她们的窗,忽地这家人立刻捂嘴,两姐妹也瞬间安静了下来,躲在她们母父身后。她们的母亲弯腰在姐姐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下一刻她就跑过来关上了窗。既然已经猜对了,我也没打算再进去叨扰几人的生活,转身继续向着曾官的府邸走去。
上一次去的时候,没来得及观察这个地界,现下那两侍卫回去复命,下一个人应不会这样快就去到易儿那,我也能仔细看一看沿路的风景。现下风景很好,不过与我上次印象中的风景相比就显得逊色了些。植物山川、清风云朵少了土地神的庇佑,也没了活气。难怪那官如此确定在下一个土地神出现前,这里定是一片荒芜。又路过那条河,我站在河边,此时已是死水,丝毫不动。
我也没了心情,加快速度赶去府邸。远远就瞧见那府门大开,我抿唇一笑,看来那侍卫脚伤还挺严重。抬脚跨过门槛,我没看到几人的身影,边走边细细打量里面的装饰,和第一次粗略看到的那般,依旧金碧辉煌。闪耀的光芒照得双眼顿感不适,我收回视线专注地听着府邸的动静。在偏殿隐约有传来谈话的声音,我迅速飘了过去,站在他们身旁听着。
“大人——!!”两侍卫的声音炸响在我耳旁。太久没听到的声音,现下的尖叫声震得我飞出了一段距离。我稳住身子又走了回来,站在曾官的身边。
两侍卫此时没站着,也站不住。曾官赐座二人。侍卫痛哭流涕,狠狠道:“那包易心黑无比!竟将铁钉撒在地上,刺破了我二人的脚!”说完两人也不顾形象不讲礼法地躺到在地,向曾官展示鲜血淋漓的双脚。疼痛让二人待不住,躺在地上来回翻身打滚,不一会这地面就满是鲜血,血腥味盖过了原本萦绕在鼻间的清香。
曾官难得没开口说话,朝二人微微一指,那血越流越慢,渐渐止住。两人还在滚来滚去,一时间没感到疼痛有些愣住便停了下来,抬头盯着曾官,不过依旧痛哭流涕。
曾官走到二人面前,朝二人伸手扶起他们,叹气道:“你们也是蠢笨,进门前没察觉吗?”
两人站起身慢慢动了动脚,发现真的不疼后又走了几步,这才完全放心,含泪告状:“属下哪知啊!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包易真是可恶,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损招!真是死不足惜!”
曾官的视线移到另一个侍卫,问道:“你也没见过?”
“嗯嗯!”那侍卫点头如捣蒜,“从未见过这样狠毒的法子!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曾官听完转身又走回正位,垂眸思考。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他抬眸一看,两侍卫正抱在一起压抑着哭声痛哭,嘴里隐约还说道:“大人不管我们了。好惨的两个丧家之犬。”
“……”曾官不得不开口安慰他们,“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消停些。”
两侍卫瞬间噤声,站直了身子,双眸却依旧对视,眼中被抛弃之感比泪还多,瘪着嘴默默落泪。
“……”曾官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口,“本官正在想法子。”
两人一听,泪水立马收住,眼含期望道:“当真?”
“本官这就让你们疼死。”曾官正要伸手指向二人。两人立马坐在凳子上,嘿嘿笑着:“既然救回了属下,又何必再浪费您的法力呢。”
“本官没那么在乎你们。”曾官道,“方才用的是香火,不是本官的法力。”
两人听完相视一笑,眼神透露着:嘴硬心软。
侍卫动了动身子,笑道:“不愧是百姓美愿,就是滋养身心。属下不仅感觉脚不疼了,连身上的疲惫和慌张都消失了。”
“本官是看在你们出类拔萃的份上,省得本官还要另择人选。”曾官看着他心大的样子,摇了摇头。
“是啊是啊,能在大人身边这可是属下的荣幸!”另一个侍卫立马道。
侍卫瞪了他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就你会搭话。不过他也坐直身子笑道:“属下能到这个位置也花了好多年,您要是再找又要费些力呢。”
显然另一个也是缺心眼的主,两人对视一眼又搬起凳子坐在一块打打闹闹。
“你们把本官的府邸弄得到处都是血,这当如何?”曾官开口。
两侍卫哎呀一声立刻跳起来,此时脚上的伤也已愈合,不妨碍正常走路。他们撒腿就跑去拿墩布和水桶,回来后大声回道:“这有何难,属下这就打扫干净。”两人动作娴熟,几乎片刻间地面就恢复如初,原先的清香又萦绕鼻间。
打扫干净后,曾官视线在地上看了一圈后才道:“你们怎就确定是铁钉?你们看到了?”
