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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还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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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桌的巨响把公仪佑吓得嚎啕大哭,连公仪檀都浑身一颤,慌忙起身回道:“父亲息怒,司子快回来了。”

“你也不问清他去了哪个县,那个畜生就像拴不住的野马,放荡不羁,若不是今年改了肠读起书来,我只当他往后都是个庸人。明日就是仲秋他连个人影都不见,难得你告假返乡他竟逍遥自在去了。”

“是我一时大意没把他去向问清,等槐序回来我和他一起去祠堂罚跪。”

“我不是气你,是气槐序这个畜生。”公仪曲怒容满面又要安抚被他吓哭的佑儿,就是摸在佑儿头上的力道重的让孩子母亲心疼不已。

又等了半盏茶时间,司子慌张从外面跑进来大声叫唤:“老爷,大事不好。”

公仪曲猛地起身指着司子斥道:“慌慌张张,什么不好的事情要你这样喧哗?”

司子哪顾得上老爷发脾气,把声音压低回复道:“沈钟公子去了趟陶家,陶家的小娘子说陶修去了西海县。”

众人听的莫名其妙,公仪檀问:“陶修去了西海县和槐序有什么关系?”

司子拍手跳脚道:“二公子和陶家的陶修最要好,沈钟公子猜二公子也去了西海县。”

此话一出,公仪曲和公仪檀父子俩愣在原地,方才的怒火瞬时转变成震惊和害怕。

公仪老夫人深居简出,平时很少听丈夫议论国事,更别提西海县的瘟疫,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坐立难安:“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仪檀扶住母亲,言简意赅轻言温声:“西海县正闹瘟疫。”

老夫人跌回座前,当即哭出声道:“青木,你快命人给他找回来。”

公仪檀道:“槐序要真的去了疫地恐怕不能轻易回来,听闻西海县把温蛊锁的很好,不可能轻易就把他带回来。”

“那如何是好?既然他不能出来,那你们把我也送进去。”老夫人态度强硬,丝毫不给长子犹豫的时间。

公仪曲缓了半天才续上刚才的怒火,出口责备夫人:“荒谬,那是死人的地方。”

“母亲不要忧心,我想办法把槐序带回来。”

正说着,仆人通报沈钟来了。

想是赶路太匆忙,沈钟满头汗水双颊通红,小跑进公仪家厅堂,话都没说上就把公仪檀面前的一杯茶喝掉,捋顺气息才行礼见过舅舅、舅母。

公仪曲用气到发抖的嘴喝问沈钟:“陶修到底是何人,你肯定槐序去了西海县?”

沈钟道:“舅舅舅母先别急,我也只是猜测,陶家叫陶舒的小娘子说槐序登门打听过陶修去向,第二天清早他就出发走了,我只是觉得有可能去了西海县。”

公仪曲听的暴躁不安:“你们一个劲提到陶修陶修,他到底是何人?他去西海县做什么?”

见舅舅怒意难消,沈钟把一路奔来的劳累吓个精光,小声回道:“陶修是玉河村陶家的孙子,是个军户,从小与槐序相识,见过几次面。”

“槐序怎会认识那种人?”

沈钟战战兢兢:“槐序小时候来我家避暑不慎落水,是,是陶修救了他,二人关系一向很好。”

落水一事倒让公仪老夫人记起是有陶修这么一个人,婉言开口:“我记得那孩子,家境贫寒,槐序回来后还让我封一箱礼送去,他到闹瘟疫的地方作甚?”

沈钟道:“就因他家境贫寒才四处钻空赚钱,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祖父和年幼的妹子要养,他去西海县可能是当义士赚钱。”

“为了酬劳他竟然去疫地?”公仪檀有些疑惑震惊。

“那小子不怕死,三年前就干过这事,好在那次虚惊一场并非瘟疫。眼下如何是好,槐序去西海县都十几天了,我怕他……”说一半沈钟突然发现公仪夫人紧盯着自己的嘴,看看这张嘴里到底会吐出什么结果,他只得闭口不言。

公仪檀当即决定赶赴西海县。

带回孽子事大,可万一那畜生真把疫病带出西海县,公仪家必定会被淹没在百姓唾骂中,公仪曲几次想阻止长子打点人马,对二儿子的私心终究胜过可能传染开的疫病。

公仪檀出发时对父亲保证道:“轻重缓急我自有分寸,你们二人在家等我消息。”

公仪老夫人擦着流不完的眼泪叮嘱他:“你也要保重好身体。”

包括沈钟在内,公仪檀共带八名壮汉,跨马带刀直奔西海县县署。

* * *

公仪林倒下后已昏睡两天,日夜照顾的陶修以为他也能像其它侥幸者一样在昏睡中平静度过前三天,结果第二个深夜,公仪林鼻孔血流不止。

陶修发现时是被他鼻血灌进口腔呛住的咳声惊醒的。

爬在唇角的血有点虚痒,已被昏迷中的公仪林抹匀在面堂,又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陶修借清亮的月光一看,把整个身子吓软半边,另外半边勉强摸过去吃力地抬起他脑袋,急唤:“槐序,你别吓我,醒来应我一声。”

