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马车逐渐低飞,在一个小广场中央,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上砰一下降落,但是马车并没有停下,继续嘀嗒嘀嗒缓缓往前行驶。我忍不住撩开帘子一角望了望四周,发现周围都是一栋栋的公寓,没想到布莱克老宅居然坐落在麻瓜住宅之间。
马车又缓缓行驶了一会,慢慢停下。卡莉朵拉冷着脸率先甩开门跳了下去。她早就看这个亚克斯利不爽了,本来分隔两个学院,眼不见为净,大家也算相安无事。结果现在她摇身一变,成她的表姐妹了,同坐一辆车就够难受了,一想到接下来的两周假期还要同吃同住,卡莉朵拉简直要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了。然而亚克斯利是受祖父母的邀请来做客的,一想到他们俩严厉的面孔,她心里有什么火气也只敢暂时先憋着,只是要她像沃尔布加那样亲切地接纳亚克斯利,绝不可能!
沃尔布加朝我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卡莉从小就被惯坏了,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乱发脾气。”
我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娇蛮的大小姐了,早就习惯了,只要她不犯到我头上,我都懒得理。
我跳下车站好,发现马车就停在老宅的大门口。
布莱克老宅从外观看是一栋漂亮的灰墙红砖的联排别墅,相比于五十年后的落魄,此时还养护得很好,外墙完全没有风吹雨打后剥落的痕迹,应该是施了什么保护的魔咒。往上看是一扇扇整齐的大落地窗,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金灿灿的光亮,此时拉着厚重的绒布窗帘,看不见房间的摆设。
“行李待会小精灵会搬到房间,我们先进去吧。”沃尔布加说着紧跟着下车,越过我上前领路。
我们走上光洁的石阶时,卡莉朵拉已经抽出魔杖在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上敲了两下,银制大蛇形状的门环随着她用力的敲门震了震,发出珰珰的响声。紧随着,门后响起了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枝形吊灯在狭长的门厅中投下一片片昏黄的光亮,厚厚的地毯将我们的脚步声吸收得几近于无,也因此两侧墙上挂的肖像发出的细碎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卡丽丝的孩子……”
“亚克斯利……纯血……”
“长得真像……”
我感觉走过这条长长的门厅,就像是在经受一堆人360度无死角的围观检阅一样,不禁有点紧张与不自在。
沃尔布加适时介绍道,“两边都是布莱克家族历代的长辈,当然也是你的长辈。每次有新的客人来,他们都会变得格外热情,不用太紧张,放轻松点就好。”
我朝他理解地点点头,但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我想应该没人会喜欢一路被这么多视线扫成筛子的。
走出门厅,沃尔布加领着我进入了一边的客厅。视线在进门的瞬间开阔起来,客厅整体都是由黑金两色组成,对着大门的暗沉大理石壁炉燃着熊熊火焰,把两边绣着繁复金丝花纹的沙发也映照得暖烘烘的。
客厅里的人原本还在低声聊着什么,此时都将目光投到了我们的身上,确切说是我的身上。
左边沙发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应该是我的舅舅舅妈,舅舅正微微笑着冲我点点头打招呼。沙发旁边站着一对兄弟,一个十岁左右,一个看起来才五六岁,卡莉朵拉在进门后与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应该是她的弟弟们。右边沙发坐着一对头发半白的老夫妻,想必就是我的外祖父母。
外祖母在看到我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老太太衣着一丝不苟,脖子上戴了一串银色的珍珠项链,斑白的头发往后梳起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每缕碎发都服服帖帖地,看起来就是个行事严谨,很有威严的长者。
我在这位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外祖母跟前站好,她从我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的脸看,戴惯了严厉面具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有思念女儿的惆怅和失落,也有见到外孙女的高兴和喜悦,巨大波动的情绪全都化成了老太太的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
我正想着要不要先行个礼,看到她这幅表情,不禁动容地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外祖母,”看着随后一起站起来朝我慈祥微笑的外祖父,“外祖父。”
外祖母抱了抱我,又将我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卡丽丝五年前肯定是想把你送到这儿来的,没想到……”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沃尔布加说你一直寄住在麻瓜的孤儿院,孩子,这些年你吃苦了。”
我轻轻拉住外祖母的手,安抚说,“外祖母,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我在那里也认识了好多朋友呢。”
我说完,感觉周围突然一静。此时也围过来的舅舅舅妈正站在外祖父母旁边,听到我说的话,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面色。
外祖母收了收激动的情绪,拉着我的手像是在解释什么,“卡莱尔这么小就得跟一群麻瓜孤儿挤在一起,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其他的事哪里懂那么多,”说着冲沃尔布加和卡莉朵拉说道,“你们以后多带着自家姐妹玩,好熟悉熟悉其他家族的同龄人,慢慢就会交上适宜的朋友了。”
我正想着适宜的朋友是怎么个适宜标准。卡莉朵拉冷冷地开口道,“祖母,她在拉文克劳呢,隔着一个学院哪有那么多凑巧的时间跟我们一起玩?”
