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太冷了,我送你回去。”他就这样抱着我一直向前走,我回过头看,身后没有任何留下痕迹,我顿时感到强烈的惶恐,不由得握紧了他的衣袖。
他衣裳很冰,没有给我丝毫的心安。
一路无言,他突然道:“你很喜欢这支簪子?”
“是。我第一眼便很喜欢,日常总用它簪发。锦绣阁的首饰很美,你可以送给你的妻子。”
“没机会了。不过这簪子你喜欢就好,是它的福分。”
我听着这句话,心想:没机会了?为何?
但他周身都是落寞,我到底是没问出口。
“府里的梅花你喜欢吗?”他又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我夫君喜欢。”
“那你不喜欢吗?”
“我也喜欢。”
听完我的话后,他轻柔地将我放下,用手仔细拢了拢我的披风,微微垂眸盯着我的眼睛,才道:“我特地为你种的。为了迎娶你。”
我心中突然一痛,眼前瞬间有些模糊,定了定神,又恢复如初。
“可我不是你的妻子。”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赵祉兰。”
话毕,漫天风雪忽地变得凌厉起来,继而又狠厉地刮着。我头痛欲裂,无数画面不停地汇入脑海,但终究是想起了一切。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将军!”我紧紧抱住他,欲语泪先流。我就这样紧紧抱着他,默默流泪。
他轻轻搂住我,像是失去力气:“你想起我了?”
“是!你是我的夫君,你叫季煜。”我的泪一直流着。
他伸手抹掉我的泪,又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又仔细看着我,好似要牢牢记住我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回府?”我心底不安。
“视死如归。”
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他手指轻轻抵在我的唇间:“不要问了,我要没时间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没给我出声的机会,接着问道:“这身锦服你喜欢吗?”
“我不喜欢。除了大婚那日,我不愿你穿任何红色。”我流着泪回答,上前一步紧紧抱着他,感受他的存在。
“这也并非我自愿穿。”他轻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这样冷,穿得这样单薄。”我伸手想解下自己的披风为他披上,他却制止了:“不用担心我,你好好穿着。”我拗不过他,只得穿着。
“我与你成亲从未后悔,这是我三生有幸。顺国有你,可以长久。”他抱着我,在我耳边柔声道。
“我该走了。”
“你去哪?你要去哪?!”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俯身轻轻吻在我的唇上。
“我是你的夫君,我叫季煜。你记得你叫什么吗?”
“赵祉兰。我是你的妻子,赵祉兰。”
他的身子越来越冷,面色也越来越苍白。我的不安迅速放大,占满全身,强烈的恐惧包裹着我。
“愿妻顺遂平安。”
一支箭破空而来,穿过他的喉间。
“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
我瞬间睁开眼,泪水流满了我的脸颊。周围是寂静的黑夜。
“清泠!”我大声喊着,“清泠!”
她迅速跑来,看到我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扯出帕子,为我抹泪。
“清泠,我梦到将军了。”我一出声,泪就落了下来,毫无停歇,“他不好,很不好。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清泠也落泪了:“没事的,没事的。我们等明日的消息,到明日就好了。”她紧紧抱着我,我像是找到了支撑,浑身一松,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晨光熹微。我却是睡不下,起身走出房门。
一打开门,下雪了。
我心神俱颤。
清泠此时为我披上一件披风。我转身握住清泠的手:“清泠,我昨晚就梦到大雪了。”泪水夺眶而出。
清泠眼眶泛红,默默为我擦泪:“小姐先进屋吧,外面冷。”
就这样焦急地等着。直到——
“夫人!”
“夫人!”
我听到喊声迅速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我看到了景云。这是安排在医馆的侍从。
将军受伤了吗?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身子颤抖:“将军他……”
我心底好似能感受到,大雪好像落在了我的身上:“将军怎么了。”
“将军万箭穿心而亡!”
“嘭!”
西北的战鼓在我耳边炸开,极强的声响让我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我的心脏好似暴露在刺骨的寒风里,直至被其冰封。
鲜血涌上我的喉间,又被强行咽下。身子有些发颤,我牢牢抓住清泠,以防摔倒。
“那将军呢?”
