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相之术,那是什么?苏惊梧一脸茫然。
宋照璘一脸惊愕,沉声道:“离相乃炼制别人三魂七魄的禁术。”但是他也很是困惑:“真人怎会跟鬼道有牵扯?”
“不是他炼制别人”,孟濯摇头:“是他被炼制。”
“什么意思?”苏惊梧呼吸一滞,心中如烈火炙烤。
孟濯仔细打量她:“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修成人形的?”
他知道猫妖灵力浅薄,修为甚至还没入门,却灵气充沛,支撑着她化作人形,一开始他以为是有高人栽培。
宋照璘闻言脸色微变,孟濯见状,心思一转,已有五分了,不等苏惊梧反应过来便改口道:“生灵结有三魂,胎光、爽灵和幽精,你师父并非所谓的离魂之症,所以你什么也召不回,因为他体内只剩半缕胎光,不比昨夜那游魂更完整。”
“那……”那还能救吗?苏惊梧的心一下跌进谷底,呼吸都在颤抖,张张合合几次竟然发不出声音来,生怕问出口,就会得到跟昨晚那个游魂一样的答案。
入息后碎魂重新结灵不知要多少年,等到新魂再转世,也早不是她师父了。那她还哪有机会等到紫昊再睁眼,守在他身边,慢慢还报多年的养育恩情。
见她眼眶红了,宋照璘手忙脚乱地找帕子,孟濯抬手递过去一方丝帕:“别急,不是没有法子。你师父仙缘深厚,半缕命魂也撑了很久,若不是受到外力催发,应该还能再维持一些时日。不过既然遇到我,他就有救了。”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露出惊喜的表情。苏惊梧憋住眼眶酸涩,努力抽了抽鼻子,仰头看他:“真的吗?”
方才他说受外力催发影响,苏惊梧瞬间就明白了树妖渡劫时紫昊的异常,如果他没跟着一起去吴山,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孟濯对她眨了眨眼:“放心,我说能救,就能救。”
苏惊梧激动地摇着宋照璘的袖子:“宋大哥你抽我一下,别是我在做梦,快打醒我”,她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别打醒我,我要救师父,做什么我都愿意。”
窗外的微风钻过屏扇间缝隙,轻轻吹动白鼠身上的细绒。孟濯探究地打量片刻,抬手在它身上落下一道符,苏惊梧围过来问需要他们做什么,他只轻轻笑了笑:“不用,等着就好。”
再抬眼时,孟濯目光跟宋照璘对上,瞬间就看懂了对方眼中疑虑,如蜻蜓点水,眼神交错开,有些话就这样被绞碎在那须臾的对视中。
小猫妖什么都不知道,正主不告诉她,他又何必做这长舌之人。
孟濯答应帮忙,苏惊梧这些天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本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去找剑寒宗的人,却歪打正着碰上最擅长补魂的缈音阁,算是碓嘴撞到碓窝,准着了。
谈完紫昊的事,孟濯稍稍用了半盏茶,便让苏惊梧和宋照璘暂且落脚等候,他要出门办些事宜。
“是去查麻衣翁和魔修之事吗,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苏惊梧之前在南源就听到了鹭州州牧传信给缈音阁的事,既然派辰乐君出面,可见缈音阁对这桩怪事颇为看重。
“不必”,孟濯摇头,理了一下衣摆,回头对他们笑笑:“我约了老朋友在鹭州相会。改天带你们认识一下,不过他性子不太友好,别吓到你们,且看机缘吧。”
宋照璘朝他行礼,并不太当真,辰乐君的朋友必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倒也不用上赶着结识了,不能默认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春风和沐。能在这里治好紫昊真人,再带他们平安回小雷山就是他的使命,仅此而已。
一直到太阳落山,孟濯都没回来。苏惊梧跟着宋照璘出去练剑,救人有望,她精神抖擞气充志定,在宋照璘的教学下,把朝云浮月从头到尾学了一遍。
因为一直疏于练习,到第二个时辰体力就告竭了。苏惊梧颤颤巍巍地还要来一遍,宋照璘制止了她。
“你硬功薄弱,还是得从基础开始盘架子,这剑法是看你已经有所掌握才先让你学完全套。今天就这样,明天从腿法基本功开始。”
苏惊梧不肯:“不等明天了,现在就开始。”得到的回应是一阵沉默,宋照璘不理她。
她小时候也不是没囔囔要学剑,袁掌门不拘规矩,放她在校场跟着他们比划,没哪次坚持过一炷香时间。这小猫性子懒散,小雷山上下皆知,现在转性了,多半跟紫昊真人有关,但一味冒进并无益处。
“欲速反迟。”宋照璘拿走她的剑,从树下拿起装水的竹筒递给她。苏惊梧着急地跺脚:“可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我师父被人炼了魂魄,能救回多少还未知,只有我能替他报仇了,别人从他身上拿走的,我必十倍讨回!”
