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婆子暗咳几声,“咳咳嗯。”
廖掌柜快速回神,谄媚对着床上的人道:“老夫人,您怎么样了?”
卫河墨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简短冷淡回答道:“操劳我儿的丧事,身体有些疲劳,大夫说不宜见风。”
语气沧桑带着悲痛,完美符合老年丧子的形象。
廖掌柜一听也换上悲痛欲绝的表情,“公子虽然不在了,可老夫人还是要保重身体啊,王家没有您怎么行呢……”
那厢廖掌柜正在滔滔不绝地表衷心,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王子服不在了,不如培养我做王家的接班人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百年之后绝对不断了您的香火。
卫河墨听得冷笑一声。
不得不说,廖掌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果此时躺在这里的是王老夫人的话,说不准真会被他这一番话打动。
廖掌柜正值壮年,又明显和王老夫人有着不能见人的秘密,这秘密是维持王家财富的根基,哪里有比这更好的接班人选?
可惜廖掌柜的算盘打错了地方。
卫河墨故作不耐烦的样子,“行了,我也累了,快把东西拿过来吧。”
廖掌柜话说得正起劲,被卫河墨冷漠打断,脸色一僵。
难不成老夫人要从王家的侄辈里挑人吗?
他心有不甘,可也知道自己的念头只是妄想。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交给他一个外人呢。
只是王家的富贵迷花的他的双眼,让他不合时宜地起了侥幸的心理。
廖掌柜暗叹一口气,重新挂上讨好的笑,“是,是,这是账簿。”
他恭敬递到南婆子手上,由南婆子转交到卫河墨手里。
即使王老夫人已经是这般年纪,可男女之间的界限还是不容他离王老夫人的床榻太近,这也是为什么卫河墨敢直接冒充王老夫人不怕被发现的缘故。
廖掌柜一看床幔里面和王老夫人无异的身影,还有熟悉的声音,加上王老夫人的心腹南婆子伴随左右,自然没有产生怀疑的想法。
虽然有些奇怪,为何平时王老夫人出于谨慎都是单独二人会面,这天却多出一个南婆子。
不过廖掌柜转念一想,毕竟王子服死了,老夫人也病了,身边也没几个人,自然对南婆子更多几分信任。
他万万没想到,里面的人是卫河墨假扮的,就这么不设防备地把两本阴阳账簿都交出去了。
卫河墨一拿到手,就赶紧翻开来看。
他一目十行,先看的是那本表面上的,一切都没有异常,只是单看这点开支,绝对撑不起华缎坊开那么多年。
要知道,商人向来追逐财利,对于这样一家不创造价值,可有可无的铺子,是绝对不会容许它继续这样开下去。
卫河墨皱眉,打开另一本。
卫河墨:!!!
他震惊张开了嘴巴,不敢相信王家居然敢做这种事情。
卫河墨一页页翻着,看着上面的字迹,浑身冰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程子君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担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指。
卫河墨这才冷静下来。
对,廖掌柜还在这里,不能表现出不对劲。
他深吸一口气,把账簿一页页翻到底。
【李家孤女,年十七,上品,银六百两……】
【林家女,父酗酒,丧母,年二十又一,手侧一红胎记,中下品,银二百五十两……】
【无名女,乞丐无亲,年十岁,中品,可培养至中上品,银四百三十二两……】
卫河墨的怒火几乎实质化,十岁,才十岁的女孩子,他们就把人拿去卖了。
上面记载的信息简短,可也够卫河墨推测出,王家在做什么勾当。
专门挑选家世不好,又没亲人依靠的女子,不知道买去哪里,可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把人分为冰冷的品级,买卖良家女子。
好啊好,怪不得秦家的家产在王家手上能翻好几倍,原来是这样的生意。
廖掌柜见床幔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动静,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翻页声,他以为是王老夫人不满意这个月的状况,连忙解释道:“老夫人,实在不是我们不用心。”
“这段时间东阳镇出了两庄人命案子,来了许多捕快查案,云姑娘说不宜行动,为了这一时的利益,把整庄生意暴露就不好了。”
“云姑娘说,钱要慢慢赚,长久赚才有看头,小人也觉得有道理。加上云姑娘才和我说,北边大旱,许多人活不下去,要逃荒过来,届时捕快也走了,自然有苗子给我们挑选,那时再赚上一笔。”
他说到这里,仿佛看到一笔笔向他涌来的白花花的银子,自己也高兴起来,眯起眼睛笑得奸猾。
卫河墨深呼吸,把被捏出一道折痕的账簿松开,抚平整,强行压抑住自己想把人抓起来打一顿的想法。
“知道了,行了,我也累了。”
卫河墨把账簿扔出床幔外,慢慢躺下去,仿佛累极了,要休息的模样。
廖掌柜神情一收,听出了他明显的赶人意味,也不敢打扰王老夫人休息,只能把账簿捡起来,唯唯诺诺出去了。
刚到王家大门口,他爬上马车的动作猛地一停,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可他细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看样子,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得去好好放松放松才是。”他嘟嘟囔囔地掀开帘子,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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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外面没动静了,藏了许久,憋了一肚子疑问的众人总算能出来了。
李长生急冲冲开口:“什么云姑娘,是云一乐吗,和她有什么关系?”
