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宛跟在人身后,他们前方,迷障重重。
经过一处看起来很清澈的湖泊,湖泊水面上冒着热气,似是一汪温泉。
原宛眼朝那边看去,帝君却眼一凛,她将原宛不自觉往那边去的身体拉回,道:“不可看那个湖泊。”
原宛的手,腕被人拉着。
她回过神,心头感觉有些跳,下腹还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此时感觉到手上热度,原宛像被滚烫的热水浇了一头,她道:“民女知道了!”然后手挣脱开人的手。
帝君手被挣开,他微侧过身去道:“抱歉,方才唐突。”
“这里有魅人恶物。”
“你该知晓是何意。”他道。
“因那种感觉,见到湖泊的人都易升起,而若是进了湖泊,那是比白旎情香,比荒鬼还要恐怕厉害得多的东西。”
原宛道:“帝君,你对这比较熟悉吗?”她不知为何,觉得帝君好像很熟悉。
帝君看她一眼,往前。
原宛不敢再看湖泊,跟上。
在二人走后,湖泊边上出现一道半趴伏着的人影,老阿婆的样子,面上全是褶子。
穿着一件青灰青灰的衣服,手在半空中挥舞,似是想抓住什么。
她道:“小一,小一跟着人走了,跟着那女人走了。”
“小一走了,她走了,她竟成功走了!”似是羡慕,又似是不甘心。
然后,手一抓,面前忽然显出一副画面来,她脸上瞧着那些画面一会儿羡慕,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又不甘,道:“你们啊,你们,不,不是,不是——”
“那女人走了,走了。小一也走了。”
她手抚向画面中男人所在的位置,之后移至中央。
画面中有两道身影在老阿婆所在位置的湖中,他们隔着大概有几丈距离,男人衣衫尽湿,几撇黑发沾湿在肩头,脸侧。
玄色的衣物紧贴于身。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身影,身形姣好,玲珑有致。
女子的方向是朝向男子的,而男子背对着她。
老阿婆瞧向画面中景象,她打散,然后又趴伏在地上,恨恨的哭道:“怎么不来呀,不来。”
“来玩玩嘛——”说着她的身影陡然变得狰狞,然后身体眼看着消软成一团黑,如液体,流向地面,那液体似有生命,朝原宛及长擎方才离去的方向追去。
黑影在地面迅疾往前,在快要接近原宛时,它渐渐变为透明的影子,原宛走在长擎侧方,微后。
黑影小心翼翼抖擞精神,一瞬要接近,却忽然它的目标被人一拉,一道冒着白气的尖锥射入地面,将透明的影子钉住,原宛似听得一声哀叫,然后回过头去,见帝君所视的地面有个几近透明的影子在扭动。
影子撕裂开,舍弃了一部分身体,在尖锥下慢慢消散,其余的迅速退去。
原宛道:“帝君这是?”她站在帝君身侧。
长擎道:“方才湖泊边的东西。”原宛心头乱跳。
白旎情香已让她昏昏噩噩,失了理智,这,不可想象。
透明影子退回湖泊边,依然变作个老妇,她左半边脸缺了一截,涓涓往下冒着黑红色的水,然后道:“那男人,更厉害了……”
捂着自己的脸,哀哀戚戚,眼神不时狰狞。
在这里,原宛是过第二夜,这里的时间,白日比外间长。
不过白日一直是昏暗暗的。
可能是考虑到她凡民的身体,帝君找了个似核桃般的洞,这洞有成百上千个,排成一列列,在天地间飘荡着垒着。
他们在后方的一个“核桃”洞中,核嵌在山内。
原宛坐在核桃洞中,帝君在靠近洞口的位置。
外间设了结界,恶物寻到这处不容易,再想进来,就更不易。
帝君身体受了点伤。
这里时时刻刻都是危机,且还有一些很厉害的,哪怕是帝君,周旋时也不能万全,所幸只是一点轻伤。
帝君此时在调息疗伤。
原宛坐在一根黑滚木上,她瞧着洞中燃起的柴火,喉咙里咽了咽,她好饿了。
这么想,腹中先“咕噜咕噜”叫起来。
她到这处,就未吃东西,一直惊忧害怕,到了这处才算能暂且休息,此时便感觉饿了,好饿。
肚皮的声音在这处尤为清晰,原宛轻按着肚子,她不好意思的朝洞口人瞥去一眼,他也正睁开了眼看她。
原宛刚待开口,他起身,然后道:“本君忘了你是凡民,且在这等着。”
说完一挥手,一柄剑出现,长五尺,立于洞口,剑在半空中微微旋转,发出轻微的嗡鸣。
剑身上刻着“淩玄”二字。
帝君的身影离开,原宛瞧着那柄剑。
剑身通明,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质。
同它的主人一般。
原宛想靠近看看,剑身忽然发出一股威胁的气息,迫得原宛待在原处,剑身发出微的嗡鸣。
原宛道:“我不近你。”她摸了摸自己的双臂。
须臾,帝君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手一挥,一尊浑身金灿的大鼎矗立在柴火堆上,帝君再挥手添了把颜色似不一样的火,然后将一些材料丢入锅中,锅中有凝结的水。
原宛立时往鼎中看去,见水面上,全是一些颜色暗黑的或是青色的……蘑菇——
原宛:——
她道:“帝君,只有这些吗——?”原宛艰难的咽了下,“没有肉食之类的吗……?”
