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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终到头来事事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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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姜定睛一看,来人之中,领头的是赵恬,雨馀凉的师父辜俊愿也在,另外还有几个曾在大较时看到的眼熟面孔,这些人都是谷州刀派的门人。

雨馀凉也环视着来客,突然,他双目略微睁大,只见谢岚星赫然也在其间。

原来唐奕才和郑宝卿出城后,赵恬也领着一帮人出城四处巡视,他并没想着要抓回雨氏爷孙,只是唐奕才和郑宝卿都在忙,他也不好让自己显得太清闲。不想走到这片树林来却刚好看到雨氏爷孙在此停歇,夏篁似乎也不在附近,便现身要将雨氏爷孙带回谷州府。

赵恬看着坐在地上的雨休道:“雨休,你和妖人勾结,意图谋害重云门门主和琥沙派掌门两位大人。我现来将你拿下,交由两位大人发落。”

一旁辜俊愿问道:“掌门,那边那个蛊毒傀儡要怎么处置?”

赵恬这才注意到鲍钟也在这里,着实被唬了一跳,赶忙退到旁边一个门人身后,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他越过这名门人的肩膀看着鲍钟,道:“把那个活死人的头砍下来,要不就是把四肢切断。”

鲍楚楚闻言,大叫道:“我爹已经没有咬人了啊!你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处置他?”

赵恬不理她,对门人下令道:“俊愿,你带几个武功高的去处理活死人,其余的人,去把雨氏爷孙擒了!”霎时间便有十数名门人朝雨馀凉和雨休团团围上来。

木姜本来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如今却踏出一步,道:“这两个人,你们不能带走。”

那些门人中有的认出木姜就是昨天下午与唐奕才和郑宝卿一同对付夏篁的人,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于是转头看向赵恬。

赵恬不知木姜底细,看着木姜道:“阁下与唐掌门是一道的?是唐掌门对雨休爷孙的处置有什么吩咐吗?”态度有礼却又提防。

谢岚星道:“赵爷爷,无需多言,您就看我怎么帮您把人拿下。”话音未落,便拔刀上前,直冲雨休而去。

雨馀凉看见谢岚星,便气直往上冲,将雨休买给自己的长刀拔出,当的一声,架住了谢岚星的刀。

谢岚星有些吃惊,道:“哟,你也是真家伙,什么时候有的?”

雨馀凉不答,目光落在谢岚星的刀上,只见那是一把刀刃有白色花纹的钢刀。

谢岚星冷笑一声,施展开招式,二人你来我往地就过起招来。

这一头,木姜回答赵恬的话道:“我不与任何人一道。”

赵恬一顿,道:“那就得罪了。这两个人,尤其是老的,是我们谷州刀派的叛徒,我们是定要带回去的。”他对站在一旁的门人道:“还愣着干什么?上!”

十几名门人一拥而前,木姜刀不出鞘,以带鞘长刀一会击中一名门人的膝盖,那名门人站立不稳,立时倒地;一会打中一名门人的手背,后者手中的刀便掉落在地上。他一招解决一人,如此十三招过后,只剩六个人还未跟木姜交上手,其余十三个人有的倒在地上扭动痛呼,有的刀被击落,将刀捡起来后却不敢再上前。

在木姜身侧,雨馀凉却和谢岚星打得辛苦,手臂、大腿、腰侧,已经被谢岚星划了几道血口子。

这是雨馀凉第一次用真刀和人打,真刀无论是重量还是手感,都和木刀相差甚远,所以一开始并不适应。而且被内力修为不高的人用木刀打一下,最多也就是身上多一条青紫淤痕,但被真刀以同样的力道砍中,无论拿刀的人内力是高是低,有没有内力,都是非死即残。