宋照璘看神情古怪地看着她,见苏惊梧脸上认真,感到有点头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委婉劝道:“也许真人只希望你平安长大,不要做让他担心的事。”
苏惊梧抢剑不成,忿忿地踢了踢脚下石子:”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自量力,可我不能当不知道,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先练一个时辰桩步吧,无论你学多少法术神功,身体反应离不开长期练习,这与凡人学武并无不同。”宋照璘又意识到如果过分压制苏惊梧的干劲,反而会让她闲下来胡思乱想,还不如让她专心练功。
小雷山的大弟子,教起人来一点不含糊,比袁掌门严格多了,仅仅一个步法,就被他纠正了十几次。苏惊梧练得浑身酸软,只想坐地上休息,又被他提起来拉筋。“今天不抻展松动,明天你就走不了路了。”
等他们回到酒楼时,食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堂倌急匆匆地端着一个木盘送上二楼雅间。没多久,那间房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喧哗,几个身穿罗衣的男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连掌柜恭敬地跟在身后。
他们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转身拍着连掌柜肩膀:“算你个老田舍知趣,爷几个就爱光顾你这生意,好好干,二公子少不了你的赏。”说着带头那人掂了掂手中茶罐,满意地笑了笑,带人扬长而去。
掌柜和堂倌在门口目送那群人走远,转回头来时堂倌就摆起了苦脸,抱怨道:“掌柜的,那可是上好的顾渚紫笋,他这次揩那么多走,还不让记到账上,这缺漏又得您自己补,何时是个头啊?”
苏惊梧竖起耳朵尖,听到堂倌抱怨,出声问道:“他们是谁,经常来吃拿卡要吗?”连掌柜对他们行礼:“牢苏姑娘挂心了,无碍,东家的手下来巡视罢了。”
见他不欲多说,宋照璘点点头,带苏惊梧上楼。但作为一只猫,苏惊梧的好奇心源源不绝,堂倌送热水来的时候,她探出头,悄声问道:“你们东家是谁?”
堂倌亦弯下腰凑近她小声道:“客官你从外地来,不识得这泉丰孙氏,外地来的大士族,现在全鹭州产业几乎都姓孙哩。”长期迎来往送的人都口齿伶俐,三言两句说完了来龙去脉。
早年连掌柜来鹭州做营生,把这“四季春”越做越大,结亲生子,眼看日子红火。而孙氏本发源于泉丰,十多年前迁来鹭州,上下打点,很快站稳了脚跟,产业遍布歌楼钱庄粮行博坊,然后把主意打上了酒楼,看中他们“四季春”。
当时连老板不肯卖,谁知一个月后老板的独子在赌柜输掉了几万两,差点被孙二公子挖去眼睛,老板不得不拿酒楼抵债,还得倒替孙氏做十年工。
“那他儿子现在在哪?”苏惊梧没看到连掌柜家人身影,好奇追问。
堂倌以前流落街头受连掌柜救济,一直跟在他身边,一连迭跟苏惊梧叹气。“那位爷染上赌瘾,被掌柜关在房里,天天砸东西,咒骂爹娘,连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后来他在一个夜里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连夫人犯了心病,也跟着去了。
“作孽呀,为了叫老子难受,特意挑的十五月圆时,这进了赌坊,出来的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哩。”
苏惊梧“啊”了一声,没想到问出这么曲折的过往,难怪掌柜不愿意说,她有些不安道:“我是不是不该问,你告诉了我,不是背后戳他肺管吗?”
“客官心善,是小的多嘴”,堂倌眼睛一亮,对她小声道:“老主顾们都知道这事,也不算是秘辛,掌柜是怕扰了贵客耳朵。小的看姑娘跟孟仙君同行,想必关系匪浅,还请保密,连掌柜之前受过仙君恩情,不愿再给他平添烦忧。”
可是你的表情明明在说快请孟君来帮忙啊,苏惊梧默默看着他,没做表态。
两个人像接完暗号的细作一样,各自轻手轻脚地散了。
听完酒楼的过往,掌柜的和蔼笑脸在脑中挥之不散,她心事重重地翻来覆去,但架不住疲累,昏天黑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