帝君道:“这里的活物都不能吃,你将就一下。”
原宛想了想,只能将就,她道:“多谢帝君。”开始眼巴巴望着鼎中的蘑菇。
不过这颜色,她想了想,又问:“帝君,这种蘑菇——”原宛看向人。
若是不能吃的毒蘑菇该如何是好。
帝君看她一眼,他道:“你放心。”
“不会死。”他接道。
原宛这才放心了,这般便是说帝君对这小小的蘑菇也是确确实实分辨得清的。
观察着蘑菇的煮制,原宛拿出芥袋中的调味料,她之前去天界的山中摘取茶叶,往往一两日才能归,原宛与迎芝会自行准备一些用具和做食的材料,所以她芥袋中有调料,锅也有,只是既用了这鼎,原宛便未拿锅。
这鼎好像有些大材小用。
鼎中咕咚咕咚冒着泡,原宛专心致志看着。
调好料,汤水有点黑,黑中带青,原宛有点吃不下,但她不能挑食,拿出碗盛了一碗,原宛想了想,她道:“帝君——”
人闭着眼,眉都没动,道:“本君不用,不必管我。”
思量帝君当然辟谷,对于仙人来说,饮食不是必须。
原宛将碗端着,自己补充能量。
意料之外的能下咽,蘑菇煮的软嫰,咬开内里竟是白的。
原宛吃了两碗,终于感觉身上更热和了些。
但很快她又觉着冷。
是那种浸到骨髓里的冷。
原宛将手放在火上烤,身体靠近火堆,但她还是觉得冷。
她不由往帝君那处的位置靠近一点。
帝君在调息疗伤,原宛感到靠近他一些,似乎身体里的冷意会感到一点缓解。
她挪了几下,帝君眼慢慢睁开,他看向她,道:“你有何事?”
这地方没有圆月,只有一轮残月,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坑坑洼洼的咬了,但同样有“月辉”,此时月辉落在洞口,落了一半在洞口处的人身上。
他侧过脸来问她,身子半明半暗,白色混绫袍,染上月辉的一面不可侵犯。
原宛道:“我,我有些冷。”
“好冷。”她接道。
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臂。
帝君看向她,他过了会儿道:“你过来。”
原宛依言靠近,帝君道:“你转过去。”
原宛背对帝君,帝君让她坐在他前方,同他疗伤一样的姿势,他道:“我要查探一下你身体内是否沾染恶气。”
原宛道;“嗯。”
帝君的手按在原宛背上,轻轻,原宛能感到一股力量慢慢涌入她的背。
忽然这股力量却顿了一下,原宛道:“帝君,可是有什么?”
帝君道:“无事,你静心。”
原宛手微收紧,将眼闭上,睫毛微颤。
过了会儿,帝君道:“你身上沾染了恶气,所以才会感觉到冷。”
原宛未言,他又道:“恶气祛除需分几次,今日我先帮你除去一部分,暂时镇压住那种冷意,此后每三日除一次,七次便能除去。”
原宛道:“可是,若是七次后我们还未出去,那是不是一直都不容易完全除掉恶气。”原宛思量只要在这地方,即使有结界,她也会不慎被影响,那如何能说是七次。
身后人道:“七次之前必定出去。”
原宛愣了一下,道:“哦。”
帝君的手掌在原宛背处有一些烫,不知是不是施展术法的缘故,原宛倒是感觉温意的力量运送到四肢百骸,她身体渐变得温暖起来,那种冷意,逐渐消散了。
胸口处也很热,仿佛在帮着驱赶。
她暖洋洋,感到温暖,又有些疲累,帝君施法结束时,原宛身子很累,虽说她不出力,但受仙法,凡人身子还是有点吃不消,原宛额上有汗,结束后,她身子不受控制后仰,靠到身后人胸膛。
硬,又结实,身后一双手在她靠倒时,立时掌住她的臂,他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热的像烙铁。
原宛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她一惊,立时起身,然后跳离开人身边道:“抱,抱歉,谢,谢帝君。”
总归这人这次是救了她,虽说之前他的分魂——
但他救了她,无论是因为他的职责还是太子。
帝君眼看向她,他将手放下,袖袍掩住了手,他道:“无事。”
“本君需再次修炼。”
原宛知他何意,她不会再打搅他。
原宛坐在一旁,她之前的位置上。
只是坐着坐着,她想睡着前,不由又挪动了一点位置,这里黑漆漆,她往那方靠近一点,仿佛心里才会更安心一点。
不过在原宛靠近了一些后,那人的眼忽然睁开,这次朝向原宛的眼,却令原宛感到一惊。
那种眼神盯着她,仿佛记忆中,半年前的那种眼神。
不过须臾帝君开口道:“你离我远些。”他的声音略有哑,眼神仿佛方才是她的错觉。
看着她此时是平淡的眼神,没有多余情绪。
原宛心头一跳,又平息下来,她道:“我,我不会打扰你,你继续。”
原宛往远处坐离了一点。
帝君这才又将眼闭上。
他受了点伤,后又为这女人镇寒,方才手不由触碰她背,心头那股燥便开始起,之后她靠于他身前,帝君手掌住她手臂时,便感觉不对,而后,调息中,却总有股劲儿在翻腾,帝君感到生郁。
不用看,那线定已爬到了手腕之上,比之前每一次都更甚,帝君心头的躁也比每一次都更甚,而她方才靠近,那种气息越发近,帝君不得不出声阻止。
他觉得自己当时,仿佛有一线不清明。
脑中霎时翻涌许多记忆,那些记忆令帝君气息不稳。
他闭眼狠狠镇压,原宛在一旁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