雨馀凉本来就有一和人打架就紧张得要死的毛病,这一下还是用的真刀,简直紧张到没边了。他越想看清对方的出招,脑中就越是一片空白。偏偏雨馀凉反应速度又慢,一来就落于下风。万幸的是,谢岚星的水平在谷州刀派也只能算是末流,雨馀凉在紧张之余还能将他划至自己皮肤的刀刃挑开,伤口才不至于割得太深,否则就谢岚星划在他腰腹上的血口来看,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雨休在雨馀凉身后看着,又没力气站起来,只能空自着急。他不能像辅助夏篁那样辅助雨馀凉,因为雨馀凉是自身武功根基不行,临场经验几乎没有,内心承受能力也不行,而不是看不懂对方的招式。谢岚星从头到尾一直使的都是谷州刀派的招式,这些招式雨馀凉也是知道的,不需要雨休出言提醒,他多此一举将这些招式的名字说出来,也只会干扰雨馀凉而已。

谢岚星突然道:“啊,我记起来了,那天在沿华街口看到雨老儿手上拿着一把刀,是不是就是这把?娘儿的爷爷给娘儿买刀啦!”谢岚星一边说着,打法突然一变,从攻击雨馀凉的躯干四肢转为猛击雨馀凉的刀。

雨馀凉跟谢岚星相斗时间愈长,紧张之心渐去,逐渐感到得心应手起来。见谢岚星砍向自己的刀,本想举刀招架,却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木姜对敌时的打法。

据雨馀凉的观察,木姜几乎从不格挡招架,而是以对方的招式为基础进行拆解,对方怎样出招,他就能顺着对方的招式破拆。不仅化解了对方的攻势,还能顺势反击,反击后又接着主动出招进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上一招与下一招浑然一体。雨馀凉看谢岚星这一刀的刀路,突然间福至心灵,觉得自己是有把握将这一刀拆解的,于是变挡格为直进,刀刃贴着谢岚星的刀锋,想带着谢岚星的劲道往旁边送。他要以巧法将谢岚星的刀势卸去,再寻找机会反击。

然而谢岚星力气甚大,雨馀凉这一下没能将他的刀势卸去。眼看再不招格,谢岚星这一刀就要砍中自己的脖颈,雨馀凉无奈,只好竖起刀硬生生挡下了谢岚星这一砍。

雨馀凉听到刀刃发出的一声嗡鸣,随即就看到自己的刀被谢岚星的刀削断一截。

谢岚星没给雨馀凉喘息的机会,接下来的四刀如狂风暴雨般砸来。雨馀凉每当想反击时,谢岚星的下一刀又已至眼前,于是被逼得只能不住格挡。

谢岚星每砍出一刀,雨馀凉的刀都被折断一截,砍到第五刀时,雨馀凉的刀只剩下一两寸的刀刃了,最后被折断下来的刀刃碎片哐当一声落在雨馀凉脚边。

谢岚星哈哈笑道:“这下你的玩具没了。”

原来谢岚星从第一次猛击雨馀凉的刀之前,就怀了要将雨馀凉这把刀折断的心思。但他刚砍断第一截时,只觉得还不够,得要让这把刀永远也修复不起来才好。于是一口气连砍了五刀,将雨馀凉的长刀变作了六截。

谢岚星走上前去,举刀就要往雨馀凉身上砍落。木姜才又连续踢倒三名谷州刀派的门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即拔刀出鞘,闪至谢岚星身侧。

谢岚星只觉眼角似有白光一闪,紧接着右臂一阵凉意,忙向旁边跃开。低头一看,自己右边的衣袖已经从肩膀处齐齐撕裂,整条右臂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木姜先是目睹谢岚星使用卑鄙手段赢得了大较,后又见他有意折断雨馀凉的刀并嘲笑侮辱雨馀凉,对这个缺乏教养人品低劣心思恶毒的小孩着实厌恶。想对谢岚星怎样,又不好怎样,一来谢岚星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恶事;二来谢岚星看上去年纪尚小,武功又比自己低出许多,他若认真将谢岚星揍上一顿,未免有些欺负人。于是便在相救雨馀凉的同时,将谢岚星的袖子割去一截,以示警告和教训。

