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季先生,您的编辑好像已经走了?”
简.奥斯汀将头转过来,对着厨房中的身影说道。黑发的东方人系着围裙,身前的烤箱中不断传来好闻的香味,听到她的话,男人就像逃离了什么洪水猛兽般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多谢了,奥斯汀小姐,这次又麻烦你了。”季言秋略带歉意地说道。
“这没什么,更何况您的报酬真的十分诱人。”
自从那一次催稿之后,布莱克编辑仿佛与他的新作过不去了,一开始还只是打电话来催,过了半个月之后就进化到上门催稿了!季言秋明白他的急切心情,但是灵感这种东西它真的不能强求啊!
于是乎,季言秋果断跑到了邻居家中“避难”……当然了,会做些美食作为报酬。因为神秘的东方力量,至今没有一个邻居拒绝过他,和他的菜。
简.奥斯汀就是屈服于美食下的一员,虽然她本人也是季先生的读者,但没办法——实在是太好吃了!
盯着烤箱中缓缓旋转的烤盘,她怀着几分殷切开口:“季先生,大概还要多久才好?”
今天的报酬是苹果派,原料是中华街的店主们热情赠送的香甜大苹果,甜度恰到好处,还带有十分香浓的苹果香气。简.奥斯汀都不敢想象它被加工成苹果派后会有多好吃!
“大概还要五分钟的时间吧。别着急,不仅佳作需要时间沉淀,美食也要。”
简.奥斯汀眨了眨眼睛:“这便是季先生至今为止都没有写下一个字的原因吗?”
季言秋被她的话语呛到了:“咳……别说的这么直白嘛,奥斯汀小姐,我已经在取材了。”
“真的吗?是什么题材?”简.奥斯汀真诚的问,“我怎么没见您出去过?”
想到自己取材的地点,季言秋眼神飘忽了一瞬。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要跑去红灯区什么的,还是不要让贵族小姐听见了。
是的,他已经定下了下一本中篇小说的题材,也是长久以来欧洲文学界久盛不衰的题材——一位妓女的故事。
十八世纪的巴黎被誉为“奢靡的巴黎”,同一时间的伦敦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个工业高速发展的城市之中,属于人类本性之中的恶意如同下水道中的污垢一般快速蔓延开来。荒诞与机械并存的社会之中,女性率先成为了牺牲品,妓女们则是时代悲剧的缩影之一。她们大多都只有十七、八岁,甚至十四、五岁,迫于生计成为了最低贱的妓女,平均活不过三十五岁。
她们是欧洲大陆之上盛开的黑色花朵,是沉默的、是低微的、是痛苦的。
虽然伴随着现代化的进行,妓女的处境被改善了不少,但也只是物质上的改善罢了。本质上,她们依旧属于社会的最底层。
季言秋想写一群体的原因是前天早晨他收到了一封信,由出版社转交的,一位曾经的妓女、今日的贵妇人的一封信。
那位姓名不详的夫人于信中讲述了一个属于她的故事,是小人物的逆袭,也是差一点便要走上绝路的恶之花。季言秋在看了这封信后,特地写了封回信询问那位夫人是否可以以她的原型创作小说,那位夫人欣然应允,不过却提出了一点小要求:
【请让我看看另一条路吧。】
若是她当年走上的那条绝路,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这正合季言秋的意——他喜欢描写人性之恶,这位夫人当年没有选择的另一条路,绝对能够将恶意与欲念完美呈现出来。
定下了题材之后,他却不能直接开始。没有实践的空想只会让作品看上去空泛不已,因此他决定亲自去红灯区中转两圈,了解一下妓女们的生活。
伦敦最大的红灯区位于一条位置隐蔽的街道上,现在正是傍晚的“黄金营业时间”,白日中休息的店面们纷纷打开了暧昧的氛围灯,从天花板垂下的灯与香槟酒杯于令人炫目的霓虹灯之下折射出靡丽的光,穿着各式各样衣裙的女士们头上、手上的钻石与珠宝令人应接不暇,穿戴整齐的人们彼此心知肚明,顶着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于这消金窟中寻欢作乐。
作为华国土生土长的青年,季言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纸醉金迷”。红灯区中不只有色/情业,还夹杂着□□、烟酒等娱乐型产业,许多商业上的灰色合作也会在红灯区中进行。
浑身上下写满了“涉世未深”几个字的东方青年很快便引起了妓女们的注意。作为挑选情人的角度,这位东方美人的长相对极了她们的胃口;而作为挑选客人的角度,像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年轻人,可是最好骗的肥羊。
于是,她们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上来勾引。短短十米距离,季言秋的衬衫上就留下了三枚鲜红的唇印,以及无数次热辣大胆的邀请。
季言秋人都快麻了,到了最后几乎是狼狈地躲进了一间酒吧里。
没有人告诉过他红灯区里会有这么危险啊?!
