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还很青涩的道士白五兴奋推开丹房,冲里面盘腿闭目的白道长喊道:“师父,有贵客上门了。”
“哪里有什么贵客,糊涂了吧,快来拉师父一把,腿都麻了。”白道长打了个哈欠,伸完懒腰想站起来,结果一个踉跄又一屁股坐下去了,双腿因为盘腿的坐姿血液不通,酸麻胀痛。
白五叹气,无奈上前把他拉起来,“师父啊,你别看这些书了。又看不进去,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还委屈自己的腿,不如去床上好好睡呢。”
“你不懂,我在研究一个丹方。”白道长神神秘秘低语,“我要是把它炼出来,这辈子就不愁了,说不定还能献上京都给天子呢。”
白五全当他是睡糊涂了,说梦话,手中动作不停,给他整理好衣袍,等会儿出去见客人,敷衍道:“这么厉害,是什么丹药啊。”
“长生丹!”白道长一翘头,得意洋洋,“据说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把死人硬生生救活过来。”
白五把最后的道冠给他戴好,连忙推着人出去,“好了好了,师父快走吧,王家来人催了。”
白道长原本见他的好徒弟这么忽视他的话,生气地要拿拂尘打他,一听是王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他了,提起衣袍就往外匆匆走去。
“师父,等等我。”白五追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暗骂,这不着调的师父,方才不急现在急起来了?
白道长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早说是王家来人,哼,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但人家指头稍稍露一点,我们道观今年都不用愁了。”
到了三清殿门外,白道长停下急匆匆的步伐,又恢复一派高人形象,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走过去。
“不知贵客上门,怠慢了。”他微微点头,道袍虽然陈旧发白,配上他云淡风轻的气质,倒也显现出几分神秘来。
王家派来的婢女青冬在里面急得团团转,就盼着他来,这回一见到人,总算稍稍安下心来。
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开门见山道:“白道长,我们老夫人听闻您在超度的方面有些本事,特意请您来王家做一场法事,价钱自然不用说。”
说着,青冬比划了一下手掌,暗示是这个数目。
白道长一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今年果然不用愁了。
他吞了吞口水,想确认一下:“一百两……”
“一千两。”
白道长和白五:!!!
发财了啊!
只做一场超度的法事就行了,这么轻松就有一千两,老天爷,果然是大户人家。
青冬看到他们哑然的样子,很是满意,“只不过,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这法事,不能同一般人那样做。”
白道长点头,毕竟是富贵人家,怎么能普普通通地办呢,要大办特办,办得有排面,一定要让人觉得物有所值。
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很了解王家的想法。
“我们老夫人说了,要您按照先前给李家办的法事一样,完完整整给我们办下来,不许出一点错漏。”
好好,没问题,给了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等等。
白道长一个激灵,李家?
他只给一个李家办过法事,而且没透露过给任何人。
无他,这件事实在是太损阴德了。
李家是他前年做的法事,给了有十两,对于一场法事五两左右的价格来说已经算高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要求不是超度,而是镇压。
李家的男人李老三好赌,又喜欢喝酒,喝醉了难免做出些打砸人的举动。
那天他在赌坊狠输了一笔,回到家里,李娘子忍不住唠叨他几句,结果他怒火一上来,一巴掌把李娘子扇倒在地不能动弹。
李娘子的女儿才几岁,听见娘亲的哀嚎后跑出来,被这场面吓得不停哭。
“哭什么哭!”李老三不耐烦回头,看见是自己女儿之后更烦躁了。
他一脚踩上李娘子的头,本来破口的伤口被碾压开来,晕染出一片血色。李老三被这血腥味刺激得更加兴奋起来,仅存的理智也随着飘散。
李娘子只能趴在地上任他虐打,语气焦急冲女儿喊:“乖,快进房间里躲着,等阿爷阿奶回来就好了。”
可女童还是哭闹不肯走,她小小的身体伏在娘亲身上,哀求眼前的爹爹不要再打了。
李老三觉得她吵闹,单手提起她,内心的暴虐无处发泄,把她狠狠砸到地上,听着孩童幼幼的声音发出的惨叫和求饶,哈哈大笑。
在赌场里,人人都看不上他。可在家里,对着这两个女人,他就是无法反抗的天,地位的两极差异使他沉浸在折磨别人的快感中。
全然没意识到,手里不停摔打的小孩已经没有声音了,只有手上拎着的两条腿是完整,腿弯以上血肉模糊,成了一坨血肉模糊的肉块。
破碎的脑袋里流出的浆液红红白白混在一起,李娘子目眦欲裂,发出不似人的惨叫,“啊啊啊啊啊我的女儿……”
她不管不顾想冲上去厮打那个此时已经成为恶鬼的男人,可还是抵不过巨大的力量差异,一个她平日里用来洗衣服的木盆,此刻却成了敲碎她脑袋的元凶。
李娘子泣血的嗓子最后挤出她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等李老三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的惨剧,不敢相信是自己做的,软倒在地,等到他父母回来才醒神。
两老一开始也是震惊得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确认是现实之后连忙把残局收拾干净,生怕自己的儿子被官府的人抓起来。
李老三他爹说:“这阵仗,要请个道士做法事才行,免得她们母子俩缠上我们家。”
于是兜兜转转就找到了白道长,白道长虽然没什么本事,可靠着祖上传下的一些书籍符术,倒也歪打正着把恶鬼怨气扼杀,没让人祸害李家。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胡乱做的还起效果了。
