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地过了三个月,小姐却越来越忙,有时甚至只在用膳时才见到她。
七月二十,府中无事,我正躺在梨花树上小憩。听到鸣歧在找我,本想直接答应,但灵光一闪,我玩闹的心思就起来了。
我迅速爬下树回房拿了好些收起来的梨花放在袖中,又怕不够,干脆直接挎了一个竹篮装着,以最快的速度又爬回了树。
鸣岐如何喊,我都不回应,等着她走到树下。
我双手满捧花瓣,光是想着待会发生的场景,就不自觉傻笑起来。
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轻微的脚步声愈走愈近,我慢慢抬起手,用花瓣遮住我的眼睛,心里想着: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清泠。”她的声音刚一出口,我立马将手中地花瓣撒下去。
“锵——”我嘴里还模仿着戏曲行当表演乐器的声音。
不等她回答,我源源不断地让手里的花瓣飞下去。
直到我听到一阵笑声,我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花篮里抬头往树下看去。
这一眼,我看到了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的鸣歧。
鸣歧在这,那旁边的是谁?
坏了。
我慢慢地将眼睛转回来,看到了站在花瓣里的小姐。
怎么是小姐!
尽管我脑子反应过来了,但手好似不听使唤地依旧在往下飘花瓣。
与此同时,小姐抬头向我看来,眉眼弯弯。
这时白色的花瓣从树上轻轻地落下,略过小姐的面庞又轻轻落地,围在小姐脚边,微风阵阵,我甚至能感受到花瓣油然而生的幸福与美好感。
整个画面太过于梦幻,似乎空气中都飘着香。
难道是我制的香撒了?
我穿过树枝,透过叶子盯着小姐,没有任何动作,脑子还在迷糊。
我一度怀疑她是否是真正的人类,她没有人类身上的贪念和欲望,她似乎过于完美,神似圣人。
“怎么呆住了?如此不愿下来?”小姐眉眼弯,双唇翘,笑着说出这句话。
哦!
我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发现小姐还在眼前,发髻上落了几朵花。又看了看依旧目瞪口呆的鸣歧,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是现实而非梦境。
鸣歧这个坏人!让我在小姐面前丢脸。
“嗖”的一下我就下了树,低着头站在树下不敢过去。
看我没过去,小姐就走了过来。
“现下知道害羞了?刚刚不是还很兴奋?”小姐又问了我两句,语气还似刚刚那般调笑。
我脸上一红,往旁边走了两步才抬头看小姐,撒娇道:“小姐!您还笑我!”
说完我又看向鸣歧,抬起手指着她道:“都怪鸣歧!谁让她不出声来着。”
谁知鸣歧好似知道了我的想法,对我做了个鬼脸,就躲到了小姐身后。
“不出声?”鸣歧挤眉弄眼道,“哎呀——也不知是谁如此不给面子,叫了好几声都不回答,我呀,只能去请小姐来,不知道她会不会赏脸呢——”
鸣歧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听完这番话我的脸就更热了。
哦——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声“清泠”不是鸣歧喊的,是小姐的声音。
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太一样,但是心情激
动,也就没管这个突发的变化。
“你也别怪鸣歧,我想着请你不来,许是有惊喜,就跟着鸣歧一起来了。”小姐张开双手,拍了拍落在袖子的花瓣,又抬手取下发中的花,笑道,“你瞧,这惊喜遍布全身。”
“你倒费心了。”小姐看向我,又指了指从我袖中一刻不停歇向下落的花瓣,哑然失笑。
我顺着小姐的视线低头看自己的袖子,又一阵害羞,双手立刻背到身后,趁此机会抓紧袖口,防止再掉花瓣。
不知不觉间,我的脚边也落了好些花。
不能再让小姐说下去了,我理了理情绪,立马开口装正经道:“小姐,您找我何事?”
“哎呀!”鸣歧惊呼道,“清泠假正经呢!”
我刚鼓起的勇气随着鸣歧的话瞬间就散在空中了,我气鼓鼓地看了一眼鸣歧,又扭头看向小姐,求饶道:“小姐,您看她!她就会戏弄我!”
“好啦。”小姐摸了摸鸣歧的头,“你也不要再说了,倒让清泠不好意思。”
“去把东西拿来吧。”小姐看了我一眼,对鸣歧道。
“是。”鸣歧笑着就走了。
我看着鸣歧“哒哒哒”地跑开,问道:“她去拿什么呢?”
“待会儿就知道了。”
“这也是惊喜。”
小姐抬头看了看,略微思索道:“你喜欢梨树,这棵可够?可要多栽?”
我扭头看着小姐:“您这样就惯坏我了。这一棵就够了,又高又大,我很喜欢。”
“好。”小姐捏了捏我的脸,轻笑道。
“您不生气吗?就是这样。”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只能这样问。
“有些惊讶,何故生气。”小姐知道我的心思,开口道,“梨花很美,场景活泼,如此经历我也是初次,你我开心就好。”
我抬眼看了看小姐,那双眼睛似是会说话,看着我时,我除了相信别无选择。
风又吹来,穿过小姐的发簪飘向远处。
我寻着那阵风越走越远,脑中还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就听得小姐问话。
“我看这花保存颇好,许是留着用做制香。”小姐递来手里的花,“如此,岂不是浪费了?”