景云却是回答了另一番话:“昨晚梁副将孤身一人叩开医馆的门,倒在血泊里。满身箭伤,险些救治不回。如今在医馆里休息,还未醒。”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盖满了院子。
“你好好照顾他,只有他能为将军收尸。”眼前突然一黑,像是快要晕倒,我稳住心神,继续道,“将军此番遭遇实在蹊跷。你迅速回凝良并告知云裳,等梁行醒来后,你俩立即离开凝良,去往景阳县。”
“夫人?”景云十分不解。
“平时行事可用的真名?”
“回夫人,都是用的假名,假面目,也不曾被人知晓行事痕迹。”景云如实回答。
我点头:“将军此番提前回京,圣上定会派人去凝良调查。若是你和云裳被查到和将军府有关,怕会遭遇不测。在此之前离开,只要日后不再提到将军府,便可保你们一生平安。”
“只是今后便要远离京城。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钱财不必担心,我让清泠发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保重。”
“谢夫人,望夫人节哀。”景云跪地拜谢。
院子里只剩下漫天飘雪。
“清泠,昨晚也是这样的大雪……”喉间一阵腥甜,“噗——”大口鲜血喷出,我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模糊。
好似睡了许久。
“小姐,小姐。”我听到清泠的声音,想要睁开眼,回应她,但好似有一道屏障隔着我和她。
我再次昏睡。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了过来。
“清泠。”我声音刚落,清泠便出现在床旁,手里递来一杯水。我刚好有些口渴,顺手便接下。
“将军送回了吗?”提起他,我心如沉雪底。
清泠有些不明所以:“将军一直等您醒来。现下正在药房为您熬药。”
“将军还活着?”心底刮起暴雪,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您这是何话?莫非是太累了。您先好好休息,我去将药端来。”
我不愿相信他死了,但也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究竟哪个才是梦。
等不及要见他,我挣扎着起身,向药房跑去,完全顾不得清泠的呼喊。
我穿过院子,猛地推开药房门。
“砰——”门里的人似乎被吓一跳,迅速转过身来,手上还端着盛药的碗。
看到他,我却是愣住了,脑子有点发麻,脚步一顿。
是他。
我现实梦里最熟悉的脸。泪不止地落,我扑进他的怀里:“我好想你。”
他紧紧搂住我:“怎么了?感觉身子如何?”我哭得说不出话,只得连连点头。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温度。
“和我说说好吗?”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缓解我的情绪。
“我梦到你遭遇不测了。”我哽咽道,“我真的很害怕。”
“噩梦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顿时间我又想起了那个梦,不由得伸手摸他的脸,不像梦里那般凉。
“我已向圣上请旨,交出军权。今后便不在征战了。”将军的话让我吃惊,从未想过他会交出军权。
他的志向是保国护民。他还如此年轻,如今却是要交出军权,怕也是走投无路了。
“现在是个小官了,以后要仰仗夫人了。”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揶揄道。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药,盛了一勺递到我嘴边:“先吃药。”
太医的话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动作,情绪便低了下来:“我时日无多了。”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手在发颤:“夫人!你的身子好好的,为何这么说。”
我低头看着他颤抖的手,道:“太医诊断过。”
他像是被我吓到,连忙让清泠去请太医。
“朝中事让你过于劳累,导致你心神不宁,忧思过度。我让太医配药是为了缓解你的情绪。你并非时日无多,只是太过疲惫。”他放下碗后,还是有些惊慌,握着我的手不放。
他的话让我疑惑,但我并未反驳,还是等太医诊脉后再做定论。
可太医的诊断和将军所说别无一二。
“您确定没诊错?”太医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响着,一字一句一直萦绕脑中。
我看着他,满是怀疑。
太医直接跪倒在地:“您确实只是心悸失眠,其他无碍。”
送走太医,将军开口道:“又是噩梦?”
“嗯。梦里我只剩半年。”
他抱住我:“那只是噩梦,不要想了。”
情绪一起一落,让我十分疲惫,喝完药我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