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岫原先因为刚沐浴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怔怔地眨了眨,瞳眸迅速变得清明起来往后倒退几步。
眼中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戒备与锋芒。
他像是对她给出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漂亮的眉眼弯了弯,眼底带着玩味:
“也不用这么防备吧,我有这么吓人吗?”
“姐姐?”
本是清透的声线,从他喉间发出莫名多了分清甜感,声音不断拉长,回荡在这条安静的长廊里,尾音粘稠如丝丝缕缕的糖,缠绕上来。
“嘀嗒”
耳际边仍在淌水的湿发湿漉漉地挤在脖子边,痒痒的有些不舒服。
流淌下来的水滴滴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声音清晰可闻,像是蔓延开的涟漪波纹。
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与洗发水清新淡雅的味道,在暖色的温柔灯光下仿佛也变得有形起来,不断交织着。
暖色光铺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在挺拔的鼻梁旁投下一小块暗色。
时云岫刚洗完的头发本来热度已经散去变得冰冷,但此刻莫名觉得这一方空间温度升地有些高。
少年像是定定观察了她一会,见她不作声,挑了挑眉,直起身缓步走过来。
时云岫下意识想往后躲,突然视野一黑,头上落下一片柔软布料。
“不把头发擦干会感冒的。”
柔和的声音像是要散在空气中,让人抓不住。
时云岫伸手摸去,是一条白色毛巾,指尖柔软的触感传来,她侧身转过去看那个高挑的身影。
明明灭灭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看得人有些恍惚。
像是看到了她心底的窘迫一般,所幸他没再叫一声“姐姐”。
她好像又遇到了,很难应对的人。
……
时云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反锁好才有了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那个人是谁?”
电风吹的声音呼呼的噪声顿时充满房间,热气铺面而来,时云岫吹着自己的头发。
原身团子探出身子来:
“看年纪应该是就是那个前妻儿子了,不过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当年应该就是我还上小升初左右的时候,那时候他妈出事后,就搬离这里了。”
“其他再具体的我也不了解了,毕竟自从时意诗执意跟时储立结婚后,时康殷对时意诗更加不闻不问,除非时意诗公司上出了什么事、挖了什么窟窿,时康殷才会出于家族情面扶持下。”
时云岫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缓缓抬头扫视了下这个陌生的房间:
“好奇怪,太多违和的点了,但我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为什么他会突然搬回来,为什么又还是在我搬过来住的时候。”
头发吹干后,时云岫往床上一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虽然相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忽略掉他过分亲密的行为举止,重新回想复盘他们的初遇。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感觉更像是看一样新奇的事物般,意识到这个认知后,时云岫感觉一种异样的不适感像是从后背蔓延至全身。
她坐起身,恰巧房间门传来敲门声。
“小姐,打扰了,可以用餐了。”
时云岫礼貌回应了下,扎起头发确认仪表没问题后走出门,拐弯绕出长廊后正欲往楼梯下方走去,像是有所预感一般她顿下脚步。
余光里,一个人影斜斜慵懒地靠在一旁的墙上,清墨般的略狭长的桃花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虽然他站在那一块阴影中,面容模糊。但时云岫还是认得出,是刚才那个人。
“你打算等下打算怎么称呼那个人?”
“什么?”时云岫被他莫名的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康殷,你母亲的姐姐。”少年声音正经认真起来的时候倒多了几分淡漠的感觉。
“称呼……姨妈?”
“不可以哦,她不喜欢别人喊她的称呼里带‘妈’这个字眼。”
刚刚那种淡漠感如同错觉一般,时云岫再次抬头认真看向他,他又恢复了那般眉眼含笑的模样,低垂的眉毛压着漂亮的眼睛泛着波澜。
“那……该叫她什么?”
