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在海里，在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但感觉非常的轻松，我似乎变轻了。

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一个空间。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我面前只有一张办公桌，桌子上趴着一个小女孩。

这是九岁的我，我意识到。

这是梦吗？不，这是我的回忆。

在我的意识里的回忆。

用17岁的视角来看9岁的自己是很奇妙的体验。

我转了一圈，绕到桌子边看我自己。虽然我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行动。

九岁的我在写什么东西，表情很认真，我凑过去看，但是本子上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个字。

因为我的记忆里已经不记得我写了什么吗？

“咔哒。”是门锁的声音。

我随着声音，和小扶知一起扭头看去。

这个空间逐渐变得完整，从门开始——这是一个小办公室，装潢不是很完善，有些许潦草，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小明？”一只手推开门，有些半透明的男人的身形显现出来。

他大概三十岁上下，身形瘦削，眼下青黑表明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好好休息，但收拾的很妥当，精气神不错。

这是我爸，扶知拓真。

我试着从我爸身边穿过去，但是失败了，我只能在小扶知身边转圈。

我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在我九岁那年，大战将要结束，我爸趁着这个动荡的时间抓住机遇向上爬，每天在临时搭建的政府战略组织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妈更是泡在实验室里昼夜颠倒。九岁的我没人管，正好前几个月遇上了骇人听闻的保姆虐婴，所以就让我爸把我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个时间段的记忆？

“小明，吃便当了吗？”我爸看看手表，把公文包放到一边，拉开椅子坐到小扶知对面。

“吃了，爸爸呢？”小时候的我把桌子上的文件整齐地摆放好，把刚刚在写的纸推到我爸面前：“我帮爸爸整理好了名单哦。”

“嗯……不错，剩下还有两张纸，可以帮爸爸抄好吗？”我爸把纸拿到手上看了看。

那个时候我爸好像是在管理逃犯，我帮他把人的信息抄下来。

这段对话说完之后周围的景象就开始飞速变化起来，就像时间瞬息变化。我爸看完我之后出门离开，我继续趴在桌子上面写字——然后小扶知跳下椅子，时间才开始变成正常的就素。

我皱皱眉头，接下来发生什么了吗？在我的记忆里，9岁的我应该在办公室没发生什么事。

小扶知手里什么也没拿，她很坚定地走向了门口。只是在打开门的时候短暂地停下，似乎在思考犹豫什么。

我贴近小时候的我，紧跟着她出门。

我的记忆里已经只剩稀薄印象的走廊，但小扶知显然有明确的目标，她在迅速地朝一个方向走。走廊上没有人，她先是快步走，到后来已经是在奔跑。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我小时候也不会无故乱跑。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办公室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小扶知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了一扇门。里面没有人。

然后她娴熟地、毫不犹豫地走到房间的桌子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一张纸。一张什么也没写、但在我的视角里在发光的白纸。

小扶知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眼睛眨也不眨，伸出右手放到了纸上。

一阵白光从纸上闪烁起来，越来越刺眼，逐渐把小扶知包裹在内。

——我可不记得我小时候经历过这些。

“——你想起来了吗？”一阵我应该没听过，但我却莫名觉得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是原本发生的事哦。”它说。

“你是谁。”我问，一个猜测已经在脑子里逐渐形成。

我记得刚刚小扶知在给我爸抄文件的时候，完全没有用过异能——还有一睁眼感觉到的那种过分轻松的感觉——是因为异能不存在吗？

“莱博。”我说，“你是莱博。”

“这并不准确，小明。”它说，声音很温柔，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但是音色雌雄莫辨，“我是‘书’。”

莱博，liber，书。

“我的异能是你。”我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对，我的异能是来源于你。”

这个时候小扶知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我一个人处在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对，”它说，“刚刚你看到的是真实发生的事，而你的记忆是被我修改过的。”

“你可以操控人的意识？”我想起了刚刚小扶知不正常的表现，“你控制住了我让我碰到了你，你还控制了走廊上的其他人，给小时候的我提供了时间。”

“还有操控他把一页书放到了你拿的到地方，再悄悄移回去……很多哦。”

