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依始料不及，吃痛地呻.吟出声，眼前一片漆黑，她死死咬着牙才没让意识彻底失去。

“乖乖被我吸干，和我融为一体吧，还反抗什么呢？愚蠢的人类。”白狼魔得意地说道，“你的家人也都在这里，放弃幻想，乖乖让我吞噬掉你的魔力和灵魂，这才是你应该接受的现实，和我融为一体你会变得更强大也更自由，没有什么不好。少女啊，你勇气可嘉，但区区人类，是永远不可能战胜神魔的。”

尤依气若游丝地冷嗤：“你算什么神魔……”

身后的尤安娜，声音更加温柔，犹如天使在抚平不得解脱的灵魂，跟随她去到只有快乐的天国：“尤依，我的妹妹，你是不可能杀死法尔奈丝的，你懂得什么是神吗？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抵达那里。”

尤依忽然不再说话。

白狼魔看着这个被它掼到地上的少女，一动不动，它想，她终于接受现实了，这就对了，不要再反抗，它就能顺利将她吞噬掉，获得这个少女的力量和灵魂。

早在这个少女消灭它那些愚蠢手下的时候，它就发现，她的潜力超乎常人，她的灵魂深处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力量。这么多年，它就是靠着吸食像她这样的人类，才完成了进化变异，获得人类的智慧和语言，更获得压倒性的力量。

而这个少女，比它之前吞噬的所有猎物，都要完美。

白狼魔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步一步，迈着令天塌地陷的步子，接近尤依。

可这时，少女忽然抬起头来。

紫色眼中雪亮的杀意，让白狼魔没来由地身体窜上一道寒意。

尤依盯着它：“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杀死法尔奈丝？”

“你能读到人内心的强烈愿望，是吗？”

“所以才一边想吞食我，一边造出我家人的虚假幻影迷惑我放弃抵抗？”

白狼魔突然觉得不对。它在这个看起来脆弱的人类少女眼中，看到了排山倒海的威压。明明她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什么都没有变，但是，她的身后竟好像、好像拖拽着看不见的却能驱散一切黑暗的黎明圣光。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白狼魔不明白，只是觉得事情不是它想的那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少女一咬舌尖，有鲜血从她的唇角流出来，她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那就不能留你了。”

***

“尤依！尤依！”阿诗兰在不断喊着。

镇子中，塞墨杀掉了最后的几头红色狼魔，在和巨大的白狼魔作战。

白狼魔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峦般难以逾越，塞墨的剑上沾满了它的血，他已经在它身上制造了无数的伤口，还有领邦军战士们射来的子弹，把白狼魔打出一个又一个窟窿。它全身各处都在流血，把白色的毛皮染成红白交错的斑驳图样，但它就是没有倒下，仍旧在吼叫着发出分贝巨大的狼嚎声。

这不是普通人可以近距离承受的声音，塞墨展开了大范围的护盾魔法，保护着那些脆弱的住民们，削减冲入他们耳朵里的音量。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体弱的住民们耳朵流出血，难受的倒在地上打滚。哪怕是佩戴着钢盔，身经百战的领邦军士兵们，也开始有人受不了，失去知觉，火枪软绵绵掉落。

阿诗兰仍在喊尤依，一边还要和塞墨一起战斗。她焦急地频频看向尤依，少女从与白狼魔对视开始，就失去意识躺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生机的一具空壳，她怎么喊也喊不醒她。

失血过多的修迪斯，艰难地站起，顶着随时会晕倒的身体，来到尤依身边，把尤依抱起，向后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他也喊着：“尤依，你振作一些。”

谁也不知道，尤依到底是什么情形。塞墨和阿诗兰只能豁出一切去战斗，去打倒敌人。

突然，白狼魔身体晃了晃，巨大的狼脸扭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就好像忽然遭到什么剧痛。

白狼魔像是染上疟疾的生物打摆子那样，连着摆了好多下，它的动作肉眼可见地迟滞起来。

塞墨和阿诗兰赶紧停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及膝的荒草中，面前是抽搐打摆的庞大魔兽。

他们交换了眼神。

“状况不对。”塞墨语调一沉。

阿诗兰皱着眉毛，“它怎么了？”