我摇摇头:“不打紧,香还有呢,这些不过是我喜欢,舍不得它落罢了。”
说道制香,一个精明的想法冒了出来,我立刻细声细语道:“小姐——”
“能不能再教我些别的香——”
小姐把花插在我发间,忽地听我这么一说,手顿了顿,摇头抿唇笑道:“你啊,就是会提要求。原先的配方都学会了?”
“嗯嗯,都学好了。元容都很喜欢呢。”我想了想,将我所做的香都一一列举,此刻我就像是学堂里仔细背书的学子。
“不错。”小姐肯定了我学堂任务的完成度,“学得很好,也好学。”
“那您是答应咯?”我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话语“漏洞”,立马开口追问。
“何时骗过你呢?”小姐点点头,抬指又点了点我的头,“你去换身衣裳,待会还有客来。”
“好。”我跟着小姐走了回去,突然想起鸣歧,问道,“鸣歧呢?”
“我在这呢!”鸣歧立马回道,我回头看去,她正捧着锦盒走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对我做了个鬼脸。
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我气不打一处来,停在原地看她。
她走到我跟前,给我抛了一个眼神,转而对小姐道:“小姐,东西拿来了。”
“好。”小姐接了过去,“劳你先去准备晚膳了。”
给了东西,听了答话,鸣歧又乐呵呵地走离开了。
我看着这二人打哑谜的样子,莫名其妙,到底何事需要如此躲躲藏藏。
却看到小姐接过锦盒,又递到了我的面前:“打开看看吧。”
“我?”我不禁问出了声。
小姐笑着点头。
我拿过盒子,打开后,发现是一双很漂亮的鞋。
鞋尖是蝴蝶纹样,侧面是梨花纹,绿锦打底,很是独特。
好像很搭我的衣裙?
一闪而过的冒然想法吓我一跳,我迅速将它挤了出去,抬头道:“样式很好,料子也很好,总之,很漂亮。”
“这是送给你的。”小姐道。
“谁?”我不可置信,有些失礼道。
“你。”小姐回道。
“我?”我又问。
“嗯。”小姐又答。
我感觉从树下飘下的花瓣没飞对地,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但身上轻飘飘的,像在花海里遨游。原来被花瓣盖住是这样的感觉。
“为何?”我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缘由。平日小姐奖赏物品,再如何好,都有个理由,如今却有些突兀,让我摸不着头脑。
小姐看着我:“你忘了?”
“今日是你生辰。”
这句话太过于惊世骇俗,我心跳几乎停止。
今日居然是我的生辰?!
我猛地抬头看向小姐,满眼不可思议。
生辰吗,这个日子太久远,我自己都忘了,小姐居然记得。
“您怎么会……”我依旧难以置信。
“前些年太忙,都没时间庆祝,如今偷得闲暇,可以让你好好过一次生辰了。”
小姐的话围绕在我身边,我心里却有些酸涩,她对我太好太好,如此想着眼眶就湿润了。
“生辰礼,祝你步步平安,岁岁安康。”小姐的祝福充满我的心间,我看着她就落下了泪。
我盖好锦盒,擦掉眼泪,俯身行礼:“谢小姐,愿小姐福寿康宁,万事顺意。”
“你今年方才十五,这张嘴啊,就像蜜饯般甜。”小姐扶起我,“走吧,该用晚膳了。”
“好!”我心里才像吃了蜜糖呢。
一到大堂,看到了舅母一家,元容还有师傅。
我视线一移,旁边是含笑而立的鸣岐。
其实鸣岐也不坏,也很好很好。
我快步走向大家,行礼道:“劳各位特地前来送福,清泠感激不尽,望各位身体康泰,福似海河。”
舅母上前一步将我搀起:“不必多礼,今儿是你生辰,寿星的祝福我们都应下了。我们祝你福禄欢喜,事事顺心。”
我紧紧抱住舅母,珍惜每一刻的幸福。
晚膳期间,舅母和我说了自己的近况,如今生意也都恢复如初,甚至更好了。
我知道舅母也关心我,就说了自己在丞相府的日子,最后忍不住有些哽咽:“都很好,一切都很好。”
发现桌上都是我爱吃的,我抬头看了看鸣歧,她视线看向元容,我又看向元容,她视线突然接触到我,有些愣住,然后道:“是我的主意。”
我突然哭了出来:“元容你真好。”
“生辰怎么还哭了。”舅母连忙给我擦泪,“我看元容也是关心你,记得你喜欢吃什么。”
她喜欢的我也记得,我想起之前的藏酒,猛地起身道:“劳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取酒。”
“我陪你去。”元容也起身道。
我二人离席去拿酒,走在路上,我问她:“你生辰何时。”
“与你相差无多,我问过小姐,她同意我和你一块儿过。”她脚步不停,继续走着。
“这是我不对了,我从未问过。”我突然有些难过。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知赵大人会在丞相府过生辰,还以为会去酒楼。”
虽然知道有些无礼,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你家小姐呢。”
“她不在京中。”
我点头,难怪今日没来。
倒不是我逾矩,而是小姐办宴会时,都会请薛小姐上府。
用过晚膳后,我将自己做的香送给大家,又送了好些木雕礼,我看着大家满脸喜色,真是抑制不住地开心。
最开心的就是师傅,看着我时,眼里都是骄傲与自豪。听着周围人对这木雕的赞赏,我亦是高兴。
我站在府门前,欢送各位回家,元容留到了最后,站着没动。
“此次生辰永生难忘,愿你我友谊长存,生生世世。”
她放下手中的酒坛,向前两步抱住我:“友谊长存,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