“你是谁？”我问。

“啊，是好像没有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书，算是某种力量的核心。”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头有点发飘，冥冥之中的预感，我知道我即将要听到我三个月来追求的目标。

“这是一个有一点长的故事哦，但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只好简化一点。让我们从最初开始吧——作为这个世界的核心，我窥见了命运的一角。”

“它告诉我，我们的世界会被天外的力量捕捉，异世的人会插足我们的世界，扰乱应有的轨迹。

我尝试着抵御，所以我和你做了一笔交易，我控制小时候的你到了我身边，你得到异能，而我拥有了一个好用的助手。”

“抱歉打断你，但我的要求是——得到异能？”我质疑道。

“当然不是，小明，”书对我提出质疑一点也不惊讶，“你与我做的交易是，我会帮助你得到你值得的。”

“你似乎很了解我。”

“像妈妈对亲手养大的孩子一样，”它肯定地说，“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间，告诉你一些真相。”

我陷入了沉默。面对白茫茫的空间，我不知道注视哪里。刚刚有些雀跃混乱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真相就是，我的世界不仅仅是个游戏世界，它只是被游戏入侵了，现在你需要我来帮你拯救它。”我面无表情地总结。

“心情很复杂是吗？是的哦，”它似乎在笑，“但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你，欺骗你？只告诉你，你是一个游戏NPC，而不坦言我的存在？”

“……”我再次沉默了。

它确实轻轻地笑了笑，“因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们都需要时间，都需要成长，都需要更加信任彼此。就像小芽不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大树，隐瞒是为了水到渠成的长大。”

“至于你想问的另一问题嘛，”它语气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我们该怎么对付游戏，我只能说，接触玩家。”

“玩家艾薇儿作为两个世界的桥梁，我需要从她那里获得更多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信息和力量。”

“小花小草的成长不能在一瞬间，世界的成长也需要更多的力量，天外的力量不仅仅是侵略者，也是我们的助力。”它轻轻地念，声音萦绕在我耳朵边。

“你似乎笃定了我不会拒绝你。”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我知道你的内心，也知道你的信念。”

“……好吧，”我说，“你说的对。”

之前的某些异样有了合理的解释——譬如说，我的异能【莱博的讯息】提供信息的标准。

“莱博的信息是你定义的。”我说。

“我并非全知全能，命运的纱网不会对我完全敞开，我只是比你们多知道一点点而已——所以莱博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感觉得到我的心脏在胸腔内一下一下地跳动，炽热的血脉从那里流淌到浑身上下，让我的每一寸皮肤都热烈的灼烧起来。

我的世界依旧是属于我的，我们都可以为了自己而思考，我们不仅仅是玩家的附属——虽然现在游戏依旧统治了世界——

“你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在它开口回来之前我就打断了它：“你应该知道，那些什么你最特殊，你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只有你才可以的话我是不会信的。”

“……对哦，在这一点上，你就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

“……”我有点想翻白眼。

“我要从玩家哪里了解些什么呢？”

“另外一个世界的法律、制度、文化、历史进程……玩家本身也是重要的能量来源。”书说。

“我醒来之后还可以联系到你吗？”

“可以，但你不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找我的，”书说，“你喜欢挑战，不是吗？”

“【莱博的讯息】并非是我，它只是我设定的异能，独立于我，你可以理解成它有自己的程序在运转而非时刻由我操控——当然啦，我也可以伪装成它跟你说话。”

“我生日那天就是你告诉的我，这个世界是个游戏。”

“是我。小明，我们都为这个世界付出了许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和我的对话里，是否有所欺骗？”我问。

书瞒了我不少重要内容，但依据它自己说的——一切都需要时间——它肯定不会愿意再对我详细地讲。

“谎言、欺骗和诡计，小明，你自己清楚，一切的话术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在迎来最终的胜利之前，它们只不过是命运的帷幕上的点缀，而且，所谓的真相，也不过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我们都需要再成长一点。”

书模棱两可地回答。我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空白，此时此刻那股轻飘飘的感觉已然不在，几个月来的迷茫也烟消云散，我感觉我的脚深深地沉沉地落到了地上。

“你该醒来了，小明。”书最后说，“世界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