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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二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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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参加集训的同学便陆陆续续来到岩壁,结组教学在八点准时开始。上午进行岩壁结组练习,下午登山队还要再练习雪坡结组。

即使是周末,也没有人放松或迟到,哪怕打着哈欠骑车飞奔而来。

岩壁上的结组技术,主要是用于多段攀登。一道高耸的峭壁,可攀爬的路线或许有数十米或上百米,分为若干段落。两段衔接处尽量选在稍微开阔的地方,设置锚点,以便攀登人员在此建立保护站。

几个攀登者轮流从地面攀至第一个保护站,再轮流攀登至第二个保护站,最后再轮流登顶。

在保护站绳索交错,他们需要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完成角色转换,轮流成为攀爬者或保护员。这个过程考察的不仅是攀爬能力,还有条理与细心。

在岩壁练习时,新老队员两两搭档,许多新队员没有太多先锋攀的经验,全程需要老队员领攀,保护站又需要收绳换向,交接更为繁琐一些。

李澍头脑清醒,黎晓唱讲了一遍,他基本就记住要点,接下来练习时,只是在某些细节处又和她确认了一两遍,便能操作自如。

两个人率先完成训练任务,回到地面。

“小澍你学得也太快了,”黎晓唱感叹,“都记住了吗?别到了野外一紧张,又都忘了。”

“其实不是要记动作顺序,而是逻辑,对吧。”李澍分析了一番,“比如,在保护站操作时,自己至少连接两个独立的保护系统,且要受力均衡。”

“没错,道理想通了,再多练习,基本手上就不会乱了。”黎晓唱忍不住又夸奖了一句,“小澍就是聪明!”

再看人工岩壁,一圈还有若干个练习组吊在半空,快挂绳索纠结。有的人已经到达岩壁最上方,正在做顶下降,低头看,黎晓唱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笑眯眯望上来。

上方队员惊讶:“你们都下去啦?我还以为我们组最快呢。”

“那是,也不看看我们组都有谁!”黎晓唱颇为自得,“我和我徒弟,配合默契!”

李澍肩头扛着一卷动力绳,黎晓唱想做个斜倚的得意造型,手臂就搭在那卷绳子上。

李澍感觉肩膀一侧沉甸甸的,是她的重量倚靠过来。他正在整理快挂,脚下没站稳,被她推得晃了一下。

他怕摔到黎晓唱,正想伸出手来在她身后扶一下,可她反应敏捷,低声惊呼,“呀”字还没落地,人已经轻盈地跳开了。

真是,根本不给别人英雄救美的机会。什么摔入怀中,含情对望的桥段,大概和她都是绝缘的。

他悻悻地收了手,一时间尴尬无措,支吾道:“我、我把绳子和快挂放回去。”

黎晓唱看着李澍转身离去,心中有点失落。

她就是想和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励。但他竟然直接给她来了一个转身。如果不是她反应敏捷,是不是就摔在地上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小澍还是觉得自己对他疏于照顾么?

今天她讲解得很认真了,可是,他领悟得太快了啊,在聪明人扎堆的地方,他都是反应格外迅速那一个。和别的组依旧在侃侃而谈的老队员相比,她好像敷衍了一样。

这一周在人工岩壁反复练习,下个周末便前往郊外野攀。

一行十几个人,周六一早六点便在门外集合。先搭乘市内公交,再换乘郊区快线,到了密云城区后,农家院老板联系的小巴车再把几个人送进山里。辗转到达岩壁下,已经将近十点。

对新队员来说,在野外攀爬和人工岩壁上感受截然不同。尤其是白河各岩场的花岗岩,脚点常常就是岩壁上一个手指盖大小的凸起,还要以脚踩住,将全身重量压上。

老队员在下方喊着:“要相信你的脚!都是顶绳,怕什么。”

虽然知道岩壁并非竖直,而是有一定倾斜度的大坡,干燥的花岗岩也为橡胶鞋底提供了充足的摩擦力。但当面前缺少扎实明显的点位,整个人暴露在巨大的天然岩壁上时,内心仍会感到巨大的压力——不是对自身安全的担忧,而是对自身能力的质疑。

