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岫闻言的瞬间，瞳目微微放大。
随即恢复平日里的沉静淡然。
她垂下眼睫，轻轻推开近在咫尺的那人：
“不会。”
辞沐故作失望地叹息一声：
“这样啊。”
泛着笑意的眉眼闪过一丝复杂，很快消散在风中，快地让人看不清楚。
就像是他先前望着庭院遥远空中时候，眼底那如同错觉的寂寥。
他怎么可能是寂寥的呢？
明明辞沐是那个一直插科打诨、热衷于开玩笑逗弄她的恶劣家伙。
而且“攻略”二字第一次就这样从身边的人口中说出来，还是挺让人没有真实感的。
辞沐远比她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这样一个有可能知道她真正自我的家伙，还在这时候提起她藏最深的秘密——攻略。
结合他之前的做法，时云岫没办法不去想，他是不是连自己在攻略迟清衍这一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想来，比起“打听自己那个没有血缘关系表姐的绯闻趣事”，更多像是在试探，试探她的情感偏向，在攻略这件事上的态度。
知道时云岫攻略谁这件事，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反正凭大多人所认为的，恶劣的时云岫下攻略单也只是因为玩心大发，取悦自己而已。
按照所谓梦影花园高层头首们掌控着攻略单信息一事，即知道谁下了谁的攻略单，盛越阡也知道这件事，是跟谢逾月关系较好的景榆林告诉他的。
那么其实这一片人，或者已经有相当一小部分人知道时云岫是下了盛越阡的攻略单。
所以这件事的保密与否其实无关紧要，如果辞沐凭着好奇心深究到底，自己有一天也会得知的。
毕竟连被攻略对象盛越阡本尊都知道的事。
时云岫又不图什么奖励，她只想完成攻略任务。
无关所谓奖励。
她所求的是生存。
眼前人突然笑出声来，伸手轻轻在时云岫的眼前晃了晃：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时云岫抬起目光，淡然停留在他挥动的手上，一副像是要看看他还会说出什么来的样子。
“我可是转校生，自然要顺应潮流啦。”
辞沐拿起手机点开时云岫熟悉的校园系统页面。
“我转学来的第一天，实在没忍住点开这个富有个人特色审美的应用。”
辞沐说着说着指尖划开屏幕页面，熟悉的黑粉色系搭着花里胡哨的图案花纹，以一种极具冲击感的方式撞入眼中。
“原来这就是大家口中的攻略单，我点开首页跳出来的居然是姐姐的照片，你说是不是非常巧？”
看来又是他如风而来的兴致和好奇带来的玩乐行为罢了。
不过辞沐这么一提，时云岫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可能被别人下攻略单，也可能是别人的猎物。
不过应该没有人会来攻略一个名声恶劣的不良少女，原先在学校里愿意主动靠近她的人少之又少。
不对，如果攻略单的设立是用来情感伤害，一种作为报仇的手段的话，那么
似乎也不是不可。
而且攻略成功也还会有相应的其他层面上的奖励。
辞沐这倒是提醒她了。
辞沐见她半晌没说话，收起手机走到门边，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指搭在门上，轻轻一用力拉开门：
“走吧姐姐，外面风大，吹久了有点冷呢。”
时云岫抬起目光望向他，愈加萧瑟的风顺着脖颈钻进衣领，确实有点凉。
“嗯。”
待她走进去后，辞沐才跟着走进来关上门。
其实刚刚走进来，瞥到他搭到门侧上的手的时候，时云岫有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
应该是昨天被玻璃片划到的，印象里昨天不过是一道细小的裂口。
可现在红肿严重了许多，似乎还有少量的血液在渗出。
他都不处理下的吗？
让她先进来的这副样子，倒是让她又想起昨天他搭在自己肩膀上、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保护姿态。
时云岫垂下眼，走到沙发那边的书包，从中拿出自己随时放在包里的碘伏、棉签。
接着走到辞沐身边将这些东西递给他。
“你的手，伤口要处理。”
辞沐微微讶异地抬眸看向她，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不然会感染的。”
像是放心不下，时云岫又强调了句。
辞沐的墨色眼睛晕着看不清楚的光，带着些许怔愣地抬起自己的那只手。
时云岫将碘伏和棉签塞到他手中，装着棉签的塑料袋被触碰后发出窸窣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他的眉眼很快又噙着熟悉的笑意，凑上前来：
“你不帮我吗？”
像是对他的反应在预料中一般，时云岫在心里感慨了下他的无可救药。
她将装着医用纱布的袋子往他手心上一拍：
“自己弄。”
然后提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辞沐的掌心合上，包裹住其中的那些包扎用品。
她的表情、言语、动作都很冷，但递到他手心的这些东西，却很温暖。
不过是一道细小的伤口而已，若不是她提到了，或许他还真不会放在心上。
