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布鲁斯一生都在捡孩子。
经过超人的鉴定，这不可否认。卡尔艾尔向来对他的人际交往感到担忧。即便这与他并不关联。第二次与韦恩发生关系，自那以后，他们便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好似抱着他亲吻的人不是这个韦恩。
别的不讲，诚实地说，卡尔很好奇布鲁斯到底是如何处理他与孩子们的关系——他连舍不得迪克离开都变变扭扭的。
但真正得知布鲁斯的做法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在杰森陶德与提姆德雷克交好，在认领亲生子达米安韦恩，在拥有新的继任者泰瑞·麦金尼斯……偶然的一次机会，卡尔听见迪克与继任者的交谈。而他们讨论的问题是
——谁是影响蝙蝠侠最深的人？
“是超人。”
迪克是这样回答，“在我很小的时候，超人拜访韦恩庄园。他称自己是布鲁斯的好友，可布鲁斯瞧上去十分冷漠，他像只刺猬，把尖利的一面对准超人。那时我以为布鲁斯不喜欢卡尔，所以一直没敢开口。”
“实际上他们是好朋友？”泰瑞问他。
“或许吧，虽然他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像。”夜翼无奈地说：“布鲁斯就是这样，现在与之前也是同样固执。你瞧见他的模样了，他对你一向严厉，你是否会觉得他只是个苛刻的老头？给你施加压力，批评你的错误，而从未有过一句赞扬？”
“我只能说很符合你所说的那样，说实话，我至今也没懂布鲁斯在想些什么。他除了跟超人聊聊天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甚至觉得他在超人面前向他吐槽我的差劲——好吧，我可能的确没有他说的那样，如你们一样的好。”
泰瑞沮丧极了。
作为蝙蝠侠的他已然多次被布鲁斯指责过。
“没准在他心里，只有你们是最好的继承人吧。我虽然传承的是他的基因，可我一点也不令他满意。我就个是小混混，永远都是。”
迪克闻言，他轻声地说：“那你是没见过他被我们气到的模样。我时常把他气得直跳脚，还有杰森，达米安，在我离开他前我都是与他争论不休。那为什么说超人对他影响最大呢……”
“他们在我之前便已经认识了，超人才是能够改变他的人。当然，前提是布鲁斯意识到问题，才会听取超人的意见。在我与他闹翻之后，我对我的弟弟杰森陶德态度也很差劲。”
“所以超人是说了什么，让布鲁斯改变了做饭，使你们重新和好了吗？”泰瑞疑惑不解：“我认为你们现在之间的情感非常浓厚，我也想象不到你对杰森冷脸相待的模样。”
“事实就是如此，超人去劝说——布鲁斯改变他的做法。我猜测，就算是卡尔都不知晓自己对布鲁斯的影响有如此之大，毕竟氪星人那些年离开地球好几年了。”
听到这里，卡尔艾尔已经不想离开了。他悬空停滞在门前，几乎将呼吸停止。迪克说的话足以改变某些对布鲁斯的看法。
其实他一直以为他的话只是对布鲁斯说说而已，像蝙蝠侠这般固执的人，会听取别人干扰决定的话吗？不，不会的。蝙蝠侠从来都只遵从自己的意见。
而如今迪克说，布鲁斯一直有在听取他的建议？从最开始的时候。
迪克格雷森继续开口：“知道布鲁斯怎么做的吗？”
“很难猜到，他能如何让你们和好？”