只是他不免也为李家人的心狠感到胆寒,把人活生生打死成这个惨状,还要人不得超生。
青冬见他愣在原地,略带焦急催促:“白道长,这个数的银子,要不是我们老夫人看在你口碑还算好的份上,也不会开出这个价格,你可要想好了。”
算了,管人怎么死的,王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
白道长一咬牙,急忙应道:“当然当然,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好做准备。”
“现在!”得到准话的青冬放下心来,叫他们快去准备好东西,现在就去王家。
白道长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自然是无有不应。
青冬瞥了眼白五:“只能道长您去,而且,看到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许和任何人说起,不然,王家对付一个道长还是轻而易举的。”
“自然,自然。”白道长赔笑,紧赶慢赶回去收拾东西去了,他拿上惯常用的木箱,临走前看到悬挂着当摆设的缚魔绳,想了想,还是拿下来囫囵塞进衣服里放好。
……
一路上白道长想方设法想打听点什么,可青冬的嘴巴严实得紧,只说了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道长只能讪讪一笑。
心里却越发好奇,到了要用李家那一套超度人的地步,想来也是死得惨极了,只是不知道这王家表面看起来和善,竟然也会出这样的事情。
很快,他就知道死的是谁了。
正是东阳镇出了名的秦家小姐。
白道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王家可真是狼心狗肺啊,当初他对王子服一片痴心求娶婴宁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还感慨过有这样的人照顾婴宁,秦父也可以放心了。
可是现在,他看到的和当初李家相比也不为过,曾经艳丽的秦家小姐,已经拼凑不成人形,身体被砍得细碎。
只剩一颗头颅被疯疯颠颠的王子服抱在怀里,王子服手上还紧握着一把沾满血迹和肉碎的长刀。
白道长忍不住后退几步,脚上却踩到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身体一下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他一看,不是婴宁的手臂块是什么,曾经白皙动人的皮肤,变得青灰死白,满是血迹。
白道长一抖,拖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躲在柱子后面,远离这是非之地,暗暗观察。
只知道坐着哀嚎的王子服看见不远处被人群簇拥走来的贵气公子,突然开始大叫起来,“奸夫……奸夫!枉我还把你当知己,我要杀了你,杀……”
“行了,叫什么,和疯子似的。”阮连江厌恶皱眉,摆摆手,身边壮硕的仆人站出来一个,大手一挥就把拿着长刀乱砍的王子服制住了,反身把他扣押在地。
阮连江轻蔑笑笑:“不知道哪里来的贱民,也敢和我阮氏子弟称知己?真是好笑,要不是看在你妻子还有些趣味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他啧啧两声,“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疯子,只是可怜婴宁,碰上你。”
“算了,反正我也玩腻了,死了就死了。”阮连江好像觉得王子服这模样很有趣似的,又说了几句,“要不是她勾引我,刚见到我就恬不知耻对我笑,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虽然他知道婴宁是个傻子,什么也不懂,可那又怎样?
本来还想着被发现了就讨要她过来做妾的,如今人死了也是没福气,怪不了别人。
不过真没看出来王子服是个疯的,方才他趁机强拉着婴宁去后院,正进行到一半王子服就杀进来了,见人就砍。
幸亏身边有大哥给的护卫,不然今天只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阮连江又是一口气堵在心头,可抬眼一看这血淋淋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衣袍一翻,急匆匆离开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赔着笑脸的王老夫人见他离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失去约束的王子服呆坐在地,嘴里喃喃:“勾引,勾引……贱人!”
他又开始发疯,不管不顾拿着刀对着婴宁的头就是一顿劈砍,没几下,那明媚爱笑的脸就消失在血泊中了。
王老夫人看着原来丰神俊朗的儿子,为了一个和别的男人上床的贱货而变了个模样,止不住心疼:“我的儿,何必呢,死了就算了,娘再给你娶个更好的。”
周围的下人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看见主家的秘辛,大气不敢喘。
白道长也缩在其中,不敢出声。
王老夫人眼睛一扫就看见了格格不入的他,皱眉:“怎么人现在就在这?”
青冬吓得跪下磕头:“是青冬自作主张,想着也许快点把人送来会好些,请老夫人饶命。”
王老夫人看向南婆子沉声道:“算了,看见也无妨,等做完法事就把人处理了。”
她一扭头又和煦地笑着,对白道长说:“见笑了,这里还需收拾一下,稍后就请道长做法事。”
白道长还不知道她们把人用完就杀的打算,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守口如瓶,做完之后,就拿着钱和徒弟去外地逍遥,离这里远远的。
他正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随着老夫人去前厅,婴宁的侍女小荣却回来了。
小荣看着婴宁惨不忍睹的尸体,跪倒在地哀叫,她一闻就闻出来王子服是沾了婴宁血迹最多的人,“是你,是你杀了小姐!”
她的愤怒使她保持不住理智,眼睛开始变成细长的狐狸眼,充满了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