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坐在长满花的院子里，捧着一杯热乎的茶水，陷入沉思。

他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半天前——

“……我可以立下誓约，做您的仆从，直到赔偿完您的损失。”

棕发少年沉默良久，缓缓开口。

不管这人的“温柔”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再赌了。

阿索尔整理好自己的心态，考虑到手边没有契约纸，他直接咬破手指头，回忆着自己曾见过的誓约魔法阵，在手心里画下，按照记忆里念出几段咒语，随后道：

“我，阿索尔，愿意以我的自由为代价，做这位先生的仆从，听从这位先生的命令，直到偿还完先生的损失。”

手心绘画魔法阵的地方一阵发烫。

「失败」

阿索尔表情一变，他是头一次用，但，他记得很清楚，这个魔法阵连普通人都能使用……是哪里出错了？

北冥已经走到少年身旁，轻轻的把手盖在对方的手上，遮挡住他看手心的视线。

“好了，别——”

不等北冥说完，阿索尔就猛得后退，对着自己刚才的誓约进行补充：“我愿意……以我的自由，和忠诚为代价……”

伴随着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没能拦住的北冥眼睁睁看着阿索尔手上的魔法阵化为无数光点，飞入他的眉心，与此同时，北冥的手腕上也多出了一条不显眼的蓝色纹路。

「誓约成立」

契约的成立，让阿索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面向北冥：“阿索尔，为您服务。”

北冥：“……”

北冥：“？？！”

是他年龄大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有种错过很多集剧情、捋不清思路的感觉。

“你先起来。”北冥把少年拉起来，阿索尔顺从的站起，“你知道怎么解除……算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誓约吗就随便乱用！”

阿索尔清澈的蓝眼睛里满满的迷茫。

他还真不知道，于是摇摇头。

“我只见过别人用过，这是我第一次用……您知道吗？”

阿索尔低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北冥微顿：“……”

他也不知道。

不过，说这个契约很弱吧，它能不经过他允许就和他绑定；

说这个契约厉害吧，他对它没有半点感觉，而它也仅仅是像纹身一样贴附在他的手腕上，连一丢丢威胁和不适感都没有。要不是它传来一道关于契约内容的讯息，恐怕北冥发现都发现不了它。

在阿索尔询问的瞬间，北冥在脑海中翻遍一切有关契约的资料，甚至还过了一遍自己在无限世界遇到的种种契约，可惜都没有得出结果。

“我不知道。”

北冥很坦然，他还没看完图书馆里的书籍，不知道这些并不是错。

实话归实话，但，北冥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和阿索尔眼睛颜色一样的蓝色纹路，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决定先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上一课。

“不知道的东西不要乱用，尤其是对自己和别人用，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伤害到自己了怎么办？”

他拿出原本世界里班主任的气势，语气严肃：“我是你的老师，你不知道的可以过来问我，我不知道的可以问其他老师，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随意乱用……”

后面的话阿索尔没有继续听，他微微抬眸，蓝色的眼睛里映出青年认真的脸庞，并透露出了几分疑惑。

这人在关心我？

忽略看似在指责的长篇大论，阿索尔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他在关心我。

为什么？

难道因为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到底是什么？

“——这是第一次，老师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万万没想到说教让人上瘾，北冥没注意阿索尔的走神，说得口干舌燥才回过神。北冥感受着有些干哑的喉咙，防止越说越停不下来，他赶紧终止说教：“我说这些，你记住了吗？阿索尔？”

阿索尔也回神，细细回想了北冥的话语含义，说道：“记住了。”

“记住了就——咳咳咳，记住了就好。”

阿索尔看着青年突然捂住嘴咳嗽几声，这时他才发现，这位先生的脸色白得吓人，和他在跟黑心老板打工的时候遇到的病死的人的脸色相差无几。

身体不好……

他又呆住了。

阿索尔接受的所有教育都来自他的母亲，“老师”这个词汇，在母亲那里也仅仅只有一句解释——“教你读书识字的人”。

当时他还想着，母亲教他说话识字，是不是也算“老师”？

可当他对着母亲喊老师的时候，母亲却愣了，随后生气的表示她不是老师，也不配做老师，以后别这么叫她。

阿索尔不解，后来离开罗伯茨家族在外面流浪，阿索尔又听别人说，“老师”是教书育人的职业，好一些的老师都是犹如再生父母一样的存在。

阿索尔还是不理解，他不懂，为什么一个陌生的老师，会成为别人的父母。

而此时，看着面前灰绿长发的苍白青年，阿索尔懵懵懂懂，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懂。

“老师……”

北冥刚缓过来，就听到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我能这样叫您吗？您别生气，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您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北冥：“……”

啊这，感情我刚才说那么多，你压根没听进去吧？

北冥看向阿索尔，直觉这孩子似乎误会了什么，可一听他的话，又觉得没误会太深，脑回路还能拐回来。

“塞拉尔·艾拉克莱。”北冥说，“我的名字是塞拉尔·艾拉克莱，你叫我老师就行，别用敬词，我只是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普通老师罢了。”

阿索尔看了眼对方的脸色，不那么差了，但声音还有点哑：“好的，塞拉尔·艾拉克莱老师。”