夜翼失笑起来，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这个答案是个滑稽的东西：“布鲁斯吗？他的办法你一定想不到的。并且怪异到一眼看得见他是听了谁的话。他把我才布鲁德海文叫回来，还有小翅膀，他把我们聚齐在一起。就好似开会一样，我穿着夜翼制服，小翅膀穿着罗宾的制服。布鲁斯是蝙蝠侠，他头盔都没摘，眼神黑压压的。我甚至以为他要跟我摊牌了，把我赶出韦恩庄园。”
“那时候他真的很慎重，之后达克赛德入侵都没当时严肃。他开头三两句阐述当时我们的关系，指责了罗宾的不理智，以及我做得不恰当的地方。在小翅膀都快要发飙的时候，他相当认真对我们说
——他爱我们。”
“那是他第一次坦言，我们震惊在原地。布鲁斯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好吧，他在大众面前很能说，他在罪犯面前都很能讲一些俏皮话，‘你们唯一能见到的保险库只有铁狱的单人牢房。’‘你会发现监狱背后的真相十分伤人。’可他单单在我们面前，变得变扭又奇怪。”
迪克耸肩：“谁又能知道他会兀然跟我掏心肺讲话呢？”
“他告诉我，自己并非气我，而是被杰森撬了轮胎，把他送进孤儿院发现院长虐待他而最终考虑收养杰森。你能想象他说这一大串的表情吗？布鲁斯从不解释什么，他只会让我们去做，做到之后我们才知道那是什么目的，才明白我们为何去作出这些行为。”
“他告诉杰森，他不是在找替代品，对我们都视为他的孩子，没有前后之分。如果我们觉得之间的情感并不对等，那可以交给时间。”
“因为时间会给我们一切答案。”
泰瑞感到迟疑而难以置信，他不太能相信那个顽固的老头会说出这样体贴的话语：“布鲁斯说他爱你们？这的确是有些……”
卡尔被人推了一步，不自主地推开会议门。举动引起里面两人的注意，谈话声刹那见停止，只剩下寂静一片。
布鲁斯的嗓音低沉，好似每个字音间都带着要把两人痛揍一段的愤恨。他越过卡尔艾尔，站在氪星人面前拄着拐杖敲击着金属门。“邦邦邦”的声响代表着他们口中顽固老头的不悦。
“哼，一些人又背着老头在讲着些私下话了，有什么事情还需要讲悄悄话吗？你们以为我老了就耳背了吗？”
卡尔站在韦恩身旁，看着夜翼闭上嘴巴，扶额低头。他就算是四五十岁都还要被布鲁斯约束，更别提泰瑞·麦金尼斯了。青年直接不去看布鲁斯的脸色，明明应该肆意妄为的年纪却总在父亲面前受挫。
氪星人可记得好友跟他说过的话。
也记得他对好友说过的话。诚实地说，韦恩能够老老实实听听他的建议着实教人诧异。可瞧瞧现在的他，布鲁斯老了之后重新变得孤僻。超人听夜翼说了，他时常坐在韦恩庄园的书房里，他的那把专属的椅子上，好似要把自己与书房里的陈旧书籍融为一体，让自身成为旧时代的人，与他们隔离出来。
当布鲁斯还想继续说话时，卡尔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
氪星人认为自己该做点什么。教韦恩再次听取他的建议，别如此苛刻地对待他这个因阿曼达沃勒的计划而意外冒出的，过于年轻的儿子。
尽管他明白好友的好意，让泰瑞别变得骄傲起来——可他极少和谐与儿子相处，别提泰瑞能透过他“刻薄”的外表看懂他的意思了。
所以卡尔艾尔在迪克格雷森和泰瑞面前扬起嘴角，偏过头去，笑着调侃着自己的好友：“布鲁斯，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位优秀的继任者泰瑞·麦金尼斯吗？”
外星人说得轻松，其他两人的反应不讲，但韦恩的表情倒是相当精彩。
17.