后方的领邦军士兵们忽然发出哗然的声音。

扭头看去，两个人都倒吸一口气。

被修迪斯放在地上的尤依，她的身体，缓缓漂浮起来，有流动的浅色金光像是从她身体里孕育而出，慢慢变强。

乍然，金光像盛大的诗歌，以尤依为中心冲出，摧枯拉朽般的荡过荒野，荡过小镇，冲向四面八方的地平线。

在塞墨和阿诗兰震惊的目光中，尤依猛然睁开眼睛，一个决绝的翻身落到地上。

尤依双手举起「凛冬」，瞄准抽搐惨叫的白狼魔。她和凶残魔兽再次四目相对，白狼魔的眼中涌出浓烈的震惊恐惧。

尤依扣动扳机，她像是一只杀红眼只知道战斗这一件事的小兽，在扳机被扣响魔法被打出的刹那，甚至被自己枪的后坐力反弹得浑身离地悬空。

刺眼的滂沱金光，将整个深夜照成了绚白的白昼。

“『圣光·命运裁决！』”

她再次用出了这个曾让她绝地翻盘的魔法，这个她在考核对抗赛的落败边缘，极限悟出的超高阶攻击魔法。

所有人屏住呼吸。

就像是再狰狞再巨硕的阴影也会在光明中被摧毁得一干二净，狼魔在耀眼的光芒射线中，被洞穿出无数个孔洞。鲜血喷出来，犹如无数个巨大的喷淋血水的花洒，却是一副让人感到解气的画面。

伴随不甘的狼嚎声，如山的身躯就像是泥石流崩塌那样，被耀眼的金光溶解成无数块。

金色的射线化作满空的流星雨，飞过这片荒野和小镇。住民们都仰起头张大着嘴巴看着这美丽震撼的收尾一幕，一张张脸上如同被覆盖着温暖的金纱。

赢、赢了。

尤依握枪的手软绵绵的落下。

她的身体失去了力气，像是一支耗干水分的紫罗兰，向后倒去。

阿诗兰赶紧踏着风属性的加速魔法，冲到尤依的身侧，在尤依还没有摔到地上之前，把她接到自己怀里。

塞墨留在原地，紧盯着在金光中被粉碎的白狼魔，他终于能够确定，他们彻底消灭它了。

塞墨震惊地看向尤依，他不敢相信，尤依做到了什么。她被白狼魔夺走意识，却凭着自己的力量突破出来，再次用出那个远超出她的位阶可以驾驭的魔法，并且、并且……

“你进阶了，尤依！”

进阶状态下变得分外活跃的魔力因子，缠绕在尤依的周围转动着、奔涌着。尤依虽然筋疲力竭到站不起来，但魔力冲击着她身体的感觉，是那么熟悉而令人感到激动。

尤依想，原来，在实战中，在生死边缘的危险中，她真的做到了再次进阶。

但她此刻却泪流不止。

阿诗兰抱着尤依，情感比塞墨细腻多了的阿诗兰，尽管也为尤依击杀白狼魔和进阶感到不可思议和欣喜，但她更在意尤依的泪水。

阿诗兰喃喃：“是很心有余悸吗？已经结束了，尤依，你真的太厉害了。”

不，她不是因为心有余悸才落泪。

尤依没有力气诉说也不想，是因为，就在白狼魔粉碎在『圣光·命运裁决』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她的爸爸、妈妈、姐姐，也被金色的圣光吞没，一瞬间被分割成无数块。

那一幕和她最悲痛的记忆重叠，举着金色巨锤的公正与审判之神法尔奈丝，耀眼的圣光像无处可逃的蛛网，湮灭整个北都，然后——家人就只剩下白布下面隆起的尸首。

尤依没有亲眼见到家人被夺走生命的画面是什么样的，但刚刚的那一幕，却让尤依的脑海中有了这个画面，似乎就是这样。

无与伦比的悲痛混合着刺骨的恨意，甚至还有一种生理性的恶寒，一下子就将尤依绞住在其中。她无法控制因此滚落的泪水，哪怕心中还同时存有进阶的惊喜激动，却痛苦地睁着双眼睛，一下下喘息。

“我没事，阿诗兰姐姐，我没事……”尤依努力地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刚刚那一幕，催动她的胸膛抽搐起伏。

这时，腕上的手镯亮动起闪烁的魔法之光。

尤依停不下泪水，她移动视线到手镯上。

老师……

***

盛装白开水的玻璃杯，倏然从主人的手中脱落，在黑桃木地板上摔成一片片大大小小折射着暗光的破片。

文森特看着洒在自己手心的水，然后，痛苦的用这只湿漉漉的手，捂住像是被弓箭反复凿着的心口。

塔楼第四层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昏暗，连地上的水渍反射出的光，都消隐在遮眼的昏暗里。

哥特式的落地镜中是文森特无声隐忍的模样，但镜中人银丝边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却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