“嗯。”北冥应下，“阿索尔，刚睡醒没多久应该饿了吧，你知道食堂在哪里吗？”

“知道。”

食堂里普通饭食不要钱，阿索尔身上仅有的钱已经交了学费，来到阿克图洛斯学院后就一直在吃免费饭食。要不是学费里包含了书杂费和校服费，学院也看他情况困难直接把校服发给他，恐怕阿索尔连一件干净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知道就好，那你先去吃饭吧。”还没正式上课呢，北冥就已经感受到了带崽子的困难。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的事，反正，今天是不可能带崽的。

“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吃完饭后回宿舍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上课，听到了吗？”北冥看向阿索尔。

“听到了。”阿索尔面露认真，“我会在休息好后来找您。”

“可以不用来……”北冥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少年眼里瞬间充满“您不要我了吗”的低落，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回去。

“唉，算了。”北冥叹气，伸手安抚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愿意来就来吧。”

“谢谢老师！”阿索尔眼睛一亮。

北冥打开门，送走阿索尔后，他扭头看着自己的房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里不会安静太久了。

以防万一，北冥还是给卧室、书房和地下室设了“锁”，尤其是地下室，他花了半个小时套了三十七道锁，确定只有自己能进去后，才招呼门口的石像傀儡关门，离开这里。

三个小时后，北冥被克里斯提着带回来。

“呵，还想去任务处领任务？你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没有数吗？”

刚完成一个任务的金发女人笑得危险，她把北冥放在门口，瑰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看在你身体的份上，这次就先放过你——但，塞拉尔·艾拉克莱，没有下一次，知道吗？”

“……”

北冥只觉得这话格外耳熟，他好像才和某个学生说过。

怎么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别走神。”克里斯眯起眼，伸手掐住他的脸，“你应该不想和艾德一样被我揍，对吧——所以，我亲爱的塞拉尔，别让我再发现你偷偷去任务处领任务，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真凶啊，北冥目光微微游离。

克里斯松手：“记住就好。”

灰绿长发的青年脸上还残留着红色的手指印，加上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克里斯摸了摸自己的良心，选择扔到一边。

这家伙看起来再可怜也不能放他去领任务。

阿克图洛斯学院的任务处，里面的任务一部分看着容易实则难度很大，稍不注意、任务经验低些的就会重伤或者没命，克里斯身经百战倒是不怕这些。

她担心塞拉尔·艾拉克莱这家伙看走眼，一不小心领了那种难度的任务，万一出了事……

“你的教师任务被艾德承包了。”克里斯冷静下来，“你只需要老实的待在学院里别乱跑就行了。”

面对她威胁的眼神，北冥从心的点头：“我知道了！”

克里斯又盯了北冥一会儿，直到青年开始紧张、额头冒汗的时候，她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北冥闷闷的转身开门，看来他去学院的任务处找高价任务的想法破灭了。

他现在真的缺钱……

等等，北冥想起来之前看过的学院外城市地图，外面也有任务处，而且还是那种类似雇佣、猎人的任务处。

心下做好计划，北冥进入屋子里给大猫玩偶套上一层幻境，防止它“发现”他夜不归宿。

“老、老师，您在吗？”

听到声音，北冥回头。

他没关门，一眼就看到棕色头发的少年站在门外，浑身干干净净还带着一分水气，显然刚洗过澡。

“阿索尔，你怎么来了？”北冥询问。

“我休息好了，就来找您了。”自从觉醒后，阿索尔的伤势愈合速度更快了，昨天那让他只剩一口气的伤，今天就愈合大半，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

说着，不等北冥开口，他就自告奋勇道：“我帮您打扫——”

撇了眼一尘不染的房间，他默默换一个：“我帮您整理花园。”

少年立刻行动起来，北冥想到手腕上的契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没试过强制解除契约会发生什么，但他也不清楚真正的解除办法，目前只知解除条件是“让阿索尔做他的仆从直到还完钱”——而那扇门的价格大概为五百金格兹币，普通人做一辈子活也不一定能把这笔钱挣到手，更别提只是“仆从”的阿索尔了。

……虽然但是，门上的印子浅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要不是契约内容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阿索尔要赔的是门本身的钱，恐怕北冥早就找个借口解除契约了。

“这孩子怕不是把自己卖给我了。”这是北冥看完契约给的信息后的第一想法。

不过，学生不是亡命徒，北冥还做不到随意让一个无辜的人给他卖命。

北冥意识到契约的漏洞，决定让这孩子做一点日常的小活。

这么一想他又开始头疼，他真的对这个五百年后的世界一无所知啊，不知道物价如何，也不清楚这种仆从做一次活给多少合适。

北冥干脆大胆点，一次给十枚金格兹币，可以不？

应该可以，吧？

「契约修改成功」

北冥松口气，果然如此。

这个契约对他这个“被契约者”很是宽松，只要符合一定的规则，就能让他进行添加和小小的修改。

既然如此，那再往上提一提。

五百？

「修改失败」

一百。

「修改失败」

八十。

「失败」

……

十一！

「失败」

十！

「契约修改成功」

北冥：“……”

真的会谢，最初的随口一说竟已经是极限。

于是，表情木然的北冥坐在院子中，手里捧着不知何时被阿索尔递来的茶水，陷入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