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什么大事？”
黄春芝外强中干，从没经过什么大事，被蒋君这一番做派吓得不行，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磕磕巴巴的问道。
蒋君见鱼儿上钩了，嘴角微微抬起，又快速的恢复，她惊讶的道，“黄婶子你还不知道啊，我就说婶子你是聪明人，怎么会迎着风头犯事。”
她吊足了黄春芝的胃口，才缓缓开口，“前一阵子，县里也有一个婆婆打儿媳妇，被儿媳妇告了，说她故意伤害，那婆婆接着就被拉去改·造了。”
“听说要判十年呢！”蒋君尤嫌力度不够，又给黄春芝施加压力。
她双手交叉，做了一个“十”的手势，在黄春芝眼前晃了晃，也晃到了她的心里。
“这……婆婆打儿媳妇，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国家……国家还管这事啊？”刚刚还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的黄春芝害怕了，磕磕巴巴的问道。
“甭管是婆婆还是儿媳妇，打人就是犯法了。”蒋君挑挑眉，嗔怪道，“这家规还能大过国法，要是真告你，你说你能落得好？”
“这……这，”黄春芝支吾半天，给自己找出个借口，“我可没打她，都是王大林动的手。”
她为了给自己脱罪，毫不犹豫的把王大林推了出去。
但是蒋君哪能放过她，她悠悠叹了口气，“那就更严重了，你叫王大林动手，说明你是教唆犯，是主谋！你比王大林的罪更重！”
她怕黄春芝听不懂，换了更简明的说法，“这么说吧，雷四妮要是真告你，王大林动手打人判十年，你教唆打人得判十五年。”
蒋君叹了口气，向她投向同情的目光，“哎，听说有些改·造的地方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里面的恶霸欺负，还不如咱们村里这些下·放的人呢。”
村里的牛棚里关着七八个“黑五类”，每天都要干活接受改造，时不时的还要被拉出来批·斗一番，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就雷四妮那个胆子，她还敢告我们？”雷四妮嫁过来十多年，她拿捏的死死地，不相信儿媳妇的老鼠胆子敢去告她和王大林。
“以前是不敢，但是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她心思可不就活了吗？”蒋君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说，“这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那家的儿媳妇也是闷性子，平时不言不语的，婆婆说什么是什么，谁能想到她会做这种事。反正也被欺负的活不下去了，索性搏一把。”
蒋君一席话有理有据，彻底让黄春芝慌了神，“哎呀，这……这我也没想到啊。”
她这会也顾不得撒泼了，拉着蒋君的手恳求道，“侄媳妇啊，你可得帮帮大娘啊，千万别让雷四妮那个贱·人把大娘害了。”
她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很清楚，也怕雷四妮拼死也要把她拉下水，握着蒋君的手就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侄媳妇，你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蒋君面上安抚着黄春芝，心里却悄悄翻了个白眼，“我这可真是神医啊，恐吓一下就把黄春芝的眼神脑子都治好了，一下子就想起来我是妇女主任了。”
“这事……还真有点难办啊。”蒋君惆怅的叹了口气，一副棘手的样子，她佯装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样吧，我先打探打探雷四妮的口风。县里的消息也瞒不住，千万别让她过两天听见之后动了歪心思。”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黄春芝哪有不应，连连掉头，她心急的催促，“侄媳妇你快去，你快去。”
蒋君在黄春芝催促的眼神里，不紧不慢的走到雷四妮门口。
“快去，快去。”她回头望去，黄春芝前后摆摆手，在一连串无声的催促中，她才轻轻敲了敲门。
“雷嫂子，我是蒋君，你开门我和你聊聊。”
她话音刚落，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刚到蒋君腰间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
蒋君认出这是何英英的小伙伴，王招娣，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招娣，婶婶和你妈妈有话要说，你和你姐姐妹妹在门外玩一会好吗？”
王招娣稚嫩的小脸有一丝犹豫，她回头和两个姐姐对视一眼，点点头，姐妹五个达成共识，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雷四妮侧身坐在床上，神情麻木，看见蒋君走过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发一言。
“嫂子，你家的情况我也都了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蒋君雷厉风行，直奔主题。
