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就一直和阿姐住在一起,从未见过她口中的我的阿兄。
“为何他不和我们一起住?”我问阿姐。
“为了季家。”阿姐的这句话,小小年纪的我并不明白。
其实我与阿姐的相处时间也不多,她年少时就出府游商,志向不在京城。我和阿母相处的时间最多,日常总待在她身边跟她学习各类书籍和术数。我也很喜欢学。阿母夸我有天赋,也说只有我才能学。
“阿母,学这些之后我要做什么呢?”我摊开手中的书,搁下手里的笔,不想再画符咒了。喜欢学也不能每日都要学很多呐。
阿母笑着摸我的头:“这是祝由术。现在你年纪小,还不能完全领悟,长大就好了。”
“那这些又是什么呢?”我躺在阿母的怀里,拿过桌上的书一一问着。阿母抱着我轻轻地晃,声音柔柔地跟我讲述书中的知识。
“我还要学多久呀,我想出府玩。”听了好久,我转身抱着阿母,埋在她颈间撒娇,“我还没出过府呢。”
“你不能出府。”阿母的声音突然很冷峻,让我浑身一颤。我起身盯着她,阿母这是怎么了。
“你不能出府。”阿母又重复了一遍,“府外太危险,你要待在我身边,我才能心安。”
我想问更多的事,阿母又道:“季府不能少任何一人,我们要好好待在府里,这样你阿姐才能放心呐。”
听到阿姐会放心,我也不争了,反正阿姐肯定是不会骗我的。我又钻进阿母的怀抱,让她唱小曲儿给我听。
“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好久没见她了。”我想起阿姐也不比我大几岁,怎么就有这样的毅力去这样远的地方。
“我怎会知道呢,她不过才出府一月,她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上次接近半年才回到府上。你也不必担心,你阿父目前还跟着她一起。”阿母温声解释。
“可阿父不是在军营吗?”我不解。
“上个月他回来述职,正好卓儿也要出府,我就让他带着卓儿一起去。多少也是顺路,等卓儿到了目的地后,他才出发军营。”
“阿姐好厉害啊。”我没来由地感叹,“她不过比我大三岁,就能有如此决心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阿姐厉害,难道我们隽儿就不厉害了吗?”阿母高高举起我,笑道,“小小年纪,就把这些知识学得这样稳固,这样熟悉。”
我害羞地捂着脸:“您不要这样过分的夸奖。”阿母笑得开心,举着我转圈圈,我闹着要下来她才肯把我放下。
脚沾地后,我又问道:“那阿兄呢,我何时能与他见面?”
阿母脸色如旧,牵着我出书房:“等到他少年成名,被众人所知时。”
我跟着阿母向院中走去,可少年成名真的是好事吗?
九岁。今年阿兄十二岁。我没在他少年成年时见他,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浑身是血。
这日,我正在院中晒书,就听得府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我万分疑惑,怎么会有人来季府?但又捏不准主意,于是跑去书房喊阿母,和她说了这样的情形。
她面露急色,浑身紧张,没说一句话就慌忙向府门跑去。我立刻抬腿跟上,阳光晒在身上很是炎热。
“快打开门!”阿母很是着急。侍女将门拉开后,映入眼前的是浑身鲜红的男子,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箭插左肩。身旁是一位老大夫。
“煜儿!”阿母满是慌张,从大夫手里接过他。可他站不稳,就要向前倒去。阿母立刻把他抱起,跑回他的寝屋。
我脑子完全呆愣,这就是我的阿兄吗?怎么会这样?怎么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会是这样?
老大夫还站在原地,我反应过来后,立马请他进府:“还请您前往救治!”他跟着我进府,却没说任何话。我也管不了这样多,先等救了阿兄后再了解发生了什么吧。
引他去到阿兄寝屋后,我立马转身去到厨房,依照所学的知识做了药羹。再次回到原地时,老大夫已经走了,屋中只有阿母坐在阿兄的床旁落泪。
我将药羹递去:“您先吃点东西,稳住心神。”
阿母的泪滴在我的手上,声音颤抖:“这就是你阿兄,季煜。”
我点头:“我知道,但您也要先吃。”阿母伸手摸着我的脸没说话,接过药羹慢慢吃了起来。
我坐在床边盯着阿兄,此时脸色从惨白变为苍白,呼吸平稳,命算是保住了。我伸手给他把脉,刚开始还好,可越到后面脉象越是不对。
“阿母。”我抬头看她,“阿兄中毒了。”
“嘭——”她手中的碗砸在地上,响起刺耳的声音。
阿母的眼睛很累,没能有力气睁开,一直闭着眼落泪,问道:“怎么会这样?方才大夫明明说他没事了,过几日就会苏醒。”
“他说的没错,但与阿兄中毒这事不冲突。”我收回手,“大夫行医年岁应不小,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您派人去调查调查吧。”
阿母点了点头,准备起身。我轻轻制止她的动作:“此事不急,您先好好休息。我回到这里时,大夫已经走了,我还不知道阿兄为何受伤。”
“中箭。”阿母回答,又向后指了指,“箭就在桌上。”
我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这箭仔细查看。整支箭造艺精湛,很是金贵,不似寻常人家能有的箭。而那箭头沾着血迹,隐隐发黑。看来毒就淬在这里。
这毒很是怪异,书中从未见过记载。我放在鼻间嗅了嗅,无味。我放下箭,这无味,有色,细微能查却能在血液中游走的毒,还从未见过。
到底是谁会这样狠毒。
我又回到阿母身边,问道:“阿兄何时回来的?”