祖父母和舅舅舅妈听完顿时感到有点困惑,因为按照惯例,卡莱尔是肯定会被分到斯莱特林的。
“拉文克劳也好,”祖母率先打圆场,然后冲着卡莉朵拉有点严肃地训道,“卡莉,不要给自己躲懒找借口,同一个学校怎么就不能一起玩了。还有你在霍格沃茨的那些事,邓布利多教授都已经写信告诉我们了,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想着,可不是嘛,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恶咒伤人,简直就没把校长和校规放眼里。
“伤人也就算了,听说你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一个混血争风吃醋?卡莉朵拉,你到底有没有把布莱克的祖训放在眼里!竟然自甘堕落到喜欢一个混血?”外祖母训话的语气在提到混血的时候明显变得更加严厉。卡莉朵拉顿时被训得两眼泪汪汪的,呜呜哭着掩面跑出了客厅,隐隐能听到她踢踏上楼,最后砰一下的摔门声。
舅妈过来帮祖母顺了顺气,“卡莉还小呢,等毕业了跟莱斯特兰奇家的孩子订婚后,想必就会收收性子了。”
“都快毕业了,你也要好好花点功夫养养她的性子了。”外祖母训完一边,想着还有个乖乖的外孙女,心情又恢复了不少,“卡莱尔刚来,舟车劳顿,我们先吃饭吧,好早点安排休息。克利切,备餐!”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跟着人群默默往餐厅走去。刚才听着外祖母一口一个混血,我心里就很不适,而且一想到汤姆,心里就更难受了。思念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心上,我忍不住去想他假期在干什么,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看起来总是那么瘦,脸色也总是那么苍白。
“外祖母偶尔确实有点严厉,特别事关血统,不必特别害怕。”沃尔布加小声安慰说。他看着我安安静静的,情绪有点低落,还以为是被外祖母训话给吓到了。
我也不想解释缘由,只冲他微微笑了下,表示没事。
假期里,若是抛开血统话题不说,我过得还是挺舒心的。外祖父母就像是要把之前几年和对母亲的关心都给一齐补上似的,隔三差五地嘘寒问暖,就怕我刚来人生地不熟,哪里吃不惯用不惯也不好意思提。
我能感受到他们关爱里的真心实意,特别是外祖母,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但是话里行间都可以感受到她对小辈的殷殷关怀。事实上只要不触碰血统红线,她就算再生气,最后也总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也难怪卡莉朵拉会被惯得这么无法无天,完全是被家人宠出来的嘛,我叹了口气想着。
外祖母安排我住在了母亲之前睡的卧室,家具摆设都还特意维持着原样,能看出来母亲出嫁后仍旧每天有被细心打扫和维护。布莱克老宅里处处透露出来的温情,让我也微微有点被触动。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接触到的第二个很像家的地方,有严厉但是不失慈爱的祖父母,有还算友善的舅舅舅妈,还有温和有礼的兄弟。
但是无论怎么想,我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闷闷地提不起劲。
看着窗外悠悠扬扬飘着的雪花,想到今天又是一年之末了,我心烦意乱地在房间转了两圈,脚下的地板发出哀怨的嘎吱声,思念就跟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刷着我的心堤。我好想写信提醒汤姆,生日到了要好好庆祝,不管怎么样,生日总是要开心的,还有,又是一年过去了,新年也要平平安安,希望他做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在这个一年的最后一天里,我有太多话想跟他说,有太多事想跟他聊,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跟他一起再看一次烟花……
可我现在做什么都有可能被监视着,如果被迈恩哈德·亚克斯利这个疯子发现了,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然而我坐立难安地憋了一上午,想联系的渴望终究压过了其他的一切。我想了想有了主意,上三楼房间,敲了两下沃尔布加的卧室门。