木姜“呛”的一声将自己的长刀送回鞘中,冷冷道:“滚。再敢上前,断的就是你手臂。”谢岚星用手摸着衣袖断裂处,心里也知道自己方才离断臂只是一厘之差,虽然不服气,但终究害怕,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这时赵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岚星,可以了,过来赵爷爷身边。”谢岚星恨恨地看了木姜一眼,全没想到方才是木姜留情,自己的右臂才得以保全,拿着刀退到了赵恬身侧。

忽然又有一名谷州刀派门人刷的一剑从木姜背后刺来,木姜并不回头,头略微一偏避过这一剑,同时反脚踢去,那名门人被踢得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

雨馀凉拿着只剩一寸来长刀刃的刀柄,望着断口处呆呆出神。

另一边,鲍楚楚见师父辜俊愿带着一帮门人过来,白晃晃的刀刃映着日光,心中一发狠,抽出刀站在鲍钟身前,道:“不许你们伤我爹!”

辜俊愿厉声道:“鲍楚楚让开,莫要不识大体!”

鲍楚楚哭喊道:“要杀我爹,除非先杀了我!”

辜俊愿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一刀砍在鲍楚楚刀身上,鲍楚楚登时虎口迸裂,掌心剧痛,手中的刀飞出,直落到丈许之外的地上。辜俊愿伸出左手,要一把将鲍楚楚扯开,手刚要触到鲍楚楚上臂时,突然响起砰的一声,辜俊愿胸口剧震,只见他向后飞出数尺,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鲍楚楚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尤有泪痕。

这一声动静实在有些大,所有人都往辜俊愿那边看去。

在这之前不久,木姜刚好闪身避开一名门人向他砍去的一刀,那名门人扑了个空,然而一开始出刀势道太猛,脚下步子停不下来,木姜在身后以带鞘长刀轻轻一戳他肩胛,他重心不稳,连着向前踉跄数步,最终跌扑在地。就在这时,木姜听到辜俊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只见鲍钟维持着右掌前伸的姿势。虽然他现在没有动,但铎占文及辜俊愿旁边的数名门人都看得清楚,方才正是鲍钟一掌打在辜俊愿胸口,将其打得坐倒在地。

辜俊愿一手手肘撑地,艰难仰起上半身,一手抚着胸口,痛得龇牙咧嘴,众人看到他一口白牙上已覆上了鲜红的血液。辜俊愿对旁边的门人吼道:“你们几个,快上啊!”

八名门人纷纷持刀上前,八把钢刀从数个方向一齐砍向鲍钟。

只听当当当当一溜儿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过,一共响了八声,鲍钟身上却没被砍中一刀。原来是铎占文使出精妙刀法,只用了一招,便将那八刀尽数挡下。铎占文到底是连续五年获得谷州刀派大较优胜的人,许多年纪比他大、先比他入门的弟子都及他不上,这一刀的确不错,连木姜都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赵恬躲在两名谷州刀派弟子身后,看到铎占文竟也开始对本门弟子拔刀相向,高声叫道:“占文!你竟帮着外人对付同门,你也要反了吗?”

铎占文慌道:“我没……我只是觉得不能不容分说就……就……就……”他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最终只好小声道:“就这样……”

赵恬正要发作,忽然从某处传来一声惨呼。木姜听见这声惨呼来自身后,立即回头,恍然间看到一片衣角闪了闪,便消失在雨休先前所倚靠的那棵树背面的灌木从后。又见雨馀凉大叫着扑在雨休身前,雨休胸口赫然一个血洞,不断有鲜血从里面冒出。木姜也慌了,赶紧走过去,伸指点了雨休好几处穴道,可作用甚微,血只是暂时流得慢了些,不一会又汩汩涌出。木姜解开雨休身上的绷带,见雨休原先剑伤的创口处又重叠了一道更大的创口,便问雨馀凉怎么回事。