许是这么多年雷四妮第一次被人重视，被问起有什么想法，她先是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又很快的恢复平静。
她苦笑着，认命的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说了又不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蒋君不满她的自暴自弃，语气也稍微严肃起来，“之前的事情我不好评价，但是我现在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我就不能看你们挨打受气不管。”
她又一次问道，“你想想你以后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吗？你想让五个孩子也过这样的日子吗？你不想为了她们努力一次吗？”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是想在家里的地位高一点，还是想离婚？”
蒋君看她对未来实在是茫然，直接给了她几个选项。
却不想把雷四妮吓了一跳，“离婚……这哪有好人要离婚的啊？不行不行！”
她吓得连连摆手，好像蒋君的提议十恶不赦一般，身体微微后仰，和蒋君拉开距离。
“我还有五个孩子呢。”要是她真的和王大林离了婚，五个孩子怎么抬头做人啊。
蒋君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超前了，要是按照她的脾气，肯定要甩掉王大林。
她看王大林也不是个好的，要不是她及时出现，他真敢打老婆。
一个只知道打老婆的窝囊废有什么用，就应该被去父留子。
但是雷四妮接受不了，她也不强求，退而求的问，“那你有什么想法，想要分家吗？”
“分家？”雷四妮浑浊的眼睛一亮，她渴望又害怕的问，“我……我能分家吗？她……他们不会愿意的。”
“他们”代表很多人，黄春芝，王大林，王老好……甚至包括她那些妯娌小叔子。
蒋君也急了，“你考虑孩子，考虑家人，怎么就不考虑考虑你自己。”
“你现在摸着自己的胸口，我要你最真实的想法。”蒋君表情严肃，带动着雷四妮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抚上胸口，脑海里浮现一个想法。
“你想怎么做？”蒋君轻声的问。
“分家，我要分家！”雷四妮第一次斩钉截铁的做决定。
“好。”
蒋君看着她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心里也替她高兴。
“接下来，你要听我的。”
雷四妮自是没有不应，点头称好。
两人商量好对策之后，蒋君怕黄春芝怀疑，也没在房间里呆太久。
她刚一打开门，就见五个孩子像是门神似的站在门外，和对面的黄春芝形成对立的架势。
蒋君早就猜到黄春芝肯定要过来偷听，特意把五个孩子打发出来警戒。
她看着黄春芝没有得逞的憋气模样，心中好笑，面上却要眉头紧皱，佯装很棘手的样子。
“侄媳妇，怎么样？”黄春芝一见她出来，连忙凑过来，焦急的问道。
“进屋说。”
蒋君没有着急回答，摆摆手示意她谨慎点。
她反客为主的走在前面进了堂屋，一进门便看到黄春芝另外两个儿媳妇凑在一起，两人磕着瓜子有说有笑的，丝毫不受外边的影响。
蒋君意外的挑挑眉，她刚刚听着屋里静悄悄的，还以为只有雷四妮一家人和黄春芝在家，没想到还有人在屋里看热闹啊。
看着两人的神情，蒋君也能猜到两人的性情，不指望她们去劝架，两人不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就是好的。
蒋君不客气的坐在上座，叹了口气，无视她们两人，直接给黄春芝施加压力，“哎，黄婶子，你这事不好办啊。”
“啊？这话怎么说呢。”黄春芝被她的叹气声搞得心头一颤，她慌张的搓搓两只手掌，身子微微佝偻的说，"蒋主任，你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你可不能看着儿媳妇害婆婆不管啊，要是我真被抓去改·造了，也是给咱们村丢人，你这妇女主任面子也没光不是？"
黄春芝哭丧着脸，六神无主，一个劲的恳求蒋君替她做主。
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受不了改·造的苦。
倒是她的儿媳妇心中怀疑。
王二嫂想想雷四妮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别扭性子，质疑的问，“就雷四妮那老鼠胆，她敢去告发？”
“是啊，”王三嫂也插话，“妈你可别被人忽悠了，我看雷四妮不敢干这事。她要是有这脾气，也不会咱说啥是啥了。”
“这……”黄春芝被两个儿媳妇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心里也动摇了，她怀疑的看向蒋君，思考这是不是蒋君和雷四妮合伙给她下的套。
还没等她想明白，蒋君抬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让屋内的人均是一惊。
“好啊！我费心费力的替你想办法，你还怀疑我了。”蒋君先发制人，指着黄春芝的鼻子就骂，“你当我愿意管你家的破事，要不是我职责所在，不想村里出乱子，我管你坐牢不坐牢，改造不改造！”
她边说边作势向外走，“既然你们不相信我，我也不管了。要是雷四妮真把你告了，我也拦不住，反正到时候不是我受苦，你们掂量着办吧。”
“黄婶子，多备点干粮咸菜，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