氪星人是长生种。
人类的寿命不足他的五分之一。他该承认这个事实，事实上他一直都在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沮丧。
卡尔总是在讲述着故事，他向康纳讲述父亲乔纳森的故事，他向路易斯讲述毁灭日的故事，他向布鲁斯讲述自己的故事……
氪星人永远都注视着他们，也不怪某些人称他为观察地球白鼠的高等生物，只会隔着那层玻璃，窥探着人类的一举一动，进行一些残忍的实验。
卡尔在这个星球上生活近两百年，很少有人凑到他的面前，地球人只会崇拜这位超能的氪星人，或者憎恶。
“我曾经对你并没有好感，你得知道。”
布鲁斯带上了呼吸机，他的年纪即将达到人类生命的巅峰。他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凝视着卡尔艾尔。氪星人与他之前见过的相差不大，鬓角多了些白，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神采奕奕。
然而这位为哥谭奉献一生的人类没再说些什么——他生命的终点也就两句话。
“我曾经对你并没有好感，你得知道。”
“晚安，朋友。”
布鲁斯去世的时候，超人显得很平静。
他总会用平静来形容自己，即便死亡的是他的挚友。所有人都对布鲁斯的逝世而感到悲伤，迪克，杰森，提姆，达米安，芭芭拉，史蒂芬妮……还有泰瑞。
他们围着韦恩，为他而别过脸，垂下眼眸，试图掩盖一些沉重的情感。在场人早已不再年轻，如果硬说谁还年轻，卡尔觉得那应该是自己。
他还年轻。
氪星人飘起来，在众人眼中，黑白两色倒映着。卡尔能看见他们眼中的自己，如在场人一般，甚至更加强壮。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在他心脏蔓延开来，在十几年后，他同样会以这个模样去看待所有人。
他不觉得悲伤，卡尔只感到了身为氪星人的无奈。布鲁斯死得并不遗憾，他为哥谭奉献一生，城市变得越来越好，还拥有一位优秀的继任者。他从来没有遗憾之处，相反，布鲁斯算是彻底解脱了。
卡尔艾尔离开了地球。
他在这些年里去过很多地方，有个星球名为奇迹，它拥有一个奇妙的特产。当地的居民死亡后都会埋葬于一种稀奇的矿石做的棺材中。当然，它不会使人复活。
复活是个传说。
矿石可以保存任何东西数百年，甚至更多。在卡尔来到他们星球时，那个星球暮气沉沉，到处是装着尸体的棺材。年长者为他解释，他们相信星球会为他们带来奇迹，他们的种族终将达到灭亡的地步，可居民们从来坚信，总有一天，星球会重新焕发青春，获得生机。
氪星人不相信，但他带走了一些矿石回到地球，并把布鲁斯放在其中。
然后他也躺了进去，贴着布鲁斯韦恩。
卡尔是个长生种，他可以回忆起与布鲁斯相处的一点一滴。向来都是由他来讲述着一个故事。他第一次见到布鲁斯，在雪山上拯救了个濒死的少年。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教他发笑，有意无意地注意到他。
第二次救下布鲁斯。
为他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拜访蝙蝠侠。
拜访韦恩庄园，以及迪克格雷森。
开始旅行，为他们的父子关系而担忧。
为杰森陶德的事情而担忧。
认识新的罗宾提姆德雷克。
……
这都是由他，氪星人卡尔艾尔讲述的故事。一个无聊的故事，无趣得教人直打瞌睡，只想像看视频般跳过中间无数没用的剧情，直达结尾。
结尾是什么？
——老套的死亡。
人逃不过死亡，亲爱的倾听者。无论剧情多么精彩，与长生种交融后的结局最终只有一种可能。从他的口中得知这个故事，没准现在得知的只不过是由卡尔转述过的故事。
但卡尔不再想讲故事了。
氪星人从来都是以他的视角进行着，如果可以他更想听听挚友的故事，以他的视角，以他的看法。可惜一辈子韦恩都很少跟他讲故事，他只会翘起唇角，瞧着“傲慢”的变扭。尽管他与布鲁斯深入接触过几次，可他们的关系从来都由韦恩主导。韦恩才不会放下面子，给他，给孩子们讲上一个故事。
所以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故事。
现在也轮到卡尔和布鲁斯说说话，氪星人俯下身体，在人类额头上亲吻一下。他躺下去，决定不再讲故事，于是卡尔闭上眼睛，对他的挚友说：
“好吧，故事就到这里。”
“晚安，布鲁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