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街道上有些冷清,昨晚魔兽入侵的事,使得很多人都心有余悸,今天也不敢出门。
昨天留下的狼藉还残留有没清理完的痕迹,领邦军和宪兵们正在清理,有些从教廷派来的圣职者也在支援。
尤依看见一位穿着浅粉色法袍的美貌女祭司,使用着一人高的祭司法杖,架设起一个半径一百米的净化魔法阵,把范围内残留的冰原鸟的尸首和那些杂乱的羽毛等等,全部清除,范围内的街道变得焕然一新。
创世教廷的祭司团,个个都是佼佼者啊。
这美貌的女祭司在净化掉范围内的狼藉后,又转而辅助起重建工作。这还是尤依第一次亲眼看到,祭司修习的圣光魔法派别在重建中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当魔法被施展时,金色的流光化成的一只只和平鸽,一座坍塌的废墟慢慢褪去萧索模样,破烂的砖瓦重新凝结修复成一开始的状态,然后添砖加瓦,直到整栋建筑被重新搭建好。
这整个过程,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尤依有些失语。
随即,她眼中燃烧起更强烈的斗志。
她一定要拼命提升自己,再进阶,迟早有一天,她一定要……
尤依来到北都郊外马场附近的那座昨天新建成的墓地。
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安息在这里。
明明才过去一天,现在再站在墓地前,却有种经历了许多沉浮的恍惚感。
尤依抱着尤安娜的魔杖,立在山坡下,仰望满山的墓碑。
一座座纯白色的创世十字,每一座代表一个消逝在神罚天锤下的人,一行一列的排成一个看不到头的矩阵,沿着山坡持续向天边蔓延。就像是一场大雪落向绿茵茵的草地,无数的创世十字仿佛无数片雪花,绵绵无尽。
伊普尔大陆的每个人,从出生到死,都伴随着一个个创世十字。
尤依沿着山坡向上走,来到爸爸妈妈和姐姐的墓前。
墓碑下的土还是翻新的,尤依将魔杖埋在了尤安娜墓碑下的土中。
“爸爸、妈妈、姐姐……”她用沾着泥土的手,抚摸上他们的墓碑。
她不禁把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他们。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够聆听她的人了,所有的话她都只能说给已不在的亲人。
“我觉醒魔法天赋了,姐姐,我和你一样,都学会了浮游术。”
“爸爸,我昨天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我抢走马场管理员的手枪,骑在马上,向领主大人开了一枪。”
“不过您别担心,我取得了想要的结果,而且还有意外之喜。我让领主大人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有后台了。对了,你们看我这支枪……”
“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枪居然是魔王送给我的。”
“他们都想不到,我胆子那么大……”尤依说着说着,忽然心里一酸。
她其实是个很喜欢说话很喜欢分享的人,和亲近之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以往她的家人都会耐心倾听她,她的欢乐会因为分享而成倍增加,她的悲伤也能在倾诉中被消解。
可是昨晚发生这么多事,其中不乏惊险万分的,她却只能一个人去闯、去赌,也没有办法与任何人说心里话。
就好像一个人在和整个世界战斗。
她多希望一切还和一个月前一样,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姐姐从魔法学校放学回来,她和下班的爸爸分享一天的经历……
想着想着豆大的泪珠掉下来,像是玻璃珠般,落进泥土和草地,“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呢?我不接受,凭什么法尔奈丝她能够这样……在领主大人的意识空间里,我多想骂她,我比她惨多了,她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陷入心魔。我都想大声吼她,我连神都想杀,她要是听见了是不是会被我吓傻。可是我太弱,我真的能做到吗……”
所有的话,她都说给了亲人,说到后面几乎哽咽到只剩下悲伤的呜呜声。
与此同时,在北都最大的教堂办公室中,埃莉诺修女正疑惑而担忧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教皇冕下,您……不舒服吗?”
埃莉诺修女是为着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来到教堂,想和当地的主教大人互通消息,也看看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她暂时没接到返回红翡之都的指令,红翡之都那边派她过来时,也说过让她根据实际情况,协助当地的教会做些事。
埃莉诺挺想把尤依有魔法天赋这事,告诉当地主教的,顺便同对方打听昨晚尤依飞进北都后,有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没想到,主教大人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成为一位恭敬的陪衬人,而教皇冕下,是这里的座上宾。
埃莉诺一时激动无比,她见到教皇冕下的次数屈指可数,通常也说不上话,她也听说教皇冕下会亲自来北都,正期待着,结果……
埃莉诺接着就向教皇和主教,大致说了一下这些天的事。
只是,从某个时刻起,教皇冕下似忽然心口不适,一双眉毛蹙了蹙,不禁抬手按住心口。
埃莉诺就问:“教皇冕下,您不舒服吗?”她还是没法完全抑制内心的激动,即使担忧疑问,手指也因为激动持续在颤抖。
又是昨晚那突如其来的刺痛,像是呼啸的箭骤然射入心口,文森特从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可是来到北都,短短的24个小时里,这强烈的剧痛居然来了两次。
总不是他真的染上什么古怪的病了吧?