暂时躲过了女郎们热情投怀送抱的季言秋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这口气又提了上去——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极为轻佻的口哨。
酒吧里氛围正热,这声口哨却精确无比的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全身上下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他带着迟疑转头,试图弄清楚这声口哨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对着他吹的。
应该……不会吧?谁会对着一个男人吹流氓哨呢?
然后他就看见了吧台前那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见他扭头,男人还十分自然地挑了挑眉,毫无顾忌地用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季言秋莫名有种被人用眼神性骚扰了的感觉,深呼吸一口气,挂上虚伪的微笑向吧台走去,看也没看那个男人一眼,径直对着酒保说道:“一杯樱桃白兰地。”
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推着几张纸币过来,伴随着的是男人含笑的声音:“我请。”
酒保收下钱,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东方美人与男人:“难得见你对东方人感兴趣。”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挥挥手,无声的催促酒保快去调酒,酒保耸了耸肩,背过身去,很识相的不打扰两人。
“谢谢你的酒,但不接受任何超过陌生人界限的邀请谢谢。”季言秋飞快而不失礼貌的打断了对方施法。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等离得近了,季言秋才发现对方有一张极尽上帝喜爱的脸。那是一种张扬而富有攻击力的美,是只有对自己极度自信的人才能百分百展现出来的美。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极其自信之人。
“我的朋友,你太敏感了。”对方那双金色的眼睛于灯光下熠熠生辉,“亚洲人不在我的狩猎名单里,你们总是长得太过无害,这会让我有负罪感的。”
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完全放心不下来好吗?!季言秋于心中呐喊。
酒保将白兰地放到桌上,男人顺手推到了季言秋面前,撑着脸颊欣赏着东方美人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含蓄而优雅地抿了一口酒。朦胧的灯光打在对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令人沉醉的昳丽。
“你真美。”他十分直白而真诚地夸赞道。
“咳、咳咳!”季言秋一个激灵被酒呛到,酒进入气管而引起的火辣感让他差一点拿不住酒杯,生理盐水不断从眼角落下,捂着半张脸咳得惊天动地。男人好心地为他拿来了纸巾,动作轻柔地为他顺气。
等那股难受的劲过去后,季言秋抬起头,一边咳一边艰难的说道;“咳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亚洲人,若我们在别的地方遇见,或许我还有机会为你画一幅画呢。”男人的眼中满是真诚,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夸赞有什么错。季言秋对上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有点语塞,将那句反驳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好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季言秋避开了那过分真诚的目光,“形容一个成年男性用美这个词什么的。”
“美是一种适用于全人类的概念。任何人都拥有美,它不受任何性别的定义,美是自由的、无价的……你拥有令人沉醉的美,这无疑就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你要接受你十分美这个事实。”
男人轻点着桌面,解释道。
“用性别来划分形容词真是愚蠢,语言是无性别的、是无机质的,赋予它别的限制就像是往羽毛头饰上堆砌宝石一样累赘。”
季言秋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有了点改观:“你说的对,是我陷入了误区之中……总之谢谢你的夸奖,我叫季言秋,又或者可以叫我帕列斯.莱芬耿尔。”
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收获了意外之喜。
“我看过你的作品,十分优秀。”
他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呈现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我的名字是奥斯卡.王尔德。”
“很高兴认识你……莱芬耿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