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没想到,自己的工作范畴还要包括,在海洋馆客串临时饲养员。
海豹馆的展出类型是斑海豹,体长在一米五到两米之间,海洋馆里面准备的那种小份的鲜鱼,和冰块一起堆在小桶里还不够海豹塞牙缝的。
香槟对这种干活的事兴致缺缺,很是随便地在小桶里面挑挑拣拣,然后用夹子夹起一条丢在地上,湿冷的鱼肉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粘腻的啪唧声。
海豹这种生物介于聪明和不聪明之间,发现了有小鱼吃,就都蹭着肚皮,笨拙地一拱一拱,挤到香槟面前,仰着自己滑稽的鼻孔继续讨要食物。
密密麻麻的海豹铺满了眼前的地板,每一只海豹都面朝着塞壬的方向,时不时地仰起头,像是在无声地朝圣,觐见自己的国王。
田纳西站在香槟身后,不动声色地将祂和其他人隔开,充当猫猫头国王的王座。
一桶小鱼很快喂完了,香槟转身换了一桶新的,被鱼肉引诱的海豹跟着香槟的脚步往前攒动,在两人的周边围成了一圈,像是摇尾乞食的大狗。
香槟努力将手举高:“……等等。”
但是显然一心只想吃小鱼的海豹们都不想“等等”,很是没有边界感的硬是往前挤,为首的那只还很不讲究地打了个响鼻。
……丑丑。
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香槟有些嫌弃地瘪瘪嘴,缩到田纳西的身后,被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把揪住帽子和头发:“别乱跑!”
小孩既不回话,也不恼怒,顶着属于海妖的那张好看到瘆人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一只蠕动到脚边的海豹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了田纳西的小腿上,剧烈的疼痛迫使男人不得不下意识地松开手。
——成年雄性斑海豹身长可以长到两米,咬合力足以咬碎血肉和骨骼。
一直到田纳西被另一只海豹撞倒在地,旁边的游客才迸发出尖锐的惊呼,连忙前去联系工作人员……去补充冰柜了。
乱成一锅粥的游客只好自己想办法组织起来,解救因为不知名原因被袭击的无辜男子。
斑海豹相对温顺,但从体型来讲也算是成熟的捕食者,又是群居动物,大家不敢硬来,好在它们也没有对其他人产生敌意,于是场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被放倒在地,再被肾上腺素安抚好的田纳西从腿与腿之间的缝隙里,看见了某个再眼熟不过的猫猫头,悄悄捡起自己的手/枪,藏在卫衣腹部的口袋,抱在自己怀里。
察觉到对方目眦欲裂的神情,香槟动动嘴,无声地吐出一串音节,扭头钻进了人群中:
第十二个。
*
黑泽阵心里咯噔一声,企图联系其他人,未果。
——出事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是选择现在抽身撤退保证安全;还是选择在没有其他援助的情况下力挽狂澜?