辞沐抬头望向那个自顾自就走的模糊身影，眉眼平和下来，目光将她温和地圈住。
……
“真是累人的一天。”
原身团子见她终于回到房间，替她感叹了句，然后悠然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时云岫：……
“你累什么？”
时云岫没忍住弯了弯眉眼笑道。
“什么都没做，但就是累。”原身团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不过冰山，前面那个笑面虎问你更喜欢哪个的时候，你怎么那么镇定，我都看得怪吓人。”
“无论他猜是迟清衍还是盛越阡都无所谓。”
原身团子疑惑地凑过来。
“盛越阡本身就是知道我是下了他的攻略单的。”
“就算辞沐再怎么提迟清衍，更多只是激发下盛越阡的竞争欲。”
“等等我有点晕，我理一下，相当于……原本咱是拿盛越阡刺激迟清衍，引起他的注意力。现在变成了迟清衍的存在，刺激了盛越阡？”
原身团子扑棱扭了下身子坐起来，分析道。
时云岫点点头：“对。”
“冰山，你这后面会不会玩脱啊……”
“我也不想……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盛越阡……这么容易就对我产生好感。”
时云岫垂眸思索了下喃喃道：
“而且有时候他给我种……很熟悉的错觉。”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样。”
“什么？”
因为时云岫并没有专注地在心里传递话语，所以原身团子似乎没有特别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没什么……应该是我的错觉罢了。”
时云岫抬头看向她，眼底深深浅浅的情绪化作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
……
盛越阡回到家，漆黑一片的视野标示着并没有人在家。
他慢慢走到厨房，轻车熟路地将粽子放到保温锅里。
不是说好今天会回家吃饭的吗？盛越阡有些心不在焉地从中分出一个粽子。
剪刀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他伸手直接将粽子从扎地很紧的绳子中掰出来。
缠绕在粽子外的绳子是韧性很强的马莲草。
他挤出粽子的一个角后，粽子卡在那里一动不动，被绳子勒地死死的。
奇怪的烦闷涌上来，他索性直接用指节去扯，绳子质地硬硬的，勒在手指上有些疼。
终于一番折腾后，盛越阡才艰难地拿出一个粽子。
揭开绿叶，暗红色的内陷，闻起来是红枣的甜香。
黄色土松闻声从客厅跑过来，它的眼睛见到盛越阡的那一刹那立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尾巴开始快速地摇摆，像是一个小小的螺旋桨。
“田田！”盛越阡半蹲下身，伸出手抱住小狗的身子。
土松兴奋地跳跃，用鼻子亲昵地蹭蹭他的手。
“我前面看你没反应，还以为你睡着了。”
“嗯？这个是粽子，你不吃的哈哈。”
盛越阡伸手将拨开叶片的粽子凑到小狗鼻子前，小狗嗅了嗅、露出难言的表情，转开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了你不吃的。”
“端午节快乐，田田。”
少年的半边脸藏在微弱的灯光里，声音很轻很淡，像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亲昵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田田像是注意到他有些低落的情绪，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盛越阡被痒意惹得笑了笑：
“别闹了田田。”
关上厨房的灯，他抱起小狗来到客厅，在黑暗中坐下。
手中的粽子并不好吃，甜腻的枣泥让人牙疼，外围一圈的糯米也味同嚼蜡。
“糯米……确实不是很好吃呢。”
浮动的寂寥阴影打在他的脸上，隐隐绰绰的。
要不去景榆林家吧，他想。
刚点开手机，屏幕发出的白光有些刺眼，他被强光刺激地蹙了下眉头，调低了些亮度。
指尖才刚打开聊天软件通讯录，又熄灭了屏幕。
景榆林肯定在跟家人吃饭，他家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很明显不乐意盛越阡到景榆林家打游戏的。
所以基本都是等景榆林家长不在家的时候，盛越阡才会去找他。
明明景榆林成绩也就一般，又不会被他影响。
想着想着就联想到明天还要考一天的试，心里沉重地喘不上气。
盛越阡哭丧着脸倒头埋入绵软的沙发里。
忽然，手机屏幕又亮了下，盛越阡漫不经心划开页面。
屏幕上跳出的意料之外的名字让他眼睛亮了亮。
时云岫：“谢谢你的粽子”
时云岫：“忘了说了，端午节快乐”
这是盛越阡第一次没有在看到她的消息的时候秒回，他没忍住盯着那短短两句话看了很久很久。
凝在碧绿色眼睛上的阴翳也渐渐消散了些。
盛越阡：“嗯！端午节快乐！！！”
然后他有些疲惫地再次窝进沙发里，今晚就这样凑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