周日老队员们和几个登山队的同学约伴,在岩壁上进行了结组练习。李澍和其他几位新队员还在和顶绳线路死磕,心中只有羡慕的份儿。

爬到下午,众人又匆促乘车返回。沿途奔波,大家心力俱疲,在长途车上睡得东倒西歪。李澍背了不少装备,没少出力,车一晃,便疲惫得睁不开眼。他身高腿长,只能坐在靠走道一侧的座位,才能将腿略向外伸展些许。

人便斜过来,一打瞌睡,头向另一侧滑过去。

快速公交驶上高速,十几公里没有停靠站点,众人都陆续陷入梦境,车上安静下来。黎晓唱也开始眼皮打架,靠在窗边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为了躲避前方插过来的小车,司机一脚点刹。幅度不大,但她的额头正好在窗锁上磕了一下。

头顶一痛,黎晓唱倒吸凉气,迷迷糊糊中想要抬手去揉,却觉得右边手臂被压住。她揉了揉眼睛,一侧头,看见李澍浓密的头发。

他半侧身坐在座位上,长腿伸到过道外,附近也没有什么乘客站着,毫无阻挡。他便滑下去一些,窝在不大的座椅中,头甩过来,正好搭在她的右肩上;他的肩也挡在她的手臂前,她才会觉得手臂动弹不得。

黎晓唱咕哝了一声:“拿我当靠垫吗?太不尊师重道了。”她本来想拿肩头撞他,或者一闪身,让他猛然惊醒,这个念头转了一半,便又停下来。

他睡得踏实,毫无戒心。黎晓唱探头看他,大部分视线被他的短发挡住。发茬擦在脸上,并不扎人,茸茸得很有弹性,让人想要拿手大力拂乱。

她再向前探探头,隐约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夕阳温暖的金黄光线从对侧车窗投射进来,将纱帘的影子投在两人身上。在这明明暗暗之间,他睡得十分安稳,让人都有些嫉妒他孩童般的宁静。

黎晓唱一时间玩心大起。以前大家一同出野外,有人累得不行,靠在大石头上顷刻入睡。队友们互相捉弄,就会去捏住他的鼻子,看对方本来闭着的嘴,过几秒会自动张开。

她嘻嘻一笑,略微侧身,抽了左手出来,就要去捏李澍的鼻子。

公交车赶超前面一辆货车,变道之间,李澍随着车身晃了一下。黎晓唱半侧身,肩膀撑不住,只觉得他头一沉,便撞到她右边胸口上。

黎晓唱浑身一紧,脸颊瞬间像是烤了火,本来要捏李澍鼻子的手,迅速托着他的头,大力推了出去。

这两天的野攀体验过于深刻,李澍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还在岩壁上腾挪。忽然人一轻,仿佛自高处跌落,下一秒就被大力推出,横向摆荡。他第一个念头是:还好系了保护绳。

一惊之间,瞬间就清醒过来。扭头看身边的黎晓唱,紧贴着窗靠在座位角落,神色间含嗔带怒。李澍一时摸不着头脑,但看自己腿在过道,身体半侧着,只道自己太不拘束,挤占了她的空间,低声道:“对不起啊。”

黎晓唱胸口被撞得闷痛,想要揉一下,又看他睡眼朦胧,依旧看向自己,刚抬起来的手只能停在半空。想到他的额头贴在她身前,从肩头滑落到胸口,黎晓唱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在李澍肩头大力推了一把:“去去去,一边去!”

李澍极少见她动怒,一时间不清楚她为什么语气急躁,但还是“哦”了一声,乖乖起身,转到后排座位去。

黎晓唱这才抽出手来揉了揉,吸了口凉气。其实撞得不痛,片刻就缓解了;但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冲击更大。她刚才看到李澍一脸无辜起身的样子,本来想说一句,“没什么啦”,但只要扭身看到他,脑海中就反复现出刚刚这一幕的慢动作。

他的面颊,似乎就靠在自己的胸前。黎晓唱羞愧难当,双手捂住脸。天啊,李澍会不会也感觉到了,只是没有说?要她怎么坦荡面对他啊。

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口口声声“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

接下来一周的练习中,黎晓唱面对李澍时总是有些不自在。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和她又并不亲近。每天依旧认真训练,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也有女生来围观他练习,还带了各种小零食慰问,是和他一起跑过环湖马拉松接力的队友和同学。大家对攀岩技巧和如何保护也颇感兴趣,围着他问东问西。

