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踉跄着，退开好几步，肥硕的身体差一点倒栽在地上，他惊呆了。

观众们也惊呆了。

在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下，尤依还能快速想到破局的方法，集中魔力于一线，硬是突破到查理身后反咬他一口。

学生处主任再忍不住地呼喊出声：“太坚韧了！”

校长呢喃：“不愧是尤安娜的妹妹。要是尤安娜还活着……可惜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顽强拼搏意志坚强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看上去弱小疲惫。恰恰她的对手高大如盘，明面上看着占尽优势，却怎么也拿不下她。

观众席上已经渐渐出现了为尤依加油的声音，把查理气坏了，这些人的呼声就像是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忽然心慌起来，他低估这个可恶的女人了。跟她缠斗这么久，接连使出两次吃消耗的高阶魔法，他也感到自己损失不少魔力。

看来必须要使出全力一口气拿下她才行！

“你很荣幸，尤依·沙蓝戴尔。从现在开始，我要用100%的发挥对付你！”就像对付尤安娜一样。

话落，查理忽然开始疯狂的魔法攻击，一道接一道，毫无死角，就像是战场上的炮火洗地。尤依在魔法间穿梭躲避，亦像极了在枪林弹雨中坚.挺着奔跑的不屈士兵。

魔法使位阶100%的魔法效果，单单是蹭到一点边，就让尤依感到站不起来。

即便她接连射击，也再突破不了查理茂密的魔法雨。

这种态势下，她只能勉强撑住不倒地，但体力很快就消耗殆尽。缺氧的感觉让肺部像是要炸开，喉咙烫的不是自己的，疼痛欲裂，大口大口的喘息，仍无法填补眼前的昏黑。

这下你完了！查理眼中射出属于最终胜利者的疯狂凶光。他凝聚起浑身魔力，最后一击！

再一次的——“『沙尘暴』！”

从天空连通地面的沙尘，卷作漏斗一样的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压过尤依最后射出的几颗浓缩魔法弹，这一次，终于将她吞噬。

观众席上爆发出惊秫的哗然，大半的人站起来，这一次，他们听到了少女的惨叫声，看到她被滚滚黄沙埋下去。

这是他们在视野彻底模糊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她，终是败了吧？

但能在比自己强这么多的对手手里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不是吗？

处在沙尘暴中心的尤依，将「凛冬」挡在胸前，做最后的抵抗。但她撑不住这铺天盖地的沙子的重量。她被压下去，护盾也在某个时刻碎出无数的冰晶，然后在黄沙中失去色泽。

没有了护盾，风沙就像是一拥而上的无数的老鼠，扑满了她的全身，钻进她的口鼻，将她往下压，压进无尽的沙尘漩涡。

沙砾塞进她的眼睛，塞进她的耳朵，再看不清，听不清，世界都变得嗡嗡作响，仿佛只有自己被剖离出去，不知何处是尽头。

好像听见康斯坦丁教授断断续续的呼喊：“尤依同学、认输、我干涉！你已经、很棒……”

好像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像是康斯坦丁教授，他要终止比赛，判定她失败。

教授的手，已经触碰到她的肩头。

教授说她很棒，已经很棒。

或许吧。

但，谁说就结束了？

他们谁也不知道，她背负着什么，还有这一场场考核对抗赛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尤依用力打掉康斯坦丁教授的手，沙子塞满她的口腔，她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双死死瞪着的眼睛，向教授已经看不清的模糊的身影，表达她的决心。

冥冥中，她似乎看到了法尔奈丝。

穿着洁白圣袍的女神，她的肩头站着一只欢快高歌的知更鸟。她金色的巨锤散发着古老圣洁的光辉，锤上却是一层淅淅沥沥的血，滴落在云层上，染红了大气。

女神开合的唇瓣，似乎在说：“忤逆神之威严，妄图成为世界的主宰，这是你们的罪——你们这些罪人。”

尤依似乎看到爸爸、妈妈、姐姐，他们幸福欢乐地笑着，下一刻，白布下是他们死不瞑目的脸，他们的血是染红云层的点滴组成。

然后是耳畔那一声声或邪恶、或冷漠、或兴致勃勃，或讽刺的声音。

“还好尤安娜死了。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清高。”

【人类，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有意思，那好，我跟你打这个赌。】

“我会踩着你成为帝国的政要，你跟尤安娜就是两个自命不凡的婊子！”

【如果你输了，就必须成为我的信徒，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就说过，强大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你还体会得不够深刻呢……】

不，她一直都知道，强大的力量意味什么。

她想要力量。

就在现在，此刻，她需要力量，打败查理。

但她相信的是——

自己还有力量！

她能够，她要，冲、出、这、片、沙、尘、暴！

当窒息的感觉快要夺取尤依的意识时，很奇怪的，她好像走进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花园是跟着河流蔓延的。