这话问住了两人,因为他们确实没看到。当时低头看到自己的脚止不住地流血,周围并无尖锐物品,空白一片。虽是如此,侍卫叫道:“确实没看到,但属下猜测定是铁钉!若非此物,属下怎会流血至此!”
居然没看到?我不由得惊讶。满屋的铁钉竟不存在于他们的眼中。这是为何?因为易儿正直善良的性子还是夏土地的神力?
曾官察觉不对劲,冲着我站立的位置扭头看来,那视线射来如利箭破空,我迅速变了位置,站在院中大香炉后。香火味盖住了我的气息,也隐藏了我的身形。我低头仔细查看了香炉里的愿望,有的是好几年前的求平安健康,有的是近段时日的求荣华富贵。其中还有很多不同的祈愿,唯一相同的是这些愿望曾官一个都没处理。
曾官视线环视一周又收了回来,不解道:“竟有你二人看不到的东西?”
两人也陷入思考,侍卫的眉越拧越紧,眼球突出,整张脸几乎变形,喃喃道:“对啊,为何属下看不到?寻常人的寿元几许,罪恶深浅都能看到,为何这扎脚的铁钉看不到?”
“本官怀疑那土地没死。”曾官冷冷道。
“该死。”两侍卫一改常态,冷淡道,“竟敢戏耍我们。”
“此能力并非所有土地都有,那包易和那块木头都不是土地,若不是那土地没死,本官也想不出第二个缘由。”
侍卫道:“她竟这般厉害?”
“具体多少本官不得而知,但这样的地界和香火供养她,她定不会弱。所以本官才想要她的东西。”曾官转了转搁在手边的毛笔,嗤了一声,“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送。”
“但她不是赠给了其余土地,不也一样到了您的手中。”侍卫不解。
“这如何能比?她是不愿其余土地收到刁难才赠送,并非真心想送给本官。那些土地拿到手送给本官也非真心,其效果大打折扣。”曾官猛地将拿在手里的笔折断仍在地上,怒不可遏,“而且那土地赠送的礼全都是来自于她的法力而非香火!她真狠啊,知道这两个礼品虽然一样贵重,但没了香火就没有祝福的效果,就只是一堆破烂。”
侍卫立马道:“那您能赏赐那些破烂给属下吗?”
“……你有完没完。”曾官扯过另一支毛笔扔了过去。侍卫身形一歪,轻易地躲了过去,傻笑道:“其实您还挺在意的。虽说不如香火幻化的礼品有如此显著是功效,但用法力幻化礼品可是需要耗费大量法力,这么多次宴席她又送了这么多的礼给那些土地,如今法力也不剩多少了。您看其余土地哪个不是直接用香火?她不用简单的法子,非要用复杂的方法送礼,又何尝不是对您的恭敬呢?”
另一个侍卫也点头赞同:“他说得没错。如此频繁地举办宴席,纵使是那些用香火的土地到后面送的礼品价值都有所下降,唯独那土地的礼品一如往常贵重。不过这两次那些土地的礼品价值又回来了。”他抓住机会就禀报上次宴席的情况。曾官听后连连点头,也认同了这个说法,“那她还在那里装个清官模样。”
“为了彰显与众不同,想要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独特罢了。”侍卫撇嘴道,“不还是要来宴席。”
“你二人去土地庙,本官派其他人去包易家。”曾官吩咐道。谁知两人一听又眼含泪光抱做一团:“大人这是不信任属下,要派别人去呢。好惨的两个丧家犬。”
“……”有时候曾官也很好奇当初自己为何会选这两个留在身边,“你二人官职不到,穿不了靴子。若待会儿又被扎,本官实在不舍得香火。”
两人也很好哄,一听这话立马展开笑颜:“原来是这样。那属下这就去土地庙探探虚实。”
他们又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