队友揶揄李澍,说你也有粉丝了哟。李澍不以为意,说都是学院里热心的同学,她们也同样为篮球赛加油。

说到篮球赛,寝室的姑娘怂恿她去给程峻齐加油,被黎晓唱断然拒绝——就算她一向感激程峻齐在学业上的帮助,也好奇他水平如何,但跑到人家场下去加油,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她只是去看了本学院的小组决胜局。计算机的队伍就在隔壁场地比赛,她也顺道看了一眼,在比赛结束时说一句祝贺。

孟琳说:“刚才程师兄发挥那么棒,你不多夸奖人家两句?”

黎晓唱摆手:“别别,让他们自己庆祝一下吧,我一直站在人家队伍中间算怎么回事儿?”

孟琳笑:“那天去K歌,听说有人深情对唱来着。”

黎晓唱嗔道:“好多人都一起唱了啊,那各种排列组合都有,要我给你算算有多少种可能性不?”

总之,这一周别别扭扭的,让人无心学业。转眼又到了周末集训,众人一致觉得周六清晨出发过于仓促,决定将时间改在周五傍晚。

黎晓唱准备物资,看着自己额外的采买清单,想起和李澍一起乘车的情景,依旧觉得耳根隐隐发热。

但李澍好像无事发生,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她一时间有些懊恼:何必对他的事情那么上心呢?

但另一方面,似乎小澍也没做错什么。但的的确确,就是这种中规中矩,让她感觉到二人之间难以言明的疏离感。

黎晓唱把采购清单团了团,本来想扔到纸篓里。但最后一刻,心又软了下来。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她和一个小同学计较什么。

众人周五夜里抵达农家院,为了节约花销,定了两个大通铺房间,男女生各一间。大家自带了食堂的烧饼、鸡腿和咸菜,又请厨房做了两大碗热汤,吃得简单,但心思都在第二天的攀爬上,说说笑笑,满是期待。

星斗满天,银河横亘天际。不远处白河流水潺潺,树林里传来熟悉的有节奏的鸣叫声,“啾啾-啾啾”。

有人问黎晓唱:“这是什么鸟儿叫?”

她一指李澍:“这么简单的问题,问我的徒弟都知道。”

李澍中规中矩地说了名字:“东方角鸮,也就是红角鸮。”又想起雨中跑步那天,撑着伞悠然而过的两个人,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但当事人似乎没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还凑过来,推了推他肩膀,问:“小澍,教给你的做顶和结组技术都会了么?再演示一遍呗。”

这一周李澍常给登山队打配合,每天训练后也抽出时间来,将自己挂在岩壁上反复练习。此时拿出装备,将院子中的横杠当做锚点,又演练一遍,动作纯熟,思路清晰。

黎晓唱很满意,在他耳边小声说:“早点睡,明天早起,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澍回身,讶然:“不和大家去老岩场?”

“都是一条路,我们先出发。”黎晓唱挑了挑眉,“师父带你去结组!”

李澍惊喜:“我可以去结组吗?”

黎晓唱看他快乐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你的操作都没问题,我领攀你跟攀就是了。顶多到了保护站倒一下绳。”

她手指贴在唇边,示意李澍不要声张:“我和队长说了,这次就带你去,先不要告诉别人哦,要不他们都该说我偏心了。”

此前李澍就看到几位登山队员携带装备,在岩壁结组,前后攀爬。一段一段,越行越高。他们几位新队员也想体验,但知道登山队另有攀登任务,老队员全力以赴协助他们,紧锣密鼓地练习。于是大家都将小心愿藏好,没有人主动向队里提出。

他有些好奇,问黎晓唱:“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结组?”

她十分得意:“我又不是没当过新人,谁不想去呢!”

面前的李澍一脸喜悦,又是一副大男孩简单快乐的样子。黎晓唱特别想说,这就对了,多笑笑嘛。他的头发毛茸茸的,让人特别想揉一把。

黎晓唱手半抬起来,又觉得十分不妥,中途生硬转向,拽了拽自己的小辫子:“别太激动了哈,晚上该失眠了,早睡早起,五点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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