她站在花园的入口，没有人，没有声音，像是处在世界的夹缝间。

拨开及腰高的菖蒲花，沿着看不出足迹的小路走着，河水的声音越来越近，天光仿佛将投下的光影聚集在那里。

那里、那里一定有什么。尤依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只是觉得快了，快出现了。

拨开最后一捧菖蒲花，她看见了河流。天光投在河边站在那里的小小背影上，它的身上落满了浅浅的金屑。

是谁？

小小的孩童背影，似察觉到尤依的到来，缓缓地回过头。

尤依本能地等待着那张脸展现在自己面前。

它转过来了……这刹那，逆光让尤依眼前一片缭乱的光影，一切似是电影胶带被快速拨动，黑白交错，色彩融化，摇曳着泼成一天一地极速转动的风暴，褪色，化作滚滚黄沙。

决斗台上，被埋在沙暴中的紫瞳少女，忽然，睁开双眼。

眼中，是浩瀚的金芒。

尤依像是一只在绝地中忽然觉醒的小兽，充满战意的喊叫声冲出她口中的瞬间，覆盖在她身上厚厚的沙尘，像是失去所有的能量，轻而易举地被冲破，向四周松散地炸开。

枪声响起，一道紫光贯穿沙尘暴，直冲云霄。

尤依裹着暴走的魔力，从风沙中飞跃而出，暴走的魔力形成更加庞大的龙卷风，以尤依为中心，排山倒海般吹散了沙尘暴。

少女束发的绳带被呼啸的魔力绞断，一头及腰的棕色长发飞舞在身后，如云如水。残留在发丝中的沙砾迅速被吹尽，连同她黄色丝绒裙上的脏污沙尘，一并在裙袂纷飞中，摧毁，消失。

耳边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哗然与欢呼声，没有人能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杀出来，而且，并不是从沙尘暴中冲出来，而是用更强的魔力，碾碎了沙尘暴。

处在近处的康斯坦丁教授，更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被尤依身上暴走的魔力推出去，踉跄着后退了十几步，站稳时再抬眼，看到的是令他无比震惊的画面。

少女的身后，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是拖拽着一头不知深浅的圣兽。暴走的魔力围绕着她，呼啸不止，她、她……

“又进阶了……”学生处主任几乎呆在那里，瞠目结舌。

圣菲斯建校数百年，历史上还从没有哪个学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晋二级。

校长和校方高层们亦全都说不出话。大睁的眼睛，是昭示此刻他们心中震惊之情的唯一反应。

佩拉不禁热泪盈眶：“尤依……”

连内维尔这样浸淫政坛多年，见惯能人异士的人，都有些说不出话。

“教皇冕下，她……”两名带剑祭司同样震惊。

文森特仍是淡笑：“难得一遇。”

在所有人的震惊、激动乃至被折服而生出的崇拜中，被反衬的，就是查理独自一人巨大的惊疑和烦躁，还有从他心头一点一滴生出的，恐惧。

他明明压制住尤依，他明明将尤依埋进黄沙，明明，这个已经快要灯枯油尽的少女根本不可能有反击之力，换成她姐姐都不可能有，但事实为什么是这样？她碾碎了他的沙尘暴，她以令人恐惧的暴走姿态，重新立在他面前，眼神雪亮，斗志更加增幅。

更有一种崩溃的情绪击垮了查理的狂傲自信，他不能抵御侵袭而来的对失败的恐惧，因为他发现，尤依又进阶了。

现在的尤依，和他一样迈入魔法使位阶，且在进阶的同时，她本耗干的魔力又重新满溢！

“不可能，不可能……”就是尤安娜，那个处在魔法使高阶的尤安娜，也没有这种甚至令人感到诡异的顽强。

“尤依·沙蓝戴尔，你怎么可能，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查理狂吼着，更加激烈地狂轰魔法，砸向尤依。

尤依展开了护盾，这一次，她躲也不躲，查理惊恐地看见落在她身上的魔法，全都在接触到护盾的瞬间碎成无序的魔力碎片。

“不可能，这不可能……”

尤依缓缓举起了枪，枪口对着查理。紫色的眼中，跳跃着金色的辉光。

一段咒文如同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干裂的嘴唇开合诵念：

“长夜漫漫，黎明将至，山之彼岸海之尽头，升起救赎圣光，吾以命运与秩序之神阿特露彼丝之名，定义裁决之刃，向所有黑暗与堕落者斩下，愿光明永存！”

刺目的金光从枪口中喷射而出。

“查理，还债的时候到了。”

“高阶攻击魔法——『圣光·命运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