少年缓步走过来,微微俯身凑近了些,颀长的身影在她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他手指一弯,示意时云岫靠过来。
时云岫摸不清他这又是哪出,没像之前那样躲开在安全社交距离之外。沉默站着不动,示意默认他的靠近。
他抬起手拂起时云岫耳际的碎发,自然地撩到耳后,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耳廓,于是那一小块皮肤立刻变得烫起来。
时云岫没忍住微微往后退了退步子。
少年微微低头,呼吸扑打出的温热气息铺洒开来,脖颈痒痒的,酥麻的感觉自耳垂蔓延开。
“我也……不知道呢。”
调笑微哑的嗓音仿佛也成了热气般擦过耳尖,时云岫一把推开他,脸上是难得少见的鲜活愠色。
“别生气呀,我叫辞沐。‘辞别’的‘辞’,‘如沐春风’的‘沐’。”
他的眸子写满了无辜,笑意如碎星般从中撒出,晃眼极了。
时云岫冷静下来,想着得回应对方的自我介绍。
“我叫……”
还没等她说完,辞沐竖着食指停留在她的唇前,没有触碰到,但也不远,像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我知道。”
“未来多多关照了,时云岫同学~”
含着水色的潋滟瞳眸透过昏黄的浅光看着她,笑意生动明媚。
为什么叫她同学,难道是因为他也在优昙中学上学吗?
辞沐看着她尚有愠色的脸庞,眼底多了几分玩味,像是读出她心中所想一般:
“不适应吗?”
“那……姐姐?”
……
来到餐厅,在长桌边上落座后,时云岫依旧还处在先前辞沐给她的影响中。
原身团子:“冰山,我第一次见你情绪波动这么大,你这是……遇到对手了?”
时云岫:“……为什么你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原身团子:“有趣啊,果然得这种不要脸点角色,才能融化冰山啊。”
“这是真绿茶啊!”
时云岫选择忽视面前飘着转的团子,强迫自己从先前的情绪状态中抽离出来,现在最紧要的是面对时康殷。
长桌主位上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干练的短发,额前没有一丝多余的绺发,全都利落干净地梳到两侧,薄薄的嘴唇一抿,如鹰隼般的利眼闪着庄严精明的光。
她身着款式简约的丝绸衬衫和宽松长裤,外面套着一件剪裁良好的西装外套,全身都透露着一丝不苟和锋利的精英感。
餐桌上月白色的灯光显得有些冷淡,本是温馨的色调此刻却像雾一般阴湿冰冷。
抛光的桃花心木桌子在水晶吊灯下闪着刺目的光。
辞沐坐在时云岫的斜对面,松松靠在椅背上,倒是一副轻松地样子,手中甚至还随意地摆玩着刀叉。
时云岫端正坐着,不闪不躲地大方对上时康殷的目光。
想起辞沐对她说过的“忠告”,时云岫思索了下,缓缓站起身:
“时阿姨好。”
虽然辞沐这个人太过爱戏弄人,但从给她递电风吹、毛巾等行为来看应该还是友善的,暂且信他一回。
时康殷打量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淡淡点头,示意时云岫坐下。
时云岫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松一口气,只见主位上的女人缓缓开口:
“你叫时云岫对吧?”
“对。”
“这里跟你原来的家不一样,我不希望你在我这里造成任何多余麻烦,任何,明白吗?”
时康殷的声音中气庄严,声音不大,但吐词清晰,如同洪钟被敲响一般沉沉地从空气中传过来。
“明白了。”
时云岫知道此时说什么答什么,顺从得体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本以为事情就能这样收场,一道充满戏谑调笑的声音响起:
“姐姐怎么会造成麻烦呢?”
辞沐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指尖懒散地敲打在桃花心木桌面上。
“你说对吧,时阿姨~”
充满气音而做作的尾声拉长在空气中,时康殷原本缓和些许的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
时云岫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就是热衷于给她找麻烦。
辞沐倒是不嫌事大一般,还冲着时云岫眨了眨右眼,如晕开淡墨般,在月白色的光下亮闪闪的。
旁边站在一边垂手的佣人实在被这焦虑赫人的氛围有些不知所措,叶叔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强颜欢笑地从中走出,打圆场道:
“夫人,小姐,少爷,我们先用餐吧,您看啊,这食物……还是趁热吃比较好。”
时康殷抬起下巴扫了他一眼,毕竟是家里待了有一定年月的管家,倒也不会为难。
她作了个手势,其他佣人推着餐车,陆续端上剩余的食物,一盘一盘摆放在长桌上。
时云岫看着面前卖相装盘精致的食物倒觉得没什么胃口,本身食腹之欲低,原先在家里有时间自己做饭,没时间点外卖,只要能补充营养,健康清淡不油腻,于她而言就没有区别。
当然这过于严苛肃穆的氛围也让这段饭味同嚼蜡,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