黏稠的血爬进陶修的指缝,他立即放平公仪林并用冷水拍打他额头,把艾草浸湿后揉成团塞进鼻孔,这才匆忙去敲老医工的门。

几个老医工年事已高睡眠浅短,陶修敲门时老医工正歪在床上谈行医生涯中的怪事。听过陶修的恳求后都爽朗地披衣走出石屋。

三个老头站在石屋外齐齐抬头朝快圆满的月望去,或拢手或展臂,挺直佝偻的背赞叹一阵:“真是风清朗月的夜晚啊!”又一个笑道:“一轮明月千山照,三个枯叟忆生平,半夜无眠,有这月看也是美事。”

第三位老医工刚要开口附和,陶修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老先生,我那朋友鼻血不止,还是先去看看再论月吧。”

他们跟在陶修身后慢吞吞挪步,还不忘安慰他:“孩子,我们三人也算是摸清楚温蛊的脾性了,它是油盐不进,任何药都只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不管病人身上出现何种症状都得靠自身去抵抗,你说的流鼻血之症在春天那会我碰到过几个,两死三活,药都是一样的药,只能说生死有命。”

陶修沉默不言。

去请医工的短暂时间内公仪林醒来过,可能没发现陶修,爬起来后就倒在草棚外。

陶修翻过他身体,满脸血污把三个老头吓一跳,纷纷拿他手腕号脉,光亮朦胧,看不清病者面容,至今能用上的药方已是最有效的程度,老医工也无计可施,只能朴实地再安慰:“他还有一口气!”

陶修冷汗直流:“难道只能任他昏迷下去?”

“有办法我们还能让庙内睡倒一片?”

塞在公仪林鼻孔的两团艾草起了作用,鼻血虽已止住,但这出血之症也预示他的病情朝陶修担忧的方向转变。

寒颤之后又高热的公仪林睡的很平静,脸上脏的乌七八糟,头发也蓬乱打结在一处。陶修很自责对他的照顾不周,记不清自己病中的全部,但公仪林绝没让他如此邋遢过。

陶修权衡之后决定送他回汝丘,就算顶着骂名也要给他争取活下来的几率。

老医工见多了抹泪哭丧的亲属,但听见眼前年轻人的哽咽声时还是于心不忍,缓缓开口道:“年轻人,有副药你可以给他试试看。”

“什么药?”陶修立即擦掉眼中的泪抬头问。

“竹沥。此处病患太多,这副药不易得就一直没入过药方,不妨烧些竹沥喂他喝下,总归有止咳清火效用,多喂他几顿。”

陶修会取竹沥,他家屋后就是一片竹林,曾烧火取过一次给陶舒喝过。

安桂不知何时出现在草棚外,对陶修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你骑上公仪公子的马去外面各村转转,竹子很容易得,此处我替你照顾他。”

这些天公仪林的马一直拴在寺庙旁边的树桩上,十天没骑好像还养壮了。陶修不敢等到天亮就解马出了田九亭。

竹子也不是遍地都是,有人风雅爱竹才会在屋后种上一片,这种人毕竟少数。陶修寻竹的一路上心慌意乱,一连走过三个村子都没发现种竹的人家。

日头高升,刺眼的光线有点灼热,他走过一座小桥远远见前面一间被竹林环绕的低矮茅屋,这种处在荒郊的人家多是乱世的隐居者,不敢怠慢,叩门时非常小心谨慎,应门的是个老头。

大概今日是仲秋的缘故,竹子得来的非常容易,陶修再三拜谢老者后拖着八根连细枝末叶都来不及斩断的竹子往回赶。

至晌午,人马疲倦终于望见田九亭的关口,却一眼扫到关口处停了一行人马,皆在树荫下站着。

陶修还像出关卡时一样跟守路障的铁柱招呼一声,但草棚里没人,下马后朝树荫下那群人走近几步,铁柱果然在其中。

猜不透这伙人的来头陶修不敢靠近,拖上一地稀里哗啦的竹子正要走,忽听有人大喊一声:“就是他。”

“就是他,他就是陶修。”沈钟眼神锐利,指着马跟前的少年大叫,“那不是槐序的马吗?表兄,槐序真在这里。”

“快叫住他。”公仪檀命道。

铁柱腿脚利索,听见命令一马当先冲出去,捂着腰间的刀向前猛跑,“陶修,站住,县长叫你,快站住。”

陶修疑惑地立在马旁,等铁柱走近了问:“县长叫我何事?”

铁柱气喘吁吁道:“快跟我去,你可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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