“前几日就回府养病,但就是今日才真正与我们见面。”阿母此时情绪缓和了很多,抬眸看我,“他今日才回来。”
“今日?”不容多想,我顺着阿母的话思索。刚回京就遇到这样的事,难道一直有人盯着阿兄吗?还是说一直有人敌对季家?
“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季府难道树敌无数?”我问。
阿母听完后,没有回话。我也不着急,等着她的回答。在此期间,我也回想这些年来季府的境遇。没人拜访,没人在意。只有阿父回京时,才有人来季府贺喜。可阿父回府时,竟从未见过阿兄跟着回来,好似都在避免阿兄回京,与京城有联系。
叹气声响起,我收回思绪看向阿母。
“你想的没错。季府因为军功被圣上忌惮,你阿兄不回京反而久住军营也是因为不想让圣上认为我们季府有造反之心,让圣上知道他只是一个能上战场的士兵罢了。不与京城有联系,也就没有京城的人脉,也许就能保护他。”阿母的声音像箭声冷冽。
我大为震惊:“怎会有人认为季府会造反?这样的忠心怎么会有人质疑?”
“那要看圣上和众官信不信了。”阿母叹气。
“所以您不让我出府,也是因为这样?怕我遭人暗害。”我问。阿母点头。
“那阿姐呢?她外出游商,岂不更危险。”我心惊。
“我派了好些侍卫在她身旁保护。她志在经商,我也不想拦着。况且她不在京城,多少也能放心。若你也有志与此,我也会放你离去。”阿母紧紧抱着我。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陪着您。书中的知识我也才学了皮毛,又怎会舍得离开。”
我拍了拍阿母的背,“而且季府也需要有人在,只有您一人可不行。”
阿母动作一顿,起身盯着我:“你都知道?”
“嗯。”我点头,坐在阿母身旁,这样一想就都清楚了,“圣上忌惮,若季府只有您一人,在外人眼里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在您身边,也更能安心。”
“你也受苦了。这样好的年纪要整日待在府里。”阿母声音低沉。
我伸手拉着阿母的手:“您不必如此。我只想待在您身边,跟着您学知识。府外的东西我都不在意。”
“惯会安慰我。”阿母覆上我的手,“你阿兄这里也不必担心,休息几日就会醒来。我先去调查那位大夫。”
“好。您先忙。”我送阿母出屋,久久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等风吹过脸颊,我才转身回屋,坐在桌前思考,左肩中箭怎会浑身是血?阿母撒谎,还是大夫有意隐瞒?
思考未果,我起身来到阿兄床前,低头又看着他,伸手再次搭脉。这时脉象似是恢复如初,若非我仔细甄别,定是认为已经无虞。
好狠的毒。
我走去书房,拿了好些书坐在桌前研究,直至岱渊点起蜡烛,我都不曾查到只言片语。这样的结果我很是不相信。难不成我想的方向错了?
查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夜晚,我才有了眉目。不在医书,而在巫书里。这样的毒也并非直接记载,而是不同的记载综合提取才得。
既然查到了,接下来就是实践了。我立马抄写了所有药材搭配法子,来到药房,一刻不停歇地进行炼制。
“小姐。”我正聚精会神地制药,听得有人喊我,扭头一看,是岱渊正端着一碗药羹进门来。
“您都两日没歇息,再如何健康的身子都不能这样熬。”她将药羹放在桌上,坐在我的身旁等着我制药完成。
“我做完这个就休息。”我笑道,“你可有用膳?”
“嗯嗯。我来请您不去,只好自己吃了。”她气鼓鼓地回话。
“这才对嘛。若等我的话你就要饿晕了。”我又扭头盯着药材炼制,问道,“阿兄如何了?”
“夫人一直守着呢,您放心。”岱渊俯身盯着这些药材,“这就是您要做的解药吗?”
“嗯。现下是最后一项,不知这个是否正确。”我拿过一旁的单子递给岱渊,“上面的法子我都尝试了,都不对。”
岱渊拿过单子却没看:“我也不愿看,我是相信您的。只是这样劳累也不是办法。”
“这是最后一次。若还不对,我也没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