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魔力几乎在空气中凝结,飞鸟彻羽就连正常站立都是难事,在巨大的压力中止不住地战栗,也有可能是因为生理性的本能的恐惧。
……要不然还是干脆躺下算了。
飞鸟彻羽开始真情实意的考虑这个问题。
反抗的话,【母亲】会生气,顺从的话,【父亲】会生气——不论做什么好像都没办法全身而退的样子,要是现在躺下的话,能多舒服一分钟是一分钟。
但是他很快就没有这个纠结了。
“男人”被手套和衣袖包裹着的手臂紧紧钳制住飞鸟彻羽的脖子,将他整个提起,因为缺氧而导致的潮红攀上脸颊,还有声带被压迫后的怪异音色:
“妈……妈……”
可惜面对长着和自己同一张,只是等比例缩小的脸,玛格丽特浮上心头的不是从未有过的母爱,而是汹涌着的憎恨和厌恶。
因为抬手的动作,腕部的衣料退下,露出短短一截被藤壶包裹的手腕,还有一只簇拥在中央,和飞鸟彻羽左眼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球,无休止地转来转去。
人类的发声器官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发出塞壬的声音,于是在被领结遮住的喉咙中,挤压出一串不伦不类的奇异怪叫。
幸好在场的另外一只塞壬也精通塞壬语,翻译了一下:小杂种。
飞鸟彻羽努力扯起嘴角,明媚的双眼死死盯着早在四年之前就已经死去,现在终于回来索命的女妖,挤出一个对于塞壬来说完完全全是威胁的,甜蜜的笑容。
“如果……如果我是杂种……那像您这样……人话都……不会说……也不会变腿……只能在地上爬行……岂不就……是纯种的畜生啦。”
显然这种贴脸挑衅的话语即使死了四年也无法平静,镶合体巨大的握力几乎要把飞鸟彻羽的颈骨捏碎,密密麻麻的藤壶以肉眼可以观测到的速度移动,几乎要顺着接触到的皮肤,攀上飞鸟彻羽的脸颊,然后迎接新的家人。
“不,不要这样,麦米。”
另一道老迈嘶哑的人声从同一个喉咙里挤出来,丝毫不顾及自己死于对方之口,依然用最亲密的昵称呼唤着心爱的妻子:
“我们不应该再放他进来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浑浊的人类眼球浮上颧骨,男人原本英俊的面容瞬间变成了长着三只眼的,可怖的怪物,死死盯住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想要将他拆骨扒皮的恨意被理智勉强压制了下来,成为了劝慰妻子的温言细语。
可是玛格丽特并不领情,比起没有真正伤害到自己的小儿子,她更恨恶心的老克里斯蒂安,一声尖锐的咆哮,开始争夺这具尸体的控制权。
飞鸟彻羽被抓着脖子,像只被洗净晾晒在晾衣绳上的棉花娃娃,一边被飓风摇晃地东倒西歪,一边还要被迫近距离围观自己死去父母互殴现场。
……真是的,也太虚伪了吧。
……嘴上爱来爱去的,结果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嘛。
……相比之下还是妈妈好些,有话直说,至少坦荡。
争执间不知道是谁先松了手,飞鸟彻羽的身体被大力甩了出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做了防护措施,也用翅膀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头还是不受控制的狠狠磕在桌角,巨大的冲击力将茶几撞出去一截,地板和桌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
玛格丽特被分了心,老克里斯蒂抓住机会占据了这个身体。
原本空气中带着海腥味的魔力一扫而空,而□□腐烂的尸臭味更浓了些。
就是现在!
飞鸟彻羽顾不得磕到头之后剧烈的恶心和眩晕,原本在鬼屋积攒下来的魔力涌出喉咙,久违的言灵宣告了他的归处:
【死吧!】
*
“别想抵抗!”
接到琴酒电话的匹斯克迅速赶到,跟在身后的保镖举起一排黑洞洞的枪口,簇拥着两鬓斑白的男人上前。
从一次次任务中磨练出来的经验告诉琴酒,里面全都是组织培养的专业杀手,隶属于行动组。
……没有一个魔法师。
啧。
和【阿莲】和【香槟】有关的事,普通的杀手能派的上什么用场?!
琴酒双手举起,以确保自己不会造成威胁:
“……你们不进去?”
就一点不担心银色子弹的研究成果?
为首的男人像是很诧异他会开口发问,先瞄了琴酒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端的好一副胜券在握,好整以暇的样子。
“不用,BOSS隔段时间就会有这么一次。”
毕竟回来的不是真正的BOSS,而是一个穿着他年轻皮囊的怪物。
这个怪物把莫利诺家和组织当初随行的三个部门都吃了个干净,就剩下一个香槟,被他提着翅膀抓回来,说是自己的战利品。
光是这样还不够,腆着一张脸,恬不知耻地就动了鸠占鹊巢的主意,还掩耳盗铃的打起了组织的主意。
把所有人当傻子。
所有先前和BOSS相处过的任何一个人,在见他的第一面就发现了这个愚蠢的玩笑,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佯装不知。
为什么要说?