文森特需要花费极大的意志力,才能看起来舒展地同埃莉诺讲话。
“不碍事,”他说,“你继续。”
一旁的主教大人也觉得文森特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请示道:“您昨晚几乎没有休息,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下。”
埃莉诺修女也说道:“听说您总是很劳累,要不我先同主教大人汇报,回头再有主教大人说给您。”
文森特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手指一扶银丝边眼镜,“我没事,埃莉诺修女,你继续说就好了。”
埃莉诺看了眼主教,得到对方同意的目光后,就继续汇报关于自己这边的事。主教也将北都自神罚以来的种种事情进度,都汇报给文森特。
说着说着,埃莉诺就讲到尤依。
“教皇冕下,主教大人,我在郊外的马场发现一个很不一般的孩子,说不定未来可以吸纳进教廷。”创世教廷本来就聚集着全伊普尔大陆各种魔法武学上的优秀人士,也非常重视吸纳有潜力的新血。
“那孩子叫尤依·沙蓝戴尔,她第一次使出的魔法,竟是浮游术。她也直接越过魔术师位阶,进阶成魔导士。这样的天才,我生平所见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主教听言也十分吃惊,不禁向文森特道:“教皇冕下您当年就是一路跃迁,年纪轻轻就成为屈指可数的半神。这孩子听起来,要是能一直保持她的天赋,想必也能进步神速啊。”
尤依·沙蓝戴尔,又是这个名字,文森特倒不是很吃惊,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从包括佩拉在内的好几个人口中,听到对这个少女的赞誉。
“原来是她,”文森特道,“昨晚骑着天马向女公爵开枪的人,也是她。”
埃莉诺惊讶道:“尤依昨晚向佩拉领主开枪了?”
她正要追问,余光里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外面路过的行人中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不就是尤依·沙蓝戴尔吗?”埃莉诺修女看着窗外走过的少女。
文森特与主教的目光接踵而至,窗外街道上路过的,正是从墓地回来的尤依。
尤依与家人说了许多话,胸中的郁结疏散多了,只是无情的悲伤痛苦,没有办法消散,她的眼角依旧淌落泪滴,眼圈红红的,她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
远远看见领主府高高的屋顶,尤依深吸一口气,她不能把情绪带回领主府里,不想让包括珍妮弗在内的那些人对她问东问西。
她挤挤眼睛,抬手擦掉眼泪,捧着枪走远。
文森特忽然视线一低,扫了眼自己心口部位。
刚刚还是钻心的痛,突然一下子又消失,就和昨晚那突来突走的感觉是一样的。
难道真是他近日操劳,才会如此?
真令人奇怪。
是偶然,还是……
***
这天之后,尤依应佩拉的安排,没有回马场,一直低调地住在领主府中。
她等着圣菲斯魔法学校开学。
这期间,欺诈魔王没有再出现,珍妮弗也没有呈现被凭依的迹象,每天周到地服侍尤依这个客人,俨然是一位合格又忠心的女仆。
但尤依每次见到珍妮弗,都有种背后毛剌剌的感觉,会精神紧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北都迅速重建起来,尤其是圣菲斯魔法学校这种重要机构,更是第一个完成重建。
一个月后,魔法学校重新开学。
尤依也告别佩拉,带着佩拉签发给她的推荐令,去报到入学。
经历过神罚后,圣菲斯魔法学校有不少学生死亡,学校也就进入新一轮的扩招。
这次,学校直接让招生办工作人员在大门口的广场上,展开长长的桌子,负责接待来报名的学生。
在这些工作人员中,最高调的、正在对报名学生进行筛选和一票否决的人,赫然就是约翰和查理的舅舅——招生办主任。
尤依刚到,就跟招生办主任视线对上。
招生办主任一愣,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这少女自从那天晚上骑着马飞走,再也没回过马场。听说她失心疯了,开枪射击领主大人!然后就被领主府的卫兵拖去领主大人面前,再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但招生办主任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个少女肯定是被领主大人惩治了。
他几乎都以为她死了呢。
没想到时隔一月,竟然又看见她。肯定是因为领主大人仁慈,饶了她一命,将她关几天就放出来。
这少女还敢来圣菲斯魔法学校。
是忘了他曾放出话,有他在,她就别想成为圣菲斯的学生吗?
那他可就要提醒提醒她了。
招生班主任骄傲地挺起胸脯,一身笔挺的西装在阳光下,可见布料中镶嵌的金粉,衬托得他整个人都多出一种贵族的气质。
“这位小姐,”他轻蔑地睨着走过来的尤依,“我说过,像你这样不服管教、随意与人动手的性格,圣菲斯魔法学校是不会招收你的。”
招生办主任故意说得很大声,顿时,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学生、家长,以及众多围观的人,全都往这边看过来。
这中间还有正在帮衬舅舅的约翰和查理。
查理用魔杖指着尤依呼道:“你居然还活着!领主大人怎么没处死你?呵,各位来看看!一个刺杀领主大人的不法分子,还想进入圣菲斯这样的高等学府,真是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