少年一面不动声色地尾随着那名可疑人员,一面联系同样在现场的田纳西威士忌……也没有消息。
啧。
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一会是要去救香槟,还是要去抓香槟——总归都是任务完成之后的额外加班。
黑泽阵顺着对方前进的方向,急行几步超过了男人,抄近路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拐进了人迹罕至的员工通道。
他不想放过对方这条大鱼——下一次狭路相逢撞见对方的运气可未必再有了。
在昏暗灯光的掩护下,少年的身影被黑暗吞没,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面对自己来时方向的黑泽阵知道,对方的身影肯定很清楚。
至少比隐秘在阴影中的黑泽阵更清楚。
——我发现了他,他不知道我发现了他。
从体态和体型判断,这个人平时应该也经受过严苛的训练,至少力量很足,而且也不排除随身携带枪的可能。
好在这里距离游客通道并不遥远,对方优先选择的应该是更隐蔽的体术,可能会有冷兵器,而非会迸发出巨大声响的热武器。
而正好黑泽阵对自己的体术也很有自信。
估计没几个胆大到黑泽阵这个程度,敢在自己断联且被发现的情况下,不优先选择隐秘身形,偏偏胆大包天反其道而行之,把自己当诱饵,准备伏击前来捕猎的鲨鱼群。
黑泽阵扯下风衣胸口的扣子,屏住呼吸,浑身紧绷,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像是优雅的猫科猎手,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来了。
男人一无所知地踏进了猫科动物耐心布下的陷阱。
金属纽扣质地坚硬,托在手心上沉甸甸的分量十足,此刻被黑泽阵捏在指尖,当子弹一样丢出去,击中了头顶的唯一一盏昏暗的小顶灯。
突然失去了所有光明的男人下意识地比出防御的姿势,仗着自己力量和体型的优势,逼退了早就适应黑暗环境的黑泽阵。
少年应着对方的拳头,反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拧腰起跳,膝弯锁喉,通过核心力和惯性的加持,成功打破了对方的重心。
在男人企图稳住身形重整旗鼓时,夹在少年指尖的冰冷就吻上了他温热的颈动脉,下一瞬间,锋利的刀片就夺走了对方的鲜活的生命。
顾不得休息,黑泽阵将瘫软在地的男人拖到阴暗的角落里,从口袋中摸出他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很不见外地开始翻阅对方手机里的机密信息。
有一点血粘在了黑泽阵的指尖,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在了对方的胸口。
——反正当事人都没说什么,那就算是同意了。
从零碎的只言片语中,黑泽阵大体拼凑出来了这次任务的另外一面:
准确的说,这次任务对象,松下议员不是单纯的背叛了组织,而是在组织和另外一个地头蛇之间做出了选择——结果显而易见,对方更有诚意。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和决心,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反利用这个机会将计就计,狠狠地叫自己的前东家出出血。
对于这个极道组织而言,松下和彦作为被自家上线“看上”了的人才,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断了他的后路:和组织有血债在身的松下再没有胸怀二心的可能,只能绑死在这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而对于松下和彦而言,将这两个庞然大物牵扯进来,又结了梁子,自己从“吃里爬外的叛徒”,首当其冲的第一优先级,就会下降为躲在保护伞后面的第二,甚至是第三、第四优先。
总而言之,是绑死双方利益的一种选择。
不过那都不是黑泽阵现在应该操心的事情。
在昏暗的环境中,手机刺眼的光芒打在脸上,顷刻间,尚且年幼但已经初具气候的头狼就有了一个可行的计划:
黑泽阵仔细整理了自己的着装,将尸体也藏得更隐秘了些,拐出走廊,径直找上了带着蓝白双色帽子,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操着一口磕磕巴巴还带跑调的英文:
“不好意思,请问监控室在哪?”
“这位客人,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
“我的弟弟走丢了,”“外国友人”的英语实在不敢恭维,一边口述,一边比划才勉强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能不能帮我找一下?”
少年比了比自己的腰间:“大概这么高,穿着一件黑色卫衣,白头发,七岁。”
“那我们带您去广播室,您看这样可以吗?”
黑泽阵毫不惮于在外面抹黑香槟的风评:“太遗憾了,祂有听力障碍。”
“那我带您去监控室找一下吧。”
黑泽阵“紧张地”推开了监控室的大门,对着几个神色有异的“工作人员”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开始堂而皇之地观看海洋馆所有的监控。
顺便观察自己旁边的几个“保安”。
——如果是有议员参与进来的活动,那么自然也要考虑到对方打开方便之门的可能:直接以权谋私,将行动人员安排成保安,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尽可能掌握整个海洋馆的动向。
黑泽阵眼见着在一块角落的屏幕里,一个眼熟的身影,顶着一对耳朵,正“跑着”穿过海底隧道,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跌跌撞撞,龟速前进,姑且算是跑着吧。
田纳西没有在身边,不知道现在是否存活——不过在公共场合,香槟直接下杀手的可能性不大。
按照现在断联的情况来看,估计也是指望不上的。
要快些了,黑泽阵如是想到,尽可能在香槟跑丢之前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