“沃尔布加,我能借一下你的猫头鹰吗?”我打开房门,冲正在看书的沃尔布加说道。
“当然可以。”沃尔布加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为什么要借他的猫头鹰。
“谢谢你,沃尔!”我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后者笑笑冲我挥了挥手。
回房间的路上,我从过道旁的花瓶里抽了一枝玫瑰变成一个小小的礼盒。然后在果盘里精心挑了一个漂亮的苹果塞进去,寓意这一年顺顺利利地度过,希望来年也能平平安安顺遂。
看着只有苹果的盒子仍旧有些空荡荡的,我找克利切要了一叠绢纸,勤勤恳恳折了一下午。千纸鹤布满了一桌子,怎奈何我的手工实在太废了,全都歪歪扭扭的。我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在一堆丑陋的折纸里翻翻找找,挑了一只相对能看的放在苹果上。将盒子用丝带系好,让沃尔布加的猫头鹰带给汤姆。
我以为寄完东西,心里就能安定下来些,结果完全没有,反而更加焦虑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汤姆有没有还在生我的气,他知不知道这是我寄的,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会回我一点哪怕只言片语的消息吗?
晚上,我抱着枕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能等到猫头鹰回来。顿时有点丧气地瘫倒在床上。我眼睛酸酸地想着他肯定是生气了,一定是这样的。若是设身处地代入自己,我觉得可能都要气裂了,别说回信了,想必连信都不想拆。
我这么想着,顿时又自己虐自己难受得想哭唧唧,碾转反侧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因为实在太困而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快到晌午了,我听见沃尔布加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我的房门,“卡莱尔,该吃中饭了。”
“我就来!”我因为熬夜,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眯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踉踉跄跄地下床走到衣柜那儿挑衣服。
突然我的余光瞄到了旁边的窗台,上面正静静地躺着一封空白的信。
我屏住呼吸,整个人瞬间都清醒了不少,心里疯狂祈祷,千万要是汤姆的回信呀。
我拿起来才发现信封表面微微鼓起,里面装的应该不是平整叠好的信笺。我将拆开的封口往手里倒了倒,一只千纸鹤轻轻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是我昨天寄的绢纸千纸鹤,但是手上这只跟昨天那只截然不同,即使上面布满了折痕,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精致。我能清晰地看出来鹤头鹤喙,修长的脖颈,舒展的翅膀和昂扬的尾羽。
应该是汤姆在再次收到这么丑的折纸后再也受不了了,拆了我那只丑丑的重新折的,我想象着他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想必是既无语又无奈,就忍不住开心地弯起了眼睛。看着上面细碎的折痕,我能想象到它的前主人一定试了很久,才从惨不忍睹的前一只里推敲出正确步骤的,又耐心地花了很久很久的功夫才一点点摆弄完善。
我爱不释手地一点点翻看着,突然发现在它的翅膀尖尖上还有一个熟悉的笔迹,留了一个署名,L.V。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L.V是什么,顿时心里像是翻了调料一样五味杂陈。
我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心想,我们被卷入命运的漩涡,早就身不由己了,现在单看命运要把我们冲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