雨馀凉已经慌得前言不搭后语,木姜听了一会,才理清了来龙去脉。原来方才雨馀凉只顾看着前面的情况,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接着便是雨休的一声痛呼,雨馀凉回头,只看见雨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并挡在自己身后。

雨馀凉明白过来,方才应该是有人想从背后偷袭他被雨休看到,雨休便替雨馀凉挡下了这一击。那一刀刚好刺在雨休原来包扎好的伤口上,这一下刺得更深,贯穿了前胸后背。

却说雨休刚才那声凄惨的呼声似是刺激了已成为蛊毒傀儡的鲍钟,鲍钟忽然发起狂来,两只手如鹰爪般探出,左右手一手抓起一个谷州刀派门人相互一撞,二人登时脑浆迸裂,双臂下垂,一动不动了。

这一景象大是骇人,其余谷州刀派的门人见了,已是两股战战,鲍钟又大吼一声,向他们扑过去。这些门人包括赵恬连连惊叫,争先恐后地转身逃跑,生怕落在最后被鲍钟一把拖去。辜俊愿受了内伤,起身困难,其他人都走了,没有一个人来管自己,心中又极其怖惧,只好死命撑地站起,顿时感到内脏一阵剧痛,接着喉头涌起一股腥甜。辜俊愿虽然知道强行使力会加重内伤,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忍着想呕吐的感觉将涌至喉咙的东西咽下,还没站直,就手脚并用地向树丛后逃去。

鲍钟还欲追去,鲍楚楚一把扯住鲍钟,大喊道:“爹!楚楚求你,别这样!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人了!”她多少知道此时的鲍钟应该听不懂这些话,也明白自己这样做有性命之危,但在她内心深处,其实隐隐希望自己就这么被鲍钟杀了。

铎占文还站在这,他刚刚也没逃走。他看见鲍楚楚如此,想要将鲍楚楚拉得离鲍钟远些,但又心中惧怕,迟迟不敢上前。

雨馀凉双手按着雨休伤处,想要将血堵住。可那血从他指缝溢出,不一会就将雨休的衣服、雨馀凉的袖摆染红并打湿透了。雨馀凉摸出装着鬼仙续命丹的药瓶,想将里面的鬼仙续命丹给雨休服下。木姜拦住他道:“不可再服了,他的脸色这么紫,是身中剧毒的症状。方才他伤势好转,身体尚能压制住毒性,这回被刺的伤口这样深,大量失血,身体虚弱,身体里累积的毒素才突然发作,若再吞下毒进去,只怕立时便会丧命。”

雨馀凉见木姜阻止他给雨休服下唯一可能救后者性命的药,又是忧虑重重又是心急如焚,大声道:“不给他服药,看着他因伤势极重而送命么?”说着拔出瓶塞一把扔开,颤抖着手将瓶身倾倒过来,一下倒出好几粒药丸,还有一两粒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滚落在旁。他将药丸送至雨休唇边时,忽然看见雨休的脸色确实一片绛紫,竟如天边紫霞一般。

雨馀凉的手停在了半空,那粒鬼仙续命丹也停在雨休唇边,并未给他服下去。

雨馀凉脸上眼泪纵横。

又听得那边鲍钟忽然长啸一声,这叫声震天动地,木姜一惊,转过头去,这才看见地上脑壳稀烂的两具尸体,也是心跳加剧,赶紧拔出刀来。

数个变故接连发生,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鲍钟这一声吼完后,却如同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尽了一般,慢慢地,慢慢地,从鲍楚楚怀中滑下,委顿在地。

只见鲍钟的手慢慢抬起,手掌抬到鲍楚楚头侧,这之后良久,良久都没再有任何动作。

他似乎是真的死了。

木姜仍举着刀,他担心鲍钟还会再一次暴起,但从眼前的一幕来看,这种可能已经很小。

雨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凉儿,你……确实不是我的孙子……”

木姜侧过头,目光落在雨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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