卫河墨紧紧抿住双唇,面色凝重对李长生说道:“捕头,这件事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恐怕我们要回衙门一趟,上报县令了。”
南婆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要回衙门了,她以为卫河墨过河拆桥,要把她抓进大牢里,顿时哭天抢地,“大人,不要抓我啊……”
卫河墨没理她,对着一头雾水的李长生快速解释道:“王家在买卖良家女子,云一乐是知情人,并且很大可能是合作者。”
“方才廖掌柜递过来的账簿里面,就记载了王家这几年来买卖女子所得的银钱。”
李长生他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李长生还是不敢相信:“可是,云姑娘她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啊……”
卫河墨垂下眼眸,“李叔,我也很难相信,愿意把铃铛借给我们的一乐姐姐会是这种人,可那天她真真切切和廖掌柜在布庄里不知道商议着什么。”
“刚刚廖掌柜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云一乐在这件事里,绝对不清白。”
李长生被深深打击到了,他神思恍惚,“是我识人不清了。”
张福回过味来,疑惑开口:“可是,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看见有人报案,说有人失踪啊。”
卫河墨咬牙:“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所在了,挑选的都是没什么背景的女子,家中大多没有长辈,或者父母不在身边。”
“这样,自然不会有人为这些孤女报案,只要找个人伪装一下她们的去向,也不会有人深究到底。”
“还有一个阮连江,想必也是和他们一条绳上的,有京都世家公子的保障,这些人还怕什么呢?”
他一想到这些女子被拐去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眼中满是气愤,只觉得廖掌柜这些人都该死。
卫河墨从床上下来,麻利地脱下身上的装扮,“我们要快些回衙门,上报县令这件事。”
李长生他们转念一想,在县令的治下,发生这种强行拐卖女子的事情,可谓是重大污点,眼看着为期五年的巡检刺史就要来了,万一查出来,县令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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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原本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还很开心。
看来是捉到凶手了,哎,依我看,半个月绰绰有余嘛。
瞧瞧,算得刚刚好,人这就回来了。
县令满意地把茶喝得一干二净,信步出门,想看看这罪大恶极的凶犯到底长什么样子,结果只看到李长生他们,后面什么人也没。
县令皱眉:“人呢?”
“啊,什么人,县令快进去,大事不好了!”李长生急忙把县令推进去。
县令一脸迷茫,“等等,本官自己会走,真是的。”
他一挥袖,云淡风轻坐到主位上,慢条斯理问道:“说吧,什么事让你们案子都没办完就回来了?”
李长生脸色严肃,“县令,我们发现,在东阳镇上有人强拐良家女子。”
县令优哉游哉的表情立马变了,“什么?什么人敢做这种事,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强拐人口可是要绞刑的。”
“东阳镇上的王家。”李长生突然有些支支吾吾,“或许,阮氏的人也参与了。”
“你说什么!?”县令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是京都的那个阮氏?”
李长生看到县令的反应,心跌到了谷底,“是,是的。”
“老天。”县令痛苦地一拍脑袋,“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件事……”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卫河墨看到他们的反应突然明白了,王家为什么敢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事,全是仗着有一个阮连江做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