反正BOSS已经死了,拆穿他又能怎样呢?难道现在失去了整个魔法组和大半行动组的组织,还有能处理他的能力吗?
何况这个愚昧的怪物又不要求什么特权,只要哄着他,给他个“BOSS”名头,就会乐此不疲地运用自己的魔力,为组织当牛做马。
——“BOSS”是组织的奴隶。
至于偶有发生的失控问题……
“香槟知道该怎么处理。”
只要吧香槟丢给他就好了,香槟怎么会有事呢?
组成他的每一个部件,父母,兄长,甚至是早就死去的那位……每一个都应该对他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不论如何香槟都不会有事的。
并不是匹斯克的纸上谈兵,过往的一次次经验都指向于此,从未有过差错。
……神经病。
琴酒眼见着他拄着拐杖,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耐心等下去。身边的人开始熟视无睹地清场,为接下来的扫尾工作提前做准备。
“跟我们走一趟吧。”
关于五年前“琴酒”的任命,相信他在审讯室内会愿意吐得一清二楚。
琴酒保持双手一直在对方视线中的姿势,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拉开车门的瞬间,刚刚从飞鸟彻羽手腕上硬薅下来的秘银手链顺着他的袖口划下,经过黑风衣的内壁滚落在草丛中,被车尾气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不一会,一只循着血腥味的乌鸦在众目睽睽下抓起手链,扇动着翅膀,将栩栩如生的槲寄生捡走,扩充自己的亮晶晶宝库。
*
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一时间失去了主人的身体像是融化了的泥俑,大股大股的尸水冲着稀烂的肉块流淌下来,露出里面被包裹着的圆润眼球,还有被粘稠的液体冲开的藤壶。
显然剩下的组件“话语权”都难分伯仲,一时半会没办法达成共识,在此期间身体就只好进行最本能的行为:朝着房间里唯一的活物流动,“邀请”他成为自己的一份子。
遭到重创的伤口涌出鲜血,顷刻间染红了飞鸟彻羽苍白的发丝,原本当作保护垫的翅膀现在疼得厉害,但还勉强可以使唤,应该是只有骨裂,但还没有骨折。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思维也变得断断续续,飞鸟彻羽混沌的大脑感觉在那次重创中死机了,放出老式电视机没信号时候的雪花屏。
疼……死了。
但还是要拿个主意,在藤壶把自己也寄生之前。
除去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其他组件:强大愚昧,癫狂到根本没有办法交流的母亲,卑鄙狡猾,却有杀身算计之仇的父亲,还有……
【乌丸莲耶】
直到发声的时候,飞鸟彻羽才被自己惨不忍听的声音吓了一跳。
几乎已经失声了,对远远超过自己魔力上限的对象使用言灵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稍稍企图调动一下喉咙,就像是针扎一样的痛苦。
乌黑的藤壶泡着粘稠的眼球浴,缓慢而坚定得向着飞鸟彻羽移动,热情地欢迎着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家人。
再不出来真要交代在这了。
【乌丸……咳……”
“听到了。”
液体回流,退潮一般,重新汇聚成一个人形,这个身体短暂的迎来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好慢。”
死后还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实在奇妙,从彼岸爬回来的亡者当然不会介意飞鸟彻羽无伤大雅的抱怨。
“没办法,我没有魔力,只是普通人。”
怎么挣得过玛格丽特和克里斯蒂安呢?
原本腐臭的味道淡了些,但还是在鼻尖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已经死了四五年的尸体,该烂的部分早就应该烂完了,之所以可以这么“持之以恒”地散发味道只能说明一点——在这期间,【阿莲】都没有中断壮大自己的脚步。
实验室里面的尸体,估计都被他“处理”掉了吧……
“玛格丽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意识?”
声源时远时近,听不真切究竟在什么位置。
飞鸟彻羽累极了,轻轻合上眼睛,在心里算了好久才重新积攒出来说话的力气:“大概……三小时。”
“克里斯蒂安呢?”
他被我打碎了,重新拼起来要更久一点。
“二十个小时左右吧。”
男人点点头,即使知道飞鸟彻羽现在看不见,有力的虎口重新扣住他的喉咙,像是毒蛇一样绞住他的命脉:
“要是他们两个先清醒过来,香槟会很麻烦的吧?”
“所以不如趁着他们两个不在的空挡,让我自己吃独食怎么样?有香槟帮忙,我应该也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对于香槟来说,被陌生人吃掉,总比被爸爸妈妈吃掉好过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